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知仇谨向来说一不二，他想让人死，那就定会不折手段，直至那人死在他面前。所以哪怕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对方，众人亦不免要惊上一回心。而当南宫无恨落败后，也就再无人问为什么。只因他们都知道，纵是有理由，仇谨也不会多说。因无论实力还是由实力所造就的江湖地位，他都有资格任性。

如此一来，他们便就只能是将希望全数寄托凌御风身上。

大梁公子若胜出，毫无疑问，他们也就得了重生一次的机会。问题恰也就出在此处，不久前，他们可是刚对人家群起而攻之。

可也不知为的是什么，当其有求于人时，众人却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不久前的所作所为。

他们看着凌御风，就那么满含渴望的久久看着。

若以前，凌御风少不得就要与之搭话了，现在，他却仍只双眼目视着前方，身遭皆无一人般。

有人不好意思去开口，便就只能再将希冀目光投转向别人。而他们首选，不是慕容铭也不是海荒，而是看起来曾对凌御风有恩的少林和尚普智。

“普智大师，您乃少林的高僧，对这江湖所有人都有几分薄面。再加您曾对其有恩情，若您出面去调和，定能一解我们当下的危局。”

“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大师看在众人无辜的份上，去与公子说几句好话。”

“我等性命如何，全仗大师成全了。”

……

普智想哭也想笑，若果凌御风的易筋丸来于自己的身上，那他是算和其有仇呢还是算对其有恩?

现已有些分不大明白，所以他未动。可他未动时，身后几个小和尚已忍不住的向前走。他们都曾听过凌御风故事，也都希望能见凌御风。现人就在他们的面前，且有可能还相识。如此情况下，他们又怎能够再控制自己?

法悟蹑手蹑脚地上前，走到杨念如身边，他停了停，然后饱饱将他们都看了一个遍。他虽未曾见有过他们，可在连续不断的江湖传言中，他却能将他们一一分辨出来。再加他们兵刃都拿在手上，如此明显的标志下，他又怎可能认错?

法悟本已准备摇头了，想见凌御风者不止他一人，可是诸多小和尚里边，不管是从胆量还是其他什么方面看，法悟都是最适合与别人去打交道的，不然也不会和林风有那么要好的交情。但在一番打量后，他却是能肯定了，面前这个凌御风，怎可能是此前那个极易相处的林风。纵是没有完全的靠近，他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不管曾经林风是否也不怀好意，但和他在一块时，法悟却都只觉有风拂面般清爽。

可他方欲摇头时，却是听得一个声音道:“小师傅来干什么?”

猛然一惊，连忙转头去望小师傅是否说的自己。

转头，他就看到凌御风那不含感情的眼睛。那双眼睛凝视自己时，法悟只觉整个身体都被寒冰冻住了。

双手连摆，赶紧否认道:“没……没有，什……什么都……都没有!”他直欲转身，身体却似定住了似的一动不能动。

“怎么，现我真就这般可怕吗?”凌御风开口，却仍是那冰冷的声音。

“没，一……一点也……也没!”

法悟继续否认时，杨念如却开了口。

“在场所有人，都你觉你可怕了。”

“但我不过是在我做我该做的事情，这也可怕吗?”凌御风只看法悟。

“但凡是你觉得该做的，我们便也都支持，无条件支持。”杨念如也看那个虽不远却仍显孤独萧瑟的背影。

“或也只因有你们，我才能够存活到现在。若也只是有你们，我也不会再犹豫。所以我尚需理由，一个能为别人拼命的理由。”

“你不需要的，”沈杨插嘴道，“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其他无论是什么，你都无需再考虑。”

他们不知江边发生的事情，却已听闻杭州及那小屋之中发生的事情。针对他所经历的这些，他们不知如何劝也不知其该不该去劝。所以既不知，何不放他任性一回呢?

他们如此想，却是有人不同意。而他，既非吵吵嚷嚷的海荒，也非兴师问罪的谢初宇和慕容铭，他只是个小和尚，一个方还怕到不能动弹的和尚。

法悟又能说话了，不只能说话，且还敢于反驳那些大人物观点。他像充了鸡血般，因为始终看着他，所以凌御风知他是何时改变的。

当得杨念如及沈杨相继出声后，法悟脸也一点点的涨红了起来。不是因羞臊，而只因着急。这非他曾想象的那个凌御风，哪怕他的相貌已变了，哪怕他已不再是有谦谦君子的气质，但若只这些，又怎能够消泯他心中的那个凌御风。所以他怕他答应，怕他真就成了那个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家伙。所以他开口，为自己曾向往的那个大梁公子而开口。

“公子……公子可是凌御风，那个人称大梁公子的凌御风?”

“难道这还不足证明吗?”举举手中的长剑，凌御风回答。

“以前似是已经足够了，可现在，还望公子亲口答一句。”

“以前我就说过了，凌御风他并非什么好东西。所以是他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贫僧不知道，”法悟脸红一直都未消。“贫僧似也从未和他单独相处过。可我都已听人们说了，不管是是什么危险，只要凌御风在场，则就没有任何的危险。公子可是大梁公子啊，可撑江湖的大梁。若是公子都变了模样，那这江湖，又会变成怎么个模样?”

“那你希望江湖成什么模样?”

法悟毫不犹豫地回答:“贫僧不敢奢求些什么，也无力改变些什么，贫僧只愿江湖仍是原来的模样，尚有人能信，尚有人可信，尚还能有根大梁，能强撑着它不倒。”

“可又拿什么去维持它原有的模样呢，在这贪欲暴露无疑的时候?”

这句话，凌御风未说出来，他只是在心里问。可他片刻的沉默，却是让人觉得此事尚有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