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学期总是那样遥远，可说到也就到了。大梅拉着小妹的手，一起走进了校门。

小妹上学了，大梅又多了几项任务，当务之急的就是每天喊小妹起床。

这个小懒鬼，早上睡惯了大头觉，哪能轻易就起床了呢？母亲是喊她不起的，再说，母亲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大清早要她忙的事情太多了。

大梅知道这就全靠自己了。她先是好言相劝，磨破了嘴，终于让小妹坐了起来；可等她洗漱好了一看，那个小坏蛋又睡着了。她只好使劲地拍她的屁股。但是，任你怎么拍，那位还是按兵不动，母亲看不过去，就大喊道：大梅，别和她烦了，快去拿根棒来，打到她起来为止。

这样的方式只是在上演第一天有效果，而后只等到棒要敲到身上的时候，她才闭着眼睛爬起来。再后来，棒也不管用了，只等到同窗真的走到小妹的窗外，她才鲤鱼打挺般地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学校，并且踏着铃声溜进了教室。

小妹对于上学其实是喜欢的。学校里有许多小朋友，她都能和他们玩到一起。学校里的空气似乎没家中那么压抑，老师虽然是很威严的，但对她来说却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她了解到了上学的好处，只将学校当成是玩耍的乐园。

期中考试的时候，小妹的数学成绩让人眼前一亮：7分。鲜红的分数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她唯一感到担心的就是奖状的事情有点悬，她在心里小小地埋怨了一下自己，并决定要好好学习，向数字挑战。

于是，上数学课的时候，她听的特别认真，使劲伸长了脖子，眼神牢牢地锁定老师，恨不能记住老师嘴巴里冒出来的每一个字。可费了好大的劲，她还是听不懂。

她明明很仔细地在听讲，可一不小心，她却听到外面树叶被风刮落的声音，又听到两只鸟在拌嘴，甚至听见狗在远处不停地吠。

努力了很长时间，她预感到奖状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有点讨厌自己，但一想到还有姐姐呢，她又释然了。

可学校的老师并不释然。年轻漂亮的班主任很喜欢小妹，她想她可能还没有开窍，用各种办法开导她，激励她，并给她十二分的信心。慈爱的教导主任循循善诱，苦口婆心，想让那颗懵懂的心尽早步入学习的轨道。可都起不了作用。

父亲也用自己的方式表明了对学习的重视。他拧小妹的耳朵，拽她的头发，跪搓衣板、踹她两脚，皮带抽两下，可能因为没有对付大人的力度，也不管用。

父亲居然又想到用软的，逢她做作业的时候，摸摸她的头，说几句肯切的话，让她仰视一下大梅的奖状。小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父亲以为她明白了，可一学期结束了，小妹还是空着手回家了。

父亲只对小妹说了一句话：如果下学期还这样，你就不用上学了。父亲很少说违心的话，这次倒例外了。在他的内心深处，学习是和烟酒一样重要的东西，它们谁也无法取代谁。他自以为就是因为小时候没有上完学，才落得现在一事无成，他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在小孩子身上重演。

小妹上学以后，家里更加吃紧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他和母亲的争吵愈演愈烈。父亲经常对母亲大打出手，可打人并没有改变一丁点的现状，还增加了新的负担。因为母亲的头被打破了，父亲气一消还得带着母亲去看病，父亲知道，如果母亲完了，这个家他是没办法支撑的，他不会烧饭也不会做菜，更别说种庄稼了。

可就算是因为钱的事情闹破了头，父亲对于读书还是支持的。

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很简单，可要是不弄得复杂些，也就显不出人类普遍的伟大和个人特有的脾****是无语的，可每个人都听得到它的喧嚣。

对于开学的事情，大梅期待中又有点保留。她总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提出学费的事情，尽管父亲也知道早晚要面对这种为难的场面，可还是情愿它来得更晚一些。

如果掏尽所有的口袋能凑上两人的学费，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万一差一点或是根本就没有，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父亲是绝对不会出去想办法的，他觉得这种事多少有点难以启齿，因为如果他运气好一点的话，他应该就是以前的秀才什么的，而且最终总能金榜题名，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呢？

在他看来，这只有母亲最合适，借到最好，借不到也不会丢他的脸。万一运气不好要跑个两三家的话，叫他这瘦弱的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母亲责无旁贷。虽然她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曾心高气傲，可这几年的生活已经教育了她，当你反抗无效的时候，还是让生活来摆布你吧。更何况，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两个宝贝啊。

为了学费的事，大梅对于上学又生出新的纠结来。她小小的年纪也能料想到母亲出门去借钱的尴尬，如果父亲能去，她倒觉着没什么，可她也知道父亲是不可能做这事的。

每次从母亲回来时的神情她都能判断出————借钱时的压力胜过千军万马。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欠母亲的太多太多。然而，于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人，也只能慨叹而已。

新的学期，小妹依然如故。不仅如此，她还和同学打架。有一回，同学的家长找到了学校，也不知和老师如何交涉，结果是小妹换来了父亲的一顿毒打。

打骂并不能让小妹低头，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响亮的哭声中带着委屈、不满，却没有害怕和道歉的意思。

大梅不止一次的劝导小妹：千万不要和同学闹别扭，更不能打架。因为凭她多年的经验，只要是小孩子吵闹的事情让父亲知道了，总归是一顿暴打，因为父亲永远觉得自己不如人，既生而低贱又怎能有资格和别人一争高下呢？

大梅是摸透了父亲的脾气，可小妹从来不把姐姐的话放在心上；况且这个小人，就算知道父亲在家正襟危坐、如临大敌般地等着她，她也决不在别人面前服软，就算别的小孩有大人撑腰，她也从来不脱自己的傲气。

小妹是幸运的，父亲每次对她的暴怒都被姐姐灭掉了大半，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姐姐的身体。当父亲的拳头咯咯做响，牙齿也发出声音的时候，大梅就会为妹妹求情，可父亲是不管这些的，你越说他越来劲，更加止不住地摩拳擦掌。但父亲也有一个好处：只要他的拳头有了去处，怒气得到了发泄，他倒不会太在乎它们爬到了谁的身上。他也不在乎是谁领教到了自己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