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阳于早上七点才找到了那张被泔水沤得模模糊糊的名片，好在名片虽小但字不多，只印着名字和手机号码，仔细辨认还是可以看清的。

当李天阳怀揣名片来到局里的时候，局里已经炸开了锅，师傅正在四处找他，一见面就在他的头上来了一巴掌：“平时都是早早来，今天怎么这么晚？”

李天阳正要掏出名片解释，就被师傅一路拽着直奔三楼大会议室。

师傅边走边说：“刚才市局李副局长带着三十多人风风火火地赶来，点名要找张引杀人案所有办案人员开会，估计是哪里出了纰漏。”

到了会议室门口，师傅回头嘱咐一句：“这是大场面，有屁也得憋着。”随后小心翼翼地开门。

偌大的会议室满满站了一屋人，师徒俩站在后排角落里，偷偷观望。主位上坐着面色黝黑，体格精壮的市李副局。正面沉似水地看着静水镇公安局局长秦风和刑警中队队长。

李副局问：“人到齐没？”

秦风回头，打算点人，发现后头一片黑压压，不敢说到齐又不敢说没到齐，只好尴尴尬尬地数人。

李副局狠瞪了他一眼，一挥手，身后一个干练的小伙开始介绍情况。

“王晓萱被杀案现场提取到三组脚印，一组是死者王晓萱，一组是嫌犯张引，还有一组赤脚脚印，你们初步怀疑是张引的赤脚脚印，经比对，不是。死者王晓萱颈部导致其窒息死亡的掐痕不是张引造成的，避孕套中的精液属于张引，死者体内的精液不是张引的。死者指甲里的皮肉和血迹不是张引的，而且张引的身体上没有与之相吻合的伤口。屋内提取到三组有价值的指纹，分别是王晓萱，张引，还有另一组。已确定来源于凶手。”

李副局指着秦风和刑警队队长破口大骂：“物证鉴定结果没出，逮了个替死鬼就收队了。你知不知道，一天的时间，凶手可以跑到夏威夷的海滩上喝着红酒叼着烟，侃侃而谈我们的无能! ”

刑警队长满腹的委屈，当时确实做了严谨而细致的工作，酒店监控看了，现场物证提取了，而且嫌疑人也很快逮捕归案了，确实没遗漏下什么。谁想到昨晚，技术科的同事整理了鉴定结果和尸检报告后给他打了电话，他听完电话就傻掉了。

李副局接着说：“市里已经成立专案组，我任组长，不逮住这个赤脚大仙，我这个局长是没脸再干下去了！”

李天阳吃了一惊，赤脚大仙这个称呼对于当地的警察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十五年间他已经作案二十起，毫不避讳地留下了血液，指纹，毛发等诸多证据，陌生的是他作案来去无踪，至今不要说正面接触，连长成什么样也不知道。因为每次作案都在现场留下赤脚的脚印。被当地警察戏称为‘赤脚大仙’。据李天阳所知这个赤脚大仙已经三年没有作案了，这让很多同行欣慰又不甘。这次竟重出江湖了。李天阳的手探进衣兜，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李副局说：“这次和我来的同志，大部分都是跟过这案子的，废话不多说。”他指着刑警队长问：“有没有点头绪？”

刑警队长说：“今天早上我撒出了一队人，对酒店所有工作人员和住客进行排查，鉴于没有越窗而入的痕迹。我也请技术科的同志再次核查监控视频，看看有没有人为删除拼接或植入木马的痕迹。对于这个案子，我做得不对，我愿意接受处罚。”

“死者来这里的目的？有没有朋友？之前都去过哪里？”

刑警队长一愣，回头搜寻那对不太靠谱的师徒俩，他的人手一直不太充裕，所以经常见到局里的谁就安排谁去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李天阳感觉身后被人一推，他就势跌跌撞撞地到了前排。

刑警队长暗暗叫苦却无可奈何。

李天阳骂了一句自己的师傅，随即想到昨天确实是自己的问案处子秀。便不再恨了。他闭上眼，背课文一样说：“死者王晓萱，自称是来旅游的，案发前一天参加了网友聚会，与张引相识，席间两人貌似相见恨晚，所以猜测开房是自愿行为。群友六人，其中一名叫韩读，自称物理老师，给了王晓萱一张名片，王晓萱没接。有其他群友猜测，韩读有作案嫌疑。我今天早上找到了那张名片，上班前打电话给了技术队的学姐，学姐查实，电话号码三天前开通，没有呼出或呼入任何号码，卡的主人确实叫韩读，但此时正在三千里外的老家边唱山歌边放羊。”

李天阳竟把学姐调侃的话说了出来，顿时满脸通红，顾不上紧张了。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向李副局。

刑警队长在李天阳一开口就做了挨训的准备，自称，似乎，猜测这样的字眼像是一颗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胸口，后来，他眼睛一亮，暗想这顿训也许可能不用受了。因为他看到李副局竟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李副局随手指向刑警队长：“你带你的人，好好查查酒店，包括酒店周围。”

随即开始一个个点指：“你，去查王晓萱在我们城市的生活轨迹。你，再提审张引，别把人家当成一个杀人犯了，客气点。你，带着这小子，去聚会的饭店，重点找韩读，找不到就给大家弄张照片出来……

散会后，师傅拉住了徒弟，不满地问：“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不先告诉我？”

徒弟结结巴巴地答：“我一早就想给你了，可是一见到你就被你拉进会议室了。”

“为什么昨天晚上不告诉我？”

徒弟委屈至极：“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会因为一个女孩的直觉大半夜的去翻垃圾桶吗？”

早九点，聚会人员王融、霍同德、于同心找到，排除嫌疑，韩读未找到，真实身份未查到，博雅饭店摄像头未监控到韩读面貌。

九点四十分，韩读容貌绘制完成，王融、陈芯、霍同德、于同心协助并确认相似度。

十点，天波酒店夜班前台确认，韩读于前天晚上六点入住207房，于张引王小萱开房十分钟后退房离开，因当晚并未入住，故未列入初次排查范围，实名登记，身份证是假的，真正的韩读是个山区羊倌儿，身份证未遗失，但从未使用过。

十点二十分，经确认，天波酒店短暂入住的韩读与博雅饭店聚会的韩读系同一人。

十二点，查到韩读走出天波酒店后入住了附近的荣华宾馆，于昨天早上九点离开。

下午三点，确认荣华宾馆采集到的韩读指纹，赤脚足迹与赤脚大仙的指纹足迹吻合。

李副局盯着韩读的照片，一直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好多年了，终于知道你长的什么样了!”

“提审张引怎么样了？”李副局问旁边服侍的秦风。

秦风拨打电话后回：“张引说早上五点离开是因为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陌生的女孩忽然有种情无所依，生无所恋的失落感，只想吹吹冷风抽支烟，所以悄悄地离开了。不过他描述了一个细节，就是他们两个走过长长的走廊去房间时调笑的声音有点大了，有一扇房门打开了一下，因为视线的原因，他没有看到屋里的人，但王小萱应该是看到了，还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李副局点头：“估计就是那个韩读了。”

秦风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一件事情，是我们疏忽了，技术科确认了王小萱具体死亡时间应该是早六点到六点三十分之间，最初的判断有点先入为主了，因为大家一直以为凶手是五点离开房间的张引。”

李副局的心情不错，也没有大动肝火的意思。

秦风继续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该把张引放了？”

李副局竟认真地思考了下才说：“等逮着韩读再说。”

“老古板会不会对咱们有意见，咱们是看着张引长大的，虽不至于徇私，可这当叔叔的，也不能熊人家孩子不是？”

“让他先住几天，也改改那花花少爷的毛病，等案子结了，我请那老古板喝酒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