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人都走光了，你可以起来了。”梁四凑近自家公子耳边说道。

“白水喝得饱吗。”

“刁奴，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学会挖苦你家公子了？嗯？”

梁玉生睁开双眼，一个翻身席地盘坐。一双眼里甚是清明，毫无醉意。抱拳斜斜睨着梁四。

“阿四不敢，阿四也是关心关心公子！”话虽如此，却没有半点知错的样子。

这一对主仆人前分主仆，人后是手足。自出生便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他们，虽身份千差万别，却丝毫不影响两人滋长的兄弟情谊。

“话说公子的演技是越发长进了，啧啧啧！”梁四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罪孽深重，摊上你这么个奴才。”

梁玉生气急，痞笑半分，捞起脚旁开了封的酒坛子就挥了过去，功聚于掌，千钧一发。

奴才梁四也不是吃素的，一个飞旋，蜻蜓点水间脚尖处便稳稳接住了酒坛子，竟没有一滴酒水逃出生天。眉目间神采飞扬，得意忘形。“得罪了！”

“我怎么差点就忘了，你这厮从小便与我一同习武呢。轻敌轻敌！”梁玉生复又抓起身旁案几上的琉璃酒杯往上一抛，酒杯直线而上，在夜明珠的光彩下折射出耀眼的绿光。

梁四不由自主下意识就抬头去望那一抹绿光。

梁玉生却又是在一瞬间一掌拍下桌，电光闪石间，二指夹住腾身而起的长筷，筷尖轻点同样被弹起的花生米，稍一用力，花生米便离筷而去，急速奔向梁四。

说时迟那时快，梁四只觉脚尖吃疼，脚向上抬，酒坛飞起，一个弧度又重新落回梁玉生手中，此时琉璃酒杯也正好落下被他轻易接住，一手有杯，一手有酒……美哉美哉。

随手为自己满上一杯，入口香辣，唇齿留香。

“好酒！”在整个过程中，他始终是盘地而坐的姿势。

“公子，你又耍赖！”梁四皱眉，愤然道。抱着被打疼的脚跳来跳去，不满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个这样的恶主，下手真重。”

“疼死我了……”

“兵不厌诈！还记得本公子说过吗？有时候随机应变也是一种实力。”

回应梁玉生的只有梁四惊为天人的白眼。

“好了，别装了，坐下来陪我喝一杯，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把手上的酒坛扔给梁四，扔了酒杯，自己又去拿了另一坛。

接过酒坛子的梁四长袍轻甩，背靠着梁玉生盘地而坐两人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坛子里的酒。

夜深秋风凉，酒香人自暖。城西深郊，孤院厅堂，夜明珠光下，青衣蓝衣背相依，风乱青丝扰人静。

青衣贵公子梁玉生，蓝衣是仆却似主的梁四。

看起来颇有些相依为命……断袖之好的味道。

任哪个不知实情的人见了不免多想一番，怕是有伤风化的空穴来风又要风靡全城罢！

“啊四。”

“嗯？”

“话说大姊不是说要来嘛？这什么时辰了，如何不见人影！”梁玉生侧过脸问到。

“该不会是你誤传口信吧？”那眼神好像只要听到是就要吃了他似的。

“我说公子这话可是小菊亲自来传的。”

“哦？那就奇了怪了。”

“怕是大小姐有事耽搁了，估计这会还正在路上呢。”

梁四说得十分认真，声音里头的温柔大概他自己也没发现。他也想见她呢，不知为何，只要远远看一眼便会心满意足。他理所当然把这一种感情归之阿娘死之前的嘱咐，“啊四，你答应娘亲，这一生，要替娘亲好好守护玉生公子和玉英小姐……一定一定……”这句话早已深深钉在他自己的心里。

又或者是出于恩情……

娘亲总是在说夫人是个好人，听她讲起过娘亲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当时娘亲和一个江湖的侠士交往，夫人知道后却不阻止，还说时候一到就为她置办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

后来意外怀孕而那位侠士却在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中出了意外去世了，夫人还力保娘亲。

娘亲和夫人在同一日产子，娘亲顺利产下了我，而夫人产下公子却失血身亡。

听娘亲说夫人的死有蹊跷，可是没有人会理会她一个小小丫鬟的说辞。那时玉英她才四岁，自此便比其他孩子要少些天真，终日不爱言语，不喜欢笑。

在自己七岁那年，阿娘因为一直对夫人的死耿耿于怀，几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好不容易发现了些眉目，却被太尉府中的梅姨娘发现，并开始使计想要除去阿娘。对待一个小小的丫鬟，梅姨娘易如反掌。

那日公子上了学堂，来了好多些粗使婆子，把阿娘抓了起来，随后又在啊娘的房里搜出了当今皇太后赏赐给梅姨娘的手镯。便硬是说是阿娘偷的，多么粗劣的手段，可对付一个小小的丫鬟足矣。连皇家的东西都敢动，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她们要打阿娘板子，我就趴在她身上，阿娘哭着叫我走开，可是我知道如果走开……阿娘便活不成了。

可是等了好久板子也没有落在身上，回头才知道是她，玉英小姐来了。她死死抓住板子，不让它落下。那时候的她不过十一岁。

她老气横秋说那一番话的模样他永远不会忘记：“梅姨娘的手镯是我拿的，不知道藏哪里，想着藏在下人的房间肯定不会有人发现！”，因为她死死咬定是自己拿的，梅姨娘奈何不了她。

阿娘安好了，可是她却在雨中跪了一夜…就算是跪着，仍然傲骨铮铮，她说：我绝不允许别人打我的人的主意…，她说我们是她的人。

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这样滋长，随着年月不减反增，扎了根，除非死了，不然，会一直都在。

只可惜，阿娘因为没能查出夫人的真正死因，终日郁郁寡欢，后来没多久便病逝了。

也是自那以后，梁四与梁玉生两人练功读书越发努力了。感情也越发好了，而那一颗埋在心底的感情种子也日渐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