关灯
护眼
字体:
《女武帝》第 10 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祝婴心坐在梳妆台前,宫女为她摘下繁复的发饰,脱下身上的华服,洗净脸庞,扶她上床歇息。躺在床上,祝婴心翻来覆去睡不稳,脑中尽是想着今日之事。

那对双生子自相残杀,血色罗裙再染朱血,殿中众人莫不讶之,苻元淳吓得瑟瑟发抖,侧过头不敢看,更甚者吓得跌坐在地,衣服下沾了水痕。陆道一宣人将那名女子和男子拖下去,即刻又有宫女上前擦洗血迹,一切井然有序。随后不久,陆道一便以惊扰圣驾为由,下令撤席,各自退了。

祝婴心想着他说的那个故事,当时以为他是在叙说歌舞表现的是何意,细想来,是从他张口提起故事后,那对龙凤胎才开始毫不掩饰地攻击对方,仔细一想,不难发现是他在有意引导那二人杀死对方。

再一想,陆道一安排这一出的目的,何尝不是在提醒她一山不容二虎,自古从无双王同时存在之理,双王必然相互排斥,最终走向相杀的终点,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只有一个人可以称王。她不能造次,她没有资格与天圣并驾齐驱,她无力与天圣斗争。

王,王,王……

为何她不能活下来,为何她不能成王?

祝婴心被自己心底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盯着床顶,竟是失了神。

祝婴心无眠,建明宫中,亦有人空对茫茫夜色一宿未睡。

建明宫为帝王寝宫,位于禁中,外臣不可入内,陆道一却是堂而皇之夜宿宫中。此举自然引来诸多非议,然而陆道一把持朝政,天子也任他摆布,便是一万个人摇头,又能奈他何如。

陆道一披着外袍起身,坐在案桌后,翻着桌上的折子,审阅来自各郡的奏章,都不是什么太平的消息,他的眉头不禁皱起来。他取朱笔一勾,将折子丢到一旁。

“……皇父①。”软糯的声音忽然唤道。

陆道一抬起头,见穿着中衣赤脚从床上跳下来的苻元淳,他抬着头,委屈地看着陆道一。

“朕睡不着。”

陆道一起身走下来,将他抱起来往床上走去,夜风从大开的窗外吹进来,灭了屋中的灯,凉凉夜色中,夏日还未换下来的轻碧薄纱翩翾,似水中浮漫的月华。

一大一小的声音从幽深的帷幕中传来,声音在孤寂的夜里响起,一起缅怀着遥不可及的故人。

“皇父,我梦见母后了。”软糯的声音说。

“……她,说了什么?”略带沙哑的声音问。

“她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就走了,然后路上开起很高很高的红花,挡住了我的眼睛,我就找不到她了。”

“是吗,是她在想念你,所以在那边为你托梦来了吧。”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说。

“真的吗!那皇父会梦到母后吗?”

“不……她从来都不会思念我……”

*****

辰时朝会,祝婴心早早便起身收整,掌衣女史将蓝色武官官袍带来,祝婴心瞥了一眼,摇摇头,指名要自己的衣衫。

女史闻言,看向她带来的衣裳,是束腰长袍与厚厚的毛毡,与中原服饰自是不同。却也只得听她意愿,为她着装。头发也拢做一束,以串珠发带束在头上。她便这样大步流星走出去。

正是逢五常朝,往日在紫宸殿共商国策,因祝婴心的缘故,改太平宫中举行②。

辰时,一支两千人禁军举着龙旗自军营而出,替换先前值班的禁卫队。待文武百官自朝凤门、赤霄门进入,在太平宫下分东西班序立,抬头便见台阶上立着两列威风凌凌的卫兵,金色龙旗迎着晨风飒飒作响。陛阶最上边,礼乐司设乐,隆隆鼓声与号角声唤醒黎明。

陛阶下诸臣听到太平宫中传来三声鸣鞭,四品以上朝臣走上台阶,四品一下留陛阶下听候旨意。殿外例排列禁军两重,时刻警惕。步入太平宫,诸臣于丹陛御道两边相向立候。

上廊正中设御座,左右立数十名候身着甲衣手握重铁的内侍。四名女史掌孔雀翎团扇,由左右升立御座后。重重珠帘落下,遮住御座。

一名总管向前几步,宣:“跪!”

诸臣跪下。

又听总管道:“叩!”

诸臣叩头。

声音从丹陛上层层传出去,一个传一个,一直传到陛阶下。落在屋脊上的英往下俯视,只见几十个人齐齐向它三跪九拜,不禁歪头打量。

诸臣落座③,此时抬头,隐隐见珠帘后透出一大一小两道模糊的影子。殿外此时宣祝婴心入殿朝拜,昨夜宫宴,殿中诸臣已见过她,今日再见,又是别种模样。

她在殿中行乌光堡的军礼,领着六名随身的将领半跪在地,拿兵器的右手握拳抵住左肩,低着头沉声道:“乌光堡祝婴心拜见天圣武帝!”

陆道一穿过珠帘,见左右一半红影,一半蓝影,中间的人却是一道模糊的灰影,便知道她没有换上他下令送去的官袍。他示意总管靠过来,在他耳边吩咐几句,总管即刻唤来内侍,让他即刻去办。

“翁主不幸遭蒙大难,不远千里前来中原请求救援。于情,乌光堡是祝耿大将军所设,于天武圣帝渊源甚深;于理,乌光堡在,对稳定北域局势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对陛下稳固西陆,是不可或缺的势力。因此,本王决定,拨二十万驻军前往鸿明山脉,与驻守鸿明山脉的十五万大军汇合,开春以后,穿过从鸿明八陉,攻打八大部落,收复乌光堡。”陆道一问道:“翁主认为如何?”

祝婴心挑眉,三十五万大军对麒麟原八大部落,从人数上来说,陆道一算是大手笔了。不等她说话,领武官之首的白胡子老将军站起来,双手一拱,缓缓道:“回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

“陈将军认为何处不妥?”

“目前已快要入冬,再过不久,便要刮风雪,此时行军,对二十万军队来说太过艰难,并且越往北越是严寒荒凉,冻土越厚,并且百灵高原部分路段险峻,只怕还没有到鸿明山脉,我军已冻死冻伤过半。”那位陈将军道:“天越是冷,北行之路越是危险,望摄政王三思。”

陆道一似乎是沉思片刻,他道:“陈将军所言有理,然而本王派二十万大军此时前往鸿明山脉还有一个缘故。麒麟原大乱,八大部落联合,若开春雪化,只怕他们趁势攻入鸿明山脉。鸿明山脉八条绝陉易守难攻,故先帝仅派遣十五万士兵驻守,本王认为,若八大部落若是集中兵力攻一两处,或声东击西,兵力不足,只怕是守不住。若是因派兵不及时,而失了大门,恐怕不行。”

陈将军沉吟不语。

一名年轻的文官走出队列,向上叉手一拜,又向陈将军一拜,道:“陈将军所言不差,若此时赶路,对我军又伤亡。却也如摄政王所顾虑一般,若是八大部落攻打鸿明山脉,只有十五万驻军,是挡不住的。臣倒是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说?”

“哦?”陈将军冷睃他一眼。

那少年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当时他似乎十五岁不到,按例该是从地方官慢慢做起来,谁知陆道一破例,殿试结束后,榜眼探花之类的,皆已领一纸委任书,到地方去了,唯独留下他,过了半个月有余,竟直接任六品官,留任京畿。随后一年,他连跳三级,如今已是礼部侍郎,颇有当年陆道一的影子。

“凌侍郎有何高见?”陈将军不信他年纪轻轻能有什么高招。

“君骨,你说。”陆道一许可道。

“是。”那少年继续道:“自阳纡至鸿明山脉,快马加鞭二十五日有余,可以赶在寒冬前到达鸿明山脉,二十万大军行军,只怕需要两个月,势必是赶不上的。所以,解决行军时间的问题,便能化解陈将军与摄政王之间的矛盾。”

他说了半天,含糊其辞地说出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信息,陈将军气得骂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少年腼腆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从阳纡调兵自然是需要这么多时间,可是,若是从距离鸿明山脉更近的地方调兵呢,这样不就缩短行程了。”

祝婴心、陆道一同时看向那少年,他们已预感到少年接下来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主意。

果不其然,少年道:“昭虞郡是宁王封地,拥有驻军,暂且将那批驻军调到鸿明山脉便是。毕竟,如果麒麟原八大部落打入鸿明山脉,最先出兵抵御的,也会是宁王吧,既然早晚都需要面对,不如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先堵住将要破损的缺口,将后来可能发生的事,扼杀在可能发生之前。”

祝婴心惊诧地看着那名少年,他态度洒脱,似乎仅仅只是单纯地献出自己认为最合理的计策。她有些同情莫名被算计的宁王,那位佯装病秧子的宁王,若是接到这个命令,只怕要气得血吐三丈了吧。

珠帘后的紫影颇为赞许地点头,陆道一唇边露出满意的笑意,他道:“凌侍郎所说在理,便按凌侍郎谏言,传令宁王。”

他令总管将折子拿下去,祝婴心看着那本折子,愣了一下,莫非陆道一早已经准备好了?即便这个少年不跳出来,他也早有此对策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