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的，楚子航睁开了眼睛，首先看见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是白色的墙纸，还有盖在身上的白色薄被。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时过境迁，人们早已经记不得是谁规定病房里得这样布置了，但毫无疑问，那个家伙就和发明了听诊器的雷纳克·利奈克斯医生一样招人讨厌。

转头看了看，没有护士，也没有医生，更没有其他别的什么人。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监控仪器还在“滴——滴——”的响着。床头柜上摆着一篮水果，那只装着村雨的网球包靠在柜子一侧，触手可及。没有水果刀，送水果的那人大概是想让他用村雨来削果皮吧！

不一会儿，病房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咔嚓”一声，亚伦推门而入。诺玛一直监控着这间病房，并且在第一时间将楚子航醒来的消息告知了他。

“教授，我昏迷了多久？”楚子航开口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快四十八小时了，”亚伦慢慢走到床边，看着他，“我检查了你的龙血纯度。”

楚子航沉默了。他刚接掌狮心会不久，就从原始档案里归纳总结出了“爆血”这种技巧，亚伦知道后，曾告诫他尽量少的使用。不过显然，他认为的“少”的标准比亚伦的要高！

“想必你也发现了，狮心会的原始档案实际上并不完整，它缺少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也就是关于‘爆血’的那部分。那是校长拿走的，”亚伦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么？”

“‘爆血’会让人产生很强的攻击性，也就是‘杀戮意志’。”楚子航回想起自己“爆血”之后那种从血脉里喷涌而出的破外一切的欲望。

“杀戮意志源于血脉，混血种继承了龙的血统，自然也就继承了这种危险的精神力量。‘爆血’之后，随着体内龙血所占比例的大幅度提升，杀戮意志的影响也将被无限放大……”说到这里，亚伦顿了顿，“但这并非是‘爆血’被列为禁忌的主要原因。”

楚子航吃力的点点头：“我在听。”

“你知道混血种的起源么？”亚伦如是问道。

楚子航又吃力的摇摇头。历史课上讲的仅限于龙族的历史，而混血种是如何诞生的则从未被提起过。

“其实学院的课程安排里，关于混血种的起源，被刻意的忽略了。有些事情太过肮脏，我们不愿去讲述。有些事情接近禁区或者干脆就是禁区，我们不敢公布……不过，你的话，现在有资格知道这些了，”亚伦淡淡的说，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其实这个世界上本不该有混血种！你想想就明白的，龙族是高傲的生物，将人类视为蝼蚁，又怎会愿意和他们混血？这就像人类不屑于和其他灵长类混血，哪怕只是在试管里培育胚胎，也是对道德禁区的挑战！但混血种确实出现了！实际上混血种是被强行制造出来的，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人类的贪婪！”

楚子航似乎被惊讶到了，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龙族内部接连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导致他们对世界的统治摇摇欲坠，于是人类抓住了机会，杀死了黑王，夺取了那至高的权柄。那个时候，整个龙族前所未有的虚弱，虚弱到甚至会被人类轻易埋葬！”楚子航没有看到，亚伦眼眸深处，回忆之色一闪即逝，“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毁灭龙族！龙是太过于强大和美丽的生物，掌握着言灵和炼金两种伟大的技术。人类觊觎这样的力量，不断的研究仅存的龙族，更有甚至还以向神进贡的名义命令人类的女性去和龙族交配，进而生育混血的后代。最初的混血种，就是通过这种残酷而野蛮的仪式诞生的。被进贡于龙族的女性鲜有存活到孩子降生以后的，因为她们的躯体太脆弱，而孕育的后代又太强大。在铁栏构成的囚笼里、在漆黑的地牢里、在石刻的祭坛上，她们痛苦的挣扎，浑身鲜血，迟迟无法完成分娩。最终，作为容器的母体会被肚子里的子体突破。在她们以生命孕育的后代中，不可控的会被刺进笼子里的长矛杀死，而温顺的则被加以培养，然后一代代继续混血，直至血统稳定……这就是混血种肮脏的历史！”

楚子航微微闭上眼睛，似乎能看见深色的石壁上溅满更深的血红，灯火飘摇，女人的哀嚎和怪物的嘶吼回荡在地窖深处，神情冷漠的太古祭司高唱着圣歌，披坚执锐的卫士冷眼旁观……

这段历史果真肮脏得叫人作呕！

“人类血统所占的比例必须超过龙族血统，这才是混血种，反之则是异类。通常，龙血占比越高，血统的优势也就越明显，但这并不意味着龙血纯度越高就越好！一旦龙血纯度突破了某个临界值，一切就全都变了！龙族基因强大到能够修改其他种族的基因，突破临界状态的混血种，其人类基因会被强行修改成龙族基因……”亚伦说着，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叹惋，还是嘲笑，“很多混血种认为，这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进化。”

“进化？”楚子航蓦的一惊。

“朝更高的生命层次进化，其终点为纯血龙族。”亚伦给出了详细的说明。

“混血种能进化成完全的龙族？”楚子航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能够实现，”亚伦给了个肯定的答案，接着又补充说，“但是光凭混血种自己，那无疑是痴心妄想！”

“为什么？”

“因为人类基因的反噬！在最后的时刻，它表现出了惊人的顽强，抵挡住了龙族基因的同化！打个比方，龙族基因压倒人类基因，就像是大马力压路机碾压碎石，轻而易举就碾碎了，但之后呢？碎石化作了尘埃，任你压路机反复碾压，却始终无法除掉它！”亚伦耸耸肩。

楚子航微微一怔：“人类基因不可能被彻底的改写！”

“对的。也正是因为这点顽强的杂质，混血种能无限接近于纯血龙族，但却永远无法抵达终点，最后只能沦为死侍。他们在进化到最后一刻时就会死去，失去自我，仿佛行尸走肉。龙族并不把他们当作同类，人类更视他们为敌人。如果说龙的世界是天堂，而人的世界是地狱，那他们就是天堂与地狱间迷失的游魂，不被任何一方接纳。他们因血统的召唤而服从龙族，充当和人类战争的炮灰，即使死了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总有混血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我懂了。”沉默了很久，楚子航点点头。

“‘爆血’技术的确能短暂的提升血统，激发潜藏在血脉中的力量，但长期、频繁的使用，突破临界是必然的结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要么慢慢的堕落成死侍，要么幸运的开启‘封神之路’。但前者的概率和后者相比较，就好像一片汪洋和一滴水滴……”亚伦看了他一眼，“你的龙血纯度，很接近临界点了。”

“所以，要开除我么？”楚子航低声问。

“那倒不至于，毕竟我觉得你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说着，亚伦起身往外走，“好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临开门时，他停住了，背对着楚子航：“接下来几天，学院里可不会平静呢！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