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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造天下》16 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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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的,还是骑这匹十一两,将那匹七两六换给俺”,朝霞中,郭虎牵着缰绳,对马上的刘洪起道。刘洪起却冲着茅屋叫道:“快些收拾停当,只等你一人”。

郭虎在一旁又道:“掌家的,你那匹七两六行不得长路”,刘洪起方对郭虎道:“你驮着金子,原沉重了些”。刘洪起今天穿了一身蓝制服,他用下巴蹭了蹭肩头,道:“郭黄脸的衫子瘦了些”。乃是郭黄脸在崇王府当校尉的制服,刘洪起穿上它,便于对付一路的官贼。所谓校尉,在明朝就是小兵,但不是一般的小兵,而是皇上的亲兵,所以锦衣卫的小兵就叫校尉,亲王的侍卫也叫校尉,身份是很低的,并不是军官,更不是将官。

这时,孙名亚,郭黄脸,金皋等人前来送行,孙名亚道:“时才郭虎说马,俄才想起,咱还有四个马夫兄弟在朱荣祖家住着哩”,刘洪起一拍额头,道:“却忘了”,又笑道:“不妨事,叫朱荣祖多养他们几日,咱省些粮”。孙名亚道:“也罢,如今路上不太平”。

孙名亚又道:“今日我便去吕店进棉花”。刘洪起道:“叫她们弹棉花,纺线织布,做衣**动起来,先做五百套棉衣,不要对襟式样,要扣子,省些料,袖口缩小,照我前日画的样子做——”

古人的上衣,右襟压左襟,两襟有重叠部分,这便费了料,另一处费料之处是袖子,右是改革了这两处,用布可省三成。右襟压左襟叫右饪,后世有个叫于右任的,谐音就是右衽,华夏是右衽,而夷狄是左衽,右任就是在暗示满清是左衽的夷狄。右衽以别人看你为算,别人看你是右衽,自家看就是左衽,左襟压右襟。

“咱这河南虽产棉,织布的却百无一家,棉布尽是苏松的,银子都叫苏松挣去了,若是织布做衣可做生活,日后这些妇孺我便不白养,此事需上心!”,老孙闻言,频频点头。

“对了,还需做鞋,衣衫可穿十年,可一年不得穿烂几双鞋,还有棉被,还有棉袜,棉袜吸汗,不臭脚——”,老孙又是点头。郭黄脸在一旁笑道,这下老婆媳妇有事干了。

“老幼也需动起来,北山就不能开几亩菜地?收了菜腌咸菜”。

刘洪起频频吩咐,这时,刘洪超由屋内出来,他一手执着长枪,一手擒着麻袋。刘洪起问道:“洪超,袋里是甚,莫非将滑轮弓藏进去了?”。刘洪超道:“一张柘木弓,还有箭壶,路上叫官府瞧着了不便”。

这时,刘洪励端着碗过来,“洪励,寻几个老者制弓,那活计又不重,莫占用修寨壮丁”,刘洪励点头称是。刘洪起在马上静默片刻,又道:“弓快些制,发下去,如今只有十个家丁守寨,余者手无寸铁,晚上都睡不安生”。

郭黄脸道:“如此利器,那关防机密——”。刘洪起道:“日间人杂,莫拿将出来,晚间发与壮丁守夜,如今咱是案板上的肉,没几十个弓兵防护,怎叫人安生”。众人闻言皆是点头。

盐场在两山之间,左右皆是山坡,前后有石墙,场院里搭满了人字形窝棚,住了四百多流民,正是早饭时分,院里蹲满了捧着碗的流民。刘洪起讲说了半日,跨下的老马已是不耐,嘶鸣着兜起圈子,刘洪起一拍马头,道:“七两二,还当是当年?”,说罢两腿一夹冲向院门。在数百道目光的恭送下,三骑打马出了盐场。

望着三人的身影,金皋心道,也是日怪,刘掌家的,与过去竟是大不相同,本领大涨,还动不动就说梦到了后世,果真如此,未卜先知,天下还有谁人可敌?他看着渐行渐远的刘洪起,和他胯下那匹七两二,七两二当年可是一匹好马,甚是神骏,只是如今英雄迟暮,牵到马市上,人家最高只愿出到七两二,由是得名。

金皋一转身,正迎着了初升的朝阳,他为之一眩,早上六点钟的太阳,还远未到迟暮之时。

已近晌午,三骑已向北行了五十里,入了开封府境,到了开封最南边的许州郾城县。

沙河上一艘平底船正缓缓向北岸靠去,对面是一段夯土城墙,正是郾城县南城墙。船上立着五个人三匹马。

沙河为东西向,为颍河的支流,颍河又为淮河的支流。郾城傍临沙河,而西平傍停临汝河,在郾城与西平的这片土地上,有两条水道通向淮河。“老人家,由此顺水路到到禹州,一路上可还太平?”,刘洪起问道。

船夫回道:“俺是摆渡的,旁处去不得,知道的不真,听闻在临颍,扑山虎常打劫水上”。

刘洪超怒道:“他娘的,那年他瞎了眼,劫到俺们头上,叫洪礼一枪头砸在腰上,摔下马去,饶他不死,如今越发旺跳了”。

闻听船夫的话,刘洪起心中忧愁,在他的战略推演中,如果被断了航路,只有败亡一途。

两岸的农人正在秋收后的土地上播种荞麦,此麦只需一两个月便可成熟收获,甚是速成。之前的秋收,谷子每亩不过收百余斤,小麦不足百斤,若不追种些荞麦,收获真是少得可怜。刘洪起看着播种荞麦的农人,心道,就算自已建了几座寨子,但寨子外面大片的农地,无法守御,贼寇说把庄稼给你烧了,就烧了,说抢割了,也就抢割了,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是无法靠自身造血壮大存活的。

外部输血,外部输粮,航道就是血管,可在这长长窄窄的淮河支流行船,船队随时可能被劫,念及此,刘洪起乱了,他思谋不出头绪,只得叹了口气。

快靠岸了,岸上是郾城县小南门,小南门对着沙河上一座不长的栈桥,栈桥之所以不长,是因为沙河并不宽。栈桥两侧停着几艘船,水上插着七七八八的竹蒿,栈桥两侧的栏杆上搭晒着渔网。一切祥和而安逸,似乎流贼并不在南方百里外。

刘洪超不知刘洪起心绪烦乱,问道:“哥,昨夜你说的冯玉祥,石友三是甚年间的人,有些甚戏文?”

刘洪起不耐烦道:“你给我记住了,我给你说的梦中之事,件件桩桩都是真,你需好生琢磨,莫叫我白说!”

半个时辰后,城墙东南角,南墙外的一条小路如同支流般汇入了南北向的官道,在汇入点开着一家鸡毛小店。酒幌高高地挂在槐树上,树下是一间茅草房,茅草房旁边还有一间更加狭小低矮的房子,乃是锅屋。茅草房内摆着两张案桌,便是矮桌。刘洪起,刘洪超,郭虎,围坐在案桌旁,等着店家上饭。西山墙下有个棚子,棚子下有马槽,三匹马围着马槽嚼得正欢。

刘洪起侧头看着西山墙上的窗户,那窗户只有棋盘大,上面撑着三根歪歪扭扭的木栅。刘洪超与郭虎以为大哥正在思谋大事,不敢出言相扰,却不知刘洪起想的却是,窗上这三根歪斜的木棍,与这草房,是多么原生态,若非世道不平,他真想归隐在这中世纪的田园。

“《飘》的作者是多么怀念南方的田园,只因南方的田园处于公平的世道,至少对白人是公平的,没有土匪,也没有衙役,可这大明的中世纪田园,世道不平,是飘不起来的”,刘洪起的思绪飘出了很远。随即,他又想起了那个关于玉帝的梦,看来自已是带着任务来的,“唉——”,他叹了口气。

“郭虎,那袋黄货你忘了卸了”,闻听刘洪起此言,坐在下首的郭虎立时跳起,朝马棚跑去。不一会,他将那袋金子拎了进来,刘洪超笑道:“十一两不是白骑的”,郭虎闻听,面色微微发红。刘洪起道:“走时,莫忘了拎走。黄货卸马,黄货上马,一路上你只需记得这两事,余者都由俺来处治”。

“郾城你可识得人?”,刘洪起问道。

刘洪超回道:“主薄田元纪与洪礼家里的有些远亲”,刘洪起闻言,心道兄弟多也有好处。

他道:“进城,先到盐店里换一百两银子”。

“咱不上官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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