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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草》第八章 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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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一整片天空

渺远寂静变幻

飞鸟也说不出为什么

那片云会落泪

星辰也不明白为什么

那片天会变黑

如果大地会说话

一定会告诉我

你的眼睛还不够清澈

所以

任何溪水的声音

任何风过的声音

在指尖

在我看见你的瞬间

寂静汹涌

后来我

隔着时空

响应了一整片森林

的声音

后来是我再次准备读书的时候了,每日都要到大学自习室温习。有次在外吃饭,餐毕出门却发现暴雨扫荡的路面积满了水,行人拥挤在商铺房檐下、不远处的站台下。轿车已不能很好地行进,公交车终究不负众望,一路卷了水帘往近处来。尘土在水里翻腾,世界也跟着变成了泥土的颜色。餐厅外的小路口因地势低,积水更多。

陆续的,有人脱了鞋踏入水中审慎前进,有些男生背着姑娘涉水,所有人突然间都变得欢乐起来。他朝我笑,然后弯腰脱掉那双穿旧了显得黑黄的运动鞋,把袜子塞到鞋子最里面,两指一拎,鞋子听话的吊起来。然后他背对我弓下膝盖示意到他背上,我毫不拒绝,他站起身来,我也就哈哈大笑。他也笑。

曾经,在我故乡的雨季,那是所有布谷鸟最快乐的时节。无数次暴雨到来时,天空总飞速地落下几颗雨滴,啪打在地上,晕成花朵的样子,紧接着,雨滴多了起来,泥巴地一瞬之间如万花绽放般由浅色变成酱红色,大地渐渐变得新鲜、灵动起来。

听雨是件极有趣的事,听那雨点落在叶子上,便能猜测到是大片的叶子还是小叶子,是顶上的叶还是下面些的叶,雨密还是疏。或者,直接看雨滴一点点或一串串滴落,打在地面、瓦片、盆子上……那滴在地面的,又是百般形态,比如并不好看的水泥地面,雨滴在那儿总像刚毅碰坚硬,落地瞬间极致绽放,溅起大大小小的小水珠四散点开,继而又是速速到来的一滴、两滴、三滴……——你一定能想到,这是夏季的雨。最初落于地面的几滴,溅起的水珠总会在另一处落下并霎时裹了粉尘,像羞涩的姑娘。除此,夏季里每场暴雨前也有另一番景致——风与云。若无大风则必有阴云。风是这世界最多情的存在,它吹过一浪浪的稻田,将抚弯又抬起的竹枝弄得迷迷糊糊、妖媚骤升,连稳重的大树也都经受不起,纷纷应风而和。谈起云层,总免不了说说那在空中翻涌的模样,虽不似暴雨如注时的倾泻,但也有几分爽然洒脱,乌黑的天空是大幕布,它们自由地快速飘,飘着飘着也就变了形状,灵活随性伸展。

曾经,我常坐在屋檐下听雨声,再看升腾的雨雾将远山飘成不同的模样,心里总是欢喜。

远处的山脉,一笔勾勒上去,下一笔又在另一处起笔重来,重重叠叠,远远近近,只是色调稍有不同,意蕴却一致。雨雾或迷雾升腾的时候,就平添了几分清新优雅与仙气,远远的定在那儿,使得观望的人也飘然。迷糊中总会生出:那是我的山,那不是我的山;我是山的部分,山是我的部分。那韵味竟与庄周梦蝶有几分相似。

近处,桉树显得焦躁了些,枝桠散乱分布,叶挺拔地长,天越阴暗,那轮廓也就越深。相映之间,却也搭配得当。若此时升几缕炊烟,再有个农人忙活于田间,哪怕仅几只洑水的鸭子,画面也就活跃起来。随意提笔一勾,那乡间的闲适也就出来了。

在我年少时,这样的景致每日可见。

四季皆不同,四季皆相似。

春日繁花争艳时,小渠里的水也跟着来了,田边上,山谷里,甚或那树丛里、树枝上,倔强挺立着开花的,攀缘着开花的,一支、一朵、一簇、一丛,全都纷繁娇艳,一副“无论你谁,我皆盛放”的独立与酣然。譬如玫瑰,艳丽、繁盛,一层层地堆叠出想要的姿态和颜色;菜花既简单又浓艳,十字形花朵在艳阳里绽开,无须多言,便能想到人生的减法与纯粹,反之,那明丽的颜色却预示着人生里不得不添些平淡又浓重的颜色;洋槐最是低调,低垂了花朵,却悄悄散发着馥郁芬芳,任几十米开外的人都能闻见,我们曾闻着香却东张西望许久才在远处树丛里看到它,甚至说,他的花朵也是低调的,时常紧闭的花瓣在娇羞开放不久后又速速合起来,然后你只能看它紧闭花门幽幽其芳;那些简单而有些媚色的,除了桃花还有萝卜花,因着十字形花科的简单面容,染了清浅动人的粉桃色与淡紫色,风一摇,那份动人的姿态也就更浓了;提起纯净简单的花色自然是白色,到了枝繁叶茂的夏季,十里香就盘错在枝桠间,拖累了其他树,兀自纷繁,那香味与色彩是搭的,清新、淡雅;若说简单而不媚俗的,自然是野菊,随处一开,便将泥土与野草点缀得清新气十足,洒脱、轻逸、孤傲、低调,采一枝别在大家闺秀头上或农人头上,也总相宜。就像这世间的女子,无论每一季的风景如何过去,无论下一季又会是哪般模样,都顾自开着,姣妍妩媚、优雅动人。

仍是下雨的日子,他来学校找我。淅淅沥沥的小雨,总与那座城不太相称。在我看来,那城更适合倾盆大雨和鹅毛大雪。其实,不过是因为我到那儿去的时节总在夏季,听得最多的总是冬季。印象极深的,是在我读书时某个暑假,经他极力劝说为我买下了防水外套,正巧赶上大雨。然后我们穿着相同的衣服在雨里奔跑,像快乐的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一般喜悦。也是阴沉的天,所有的车灯都亮了,将雨滴照得分外清晰。我抬起手,看雨水在衣服上一滴滴打开、凝聚,车灯晃过,雨水便晶莹起来,像落了一身的星光。雨水时不时飘入眼睛,整个世界便蒙上面纱,浪漫唯美。他牵着我走过拥堵道路,走过嘈杂街区,走过我零零星星的梦……

那天,他到学校来,也是那样的雨。已然忘记他是去做什么事,我才在教室楼外的草地等他。那时正巧也是穿了那件衣服,仍是那样傍晚时分迷蒙的灯光,还有在潮湿路面被拉长的灯光、树影、行人的长影,混乱又安静。雨夜的校园多了几分潮湿的冷气,操场上没有呐喊声、嬉闹声和篮球拍击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有时,我宁愿时光停在那些喧闹的傍晚,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各种路上。那年,他已变得耐心了许多、成熟了许多,我也再没那么聒噪。只那样静静地走,静听万物的声音,想起什么便说什么,累了便在操场上席地而坐或随意躺下。城里看不见满天繁星,我说,想念曾经有星空的童年。他说,想念曾经有星空和雪地的小城的夜,但最想念的还是在我故乡那一整片黑暗之上的浩瀚银河。

时光回溯

你我站回原点

我想说许多故事

想告诉你我未来的梦

但都悄悄

路上行人越走越少

天上的星越来越亮

你陪着我不说话

你牵着我不放开

但最后被惩罚的

不过是没说的未来

我总觉得,撒下一粒种子,它就一定会在泥土里发芽,若一旦它破土而出,那蓬勃的生命力便会如我长盛不衰的精力,最终无论攀缘而上还是挺拔生长,都会循着阳光的方向茁壮成长。

我对他的感情亦如此。

那年,我们初次见面是在校园里,如同当年火车上的相遇一样简单、平静、纯粹。

“听说你来北方了?”

“嗯”

“明天我来看看你。”

“嗯”

他依然那样瘦削。

他对我的评价却使我终生难忘:“你怎么瘦得跟个小狗似的?”

我不说话,他担心我多想,又继续道:“前些天朋友还在说他老婆,瘦得跟个小狗儿似的。”眼里充满责备与爱怜。

“我一直都长不胖,你知道的啊。”万般话想道出,终究还是朝他笑笑。

一年多的时间,树可以长到很高,尘云能历万事,我们也开始学着给对方时间。

他隔三差五来看我,为我买各种零食,我们去吃各种小吃,去城内外的景点转悠。

“我患上了‘妻管严’,可怎么办?”某日,我莫名的有些不悦,我们在路旁椅子上闲坐,他站起身来,弯腰凑近我,似有乞意地问。

“嗯?”

“‘妻管严’呀!”

“哦~为什么?”我似懂非懂。

“哎呀!我的妹妹呀!‘气管炎’就是‘妻管严’呀!”

“哦~哦!”

看着他,莫名的我竟没有了往日那样的疼惜。可能从那时起,我们逐渐成为了亲人。

我不爱你了

熟悉而已

于是你说

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在一起了

于是你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

于是

我们走过了一座城

我爱看这世间的绿叶

所以

于是

我也爱着你

我离开那座城的时候,正值秋风萧瑟,他来送我。安检后,他顺着隔离带一路望我,不舍、爱怜,瘦削的身体似乎可以被风吹起来。那情景很像我小时候母亲有次离家。那天,外婆告诉我母亲要离开外出了,春节再回来。我站在母亲座位旁的客车窗外,恋恋的望她,第一次因母亲离开而落泪。后来,离别在我心里成为一种必然的等待开启前的序幕,可我总没准备好,所以那些未说的话,只有我知道。而今,记忆消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后来,他来到我身旁,努力找着工作,他想要永远陪着我。但是我害怕了,我怕他未来因工作不顺心而责备这份感情,我怕他会说出是因我而做了放弃。我寄寓那份感情太多,忍不了任何杂质的粘覆。

父亲不止一次表达对他的不满意,虽都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如“他吃饭都只顾自己吃,都不先给我们盛个汤什么的。好好考虑一下!”

母亲不止一次表示了她的担忧:“算命的说,你们八字不合,属相最不配,如果在一起也会有很多矛盾。”

身边最爱的人没有一个来问我:“你爱他吗?他爱你吗?有多爱?”他们只说了自己对他的喜爱与否。我问过自己:“我爱他吗?爱。他爱我吗?我并不知道,可能并没有那么爱。”

父母说:“你就在成都吧,我们终究要回来的。”就那样,我竟坚定地选择了成都,选择了一份永久等待的亲情,像幼时年复一年的等待一样。等待他的那些年终究敌不过深入我骨子的与生俱来的等待,那些望穿秋水的日与夜,那些落在繁花绿叶上翩跹的童年,他给不了的是与他无关的我曾经的等待。

我只有放开他。

后来,也不知是多久以后了,他母亲打电话来希望我不要再打扰他,我应了。虽然,我与他一样忍受着煎熬。再后来,他母亲打电话希望我到那座城,沉默的日子我也知他度日如年的难受。

一位母亲的爱,我深深明白,我超越不了。

走吧,就那样走吧,时光总会告诉你答案。

那时

我动用身下的土壤去爱你

在每个分别的晚霞时分

云朵是我依恋的心

再怎样难舍

终究要回到几万公尺以外

回到山丘之间

跑过山河

跑过晨昏

无数的月亮在梦里转侧

我累了

终于成了一汪泉

看不见你的大河奔腾

看不见你的笑靥弯弯

命运是一张触不到的网

走过崎岖

终归要平淡无奇

任何挣扎的岁月甚至

连浪花都掀不起

悄悄的

别说你什么都记得

我卑微的高昂着头颅

却掷不出半点声响

月亮

在桥头徘徊

还是那一整片森林

在月光里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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