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莲想，长大的好处之一就是，你能清楚地认识到什么人什么事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曾经那些让你焦灼让你烦恼的小事已变得微不足道。

李青莲看着越来越近的家，回想起在村里发生的种种事情，面上浮起一抹极为温柔的笑意。

送李秀娥到分岔路口，又帮她把东西搬到家门口，二人分别，李青莲再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李母眼巴巴地正朝院门外望，二人四目相对，李母眼中的渴盼希冀一下子化作了无限欢喜。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李母嘴上这么说着，人却是连忙走出院门来迎她。

李青莲许久没有见到李母，本以为变得略微强大一点的心脏在看见母亲时一下子又变得酸软，喉头仿佛有些滚烫，说出的话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意：“娘。”

李母眼中噙着一点泪，点着头，“哎，你可算是回来了。”

给黄师傅付了车资，李青莲又格外封了一点红包给他，黄师傅上次送李响他们回来时李母已认得这位师傅，见这回又是他送女儿回来，更是心中感谢，又提了些自家的食物给黄师傅，让他带回家去过年。黄师傅推辞不过，只得笑着受了。

李青莲比之刚离开家中时，变化不可谓不大，李父和李家老二李青江不久前见过她，倒是不觉得，对于其他人来说，李青莲仿佛换了一身皮囊一般。

老二媳妇刘氏的孕肚如今已经显怀，她扶着隆起的肚子，把李青莲看了又看，对众人笑道：“小莲去了琅琊县，可真是大变样，若非她叫我嫂嫂，我都认不出这是自家的姑娘呢。”

李青江回来后跟自家媳妇提了在琅琊县发生的事情，刘氏自然晓得李青莲这段时间把她爹和丈夫照顾得颇好，更别提李青江出了那事后她不惜以身犯险将他救出，自此，刘氏在心底对李青莲再无半点不悦。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老大媳妇也笑道：“可不是，这回呀，怕是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饶是李青莲面皮比之从前不知厚了多少，听到大嫂这种打趣的话也有点羞赧，忙借着给大家拿礼物把话题岔开了。

*

对于李家众人而言，一年里过年是最忙碌也是最快活的，除夕佳节之时一家人吃个热闹而丰盛的团年饭，等到了初一，大家都到老院儿去给李家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拜年，之后就是和其他的亲戚互相拜年，今天走东家，明天走西家，孩子们总能得到为数不等的红包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到了除夕这一天，一家人睡到自然醒，起床草草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准备除夕团年饭，杀鸡宰鱼，劈柴生火，一家人说说笑笑，时辰飞快地溜走。

*

正因为在清河村的除夕节过得极为热闹，如今的李青源才会觉得，明府实在冷清极了。

虽然，明府的仆从几日前就已在各处挂上了大红的灯笼，风过处，流苏飞舞，各处墙上也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让人一看就知这是新春佳节。

白日里，李青源在自己的院落中用饭，到了晚上，有侍从来请，说是老爷吩咐，一家人在一起吃团年饭。

明夫人赵念勤称病未至，明澈和明兰到了，明雪峰连同自己的三个孩子各坐一方用饭，明雪峰话极少，李青源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明澈和明兰的话也少的可怜，饭桌上安静得落针可闻，一大桌丰盛的晚餐也让人食不知味。

好在这顿饭没有持续多久，几人草草用罢饭，都各自回了院落休息。

与明府的冷清相反，今年的李家格外热闹。

今年李父赚得比往年更多，这一年除了吃穿用度，还剩下比往年更多的银子。往年自然也有剩下，可那是一年里一家人紧巴巴的过日子省下来的，生怕来年孩子们的束脩凑不齐，或是突发什么变故。今年他们家可没怎么省钱，该吃吃该喝喝，看一大家子的新衣也知道，今年家里花了不少银子。

手中有钱，除了吝啬鬼外都知道花钱，所以今年的年夜饭格外丰盛，一大桌鸡鸭鱼肉，炒蒸炖煮，色香味俱全，几个孩子吃得嘴角流油，肚满肠肥。

李父心中极为快意，和三个儿子连喝了三坛酒还不尽兴，想要再喝，却被李青莲一把按住拍封泥的手。

“爹，这酒后劲大，可不能再喝了。”

李父喝得正高兴，自然不肯就此打住，李青莲连忙看了自家二哥一眼，李青江看见自家小妹的眼神，酒酣耳热的他猛地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是啊，爹，这酒后劲大，喝多了明天脑袋疼。”

李青莲归家后问过二哥才知道，李父根本没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李母，或者说，他不敢告诉李母。

虽说李父现如今伤口愈合了，可酒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小酌怡情，豪饮伤身。

李母听了儿子女儿的话，也觉得喝多了不好，当然，另一方面她还心疼这酒呢，喝完了不得还要去买么。

于是李母一把抢过李父手里的酒，拍板道：“谁都不许喝了。”

没人敢反驳李母，于是一锤定音。

*

大年初一这天，天空灰蒙蒙的，仿佛风雨欲来，可终究还没有下一颗雨，只是天色极为暗淡，让人看了心情有些低落。

李家众人提着年礼去给爷爷奶奶拜年，一大家子人走在路上都是一长串。

今日李响一家人都穿了新衣，崭新的料子，看上去格外扎人眼睛。李家大伯母把一家人的新衣看了又看，心想传言莫不是真的？李家老四李青源的亲爹找来了，李响不肯放人——也是，儿子养到这么大，谁肯白白给人家。听说后来那人给李响拿了不少银钱，这才把儿子带回去了。

看着因穿了新衣而显得精神抖擞的李响一家人，李家大伯母在心里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如今银钱难挣，小的要念书，大的要成家，哪里哪里都要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