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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八荒》第一章:明月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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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霜,星稀长夜。

高楼,楼上有窗,窗前有月,月下有花,花香芬芳。

这盆蔷薇栽在此处,已有十年,十年前的花,十年后依旧保持着它不变的姿容。

花开花落,花辰月夕。

月光从窗棂外倾斜而入,一名青白相间衣裙的女子安静的端坐在窗前,纤纤玉指轻抚着这株鲜红的蔷薇,恰静的脸上露出了轻柔的微笑。

她很少会表露出这样的表情,绝不是她笑起来不好看的缘由,而是她不习惯这样的自己,或者说她很久没有重新认识到这样的自己。

花未凋,月未缺,明月照何处?

一样的夜,一样的花。

她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隐藏在花下的那根刺,很快鲜红就浮现在了白里透红的表层,从中溢出了比花还要美艳的颜色。

她的手被刺疼了,心也仿佛也跟着被刺醒。

一桩本已随时间逝去的往事,一个本应轻烟般消失的人,为何又重回到了她的眼前。

她忍不住抬起手,轻抚着自己的脸。

眼睑不知何时,有了热泪晶莹。

明月天涯,十年光阴弹指间匆匆流逝。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她悄悄地擦干眼睛,打开了放在一旁一只陈旧的木盒子,里面尘封着一样东西。

一张任何人都看不穿她真实想法的面具,一张永远保持着摄魂人心狰狞的青铜面具。

她双手捧起这张面具,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戴上。

每当戴上这张青铜面具时,她就仿佛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根本不是自我的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戴起这张面具,因为她需要它,这样就可以故意装出另一身份她该有的角色,这样别人就不会认出真实想法的自己,另一个柔弱的自己。

她又在心里这样慰藉着自己。

“咚咚咚”

短促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回响。

女子轻声叹了口气,正声道“进来。”

门外之人耳闻里面的人回应,轻轻地把手推开了门,从中轻手轻脚进来后,又转身轻轻地把门给关上,像是生怕惊扰了前者般恭谨小心。

屋内没有照明,连一根燃着的蜡烛也没有,而方才进来的人也仿佛像是一道黑暗角落里的影子般朦胧,还有种散发出说不准的诡异。

那名黑影弓着身子从门边一点点踱着步子来到了她身后几丈开外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停了下来,不支声也不敢动。

因为他知道前者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而且习惯与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他都默默谨记于心,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而这些恭谨并不是出于违背本心的虚假阿谀逢迎,而是出于自己对前者的真诚相待。

名满天下的明月楼楼主月无詪,的确承受的起他竹落南这样的礼节。

他双手恭敬的呈上了一叠卷宗,请声道“回禀楼主,这段时期江湖历来大小事,都已整理妥当,请楼主过目。”

女子没有转身回头看他,而是保持着端坐姿势的背影点了点头道“有劳落南堂主了。”

后者恭声回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楼主见外了。”

女子又是满意的颔首,道“近来这江湖世道似乎不是很太平?”

竹落南点头回答道“是,据探子回报前些日子龙吟帮的江南分舵有人生事,还打伤了分舵主扬长离去,而此人正是龙吟帮叛徒-萧无笙。”

女子眉梢动容道“萧无笙?他不是早就死在五年前那场围剿中?”

竹落南道“死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复活的,一个死人会突然复活还出现了他不该出现在的地方,这一点的背后莫过于有着千丝万缕的秘密。”

女子扬唇微笑道“怕是这个秘密背后复活的不是人,是来自地狱带着复仇烈焰的鬼。”

后者点头道“确实如此。”

女子道“不过他的突然出现让龙吟帮猝不及防,这一点很好。”

后者应声道“是。”

女子道“他的出现很好的打乱了龙吟帮的布局,看来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竹落南闻言却摇了摇头,道“的确是一枚好棋子,可惜不能为我们所用。”

女子偏过头来回视身后之人“你已找过他?”

竹落南点头道“是。”

女子冷笑“看来他给出的答案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竹落南道“确实如此,他在我去寻觅他之前已有了靠山,是云岚宗他们。”

女子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冷酷,道“云岚宗?看来这个选择无论对他来说还是对于我们,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齐落南微颤着声道“是。”

一会儿后,月无詪的颜色缓和了些“但是这个结果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最坏的结局。”

竹落南点了点头。

女子继续问道“玄剑阁他们动向如何?”

后者答道“还是一如既往地闭门谢客,紧紧驻守在玄剑山上足不出户。”

女子眼神犀利,冷笑道“怕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竹落南颔首“是,属下派遣斥候日夜在玄剑山附近勘察,期间莫名的折损了数人,至今下落不明。”

女子叹气道“怕是我们才是他们的监视对象。”

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属下办事不足,请楼主责罚。”

女子语气平和道“也罢,在他们第一日便做出这关门的举止时,本楼主就该联想到会有此等手段,这并不全部怪罪于你。”

后者不敢回应,只是把身子弓的更低了。

女子淡然道“若是无其他大事需商讨,暂且退下吧。”

她把视觉转正回去,低头望着那株笼罩在月色下的蔷薇,鲜红的蔷薇,泛黄的嫩绿。

不一样的月,不一样的景。

原本把卷宗放在一边一张很大很宽的桌子,打算就此退下的齐落南,却在此刻回应道“属下还有一件事禀告楼主。”

前者没有回头看他“讲。”

后者道“方才在属下来此之前,曾收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哦?”

齐落南说着便顺手从衣袖里掏出一只泛黄掌心大的小纸人,上面五花斑斓的颜料经过岁月的流逝,早已剥落了许多,没了之前那副光彩。

不过从它依旧保持着原本那副生动的欢悦,可以很确定的是做这只纸人的人,肯定也是保持一颗开心洋溢的心,不然是做不出如此有感染力的纸人。

一只充满笑意洋溢雀跃欢呼的纸人。

齐落南双手恭奉这只纸人递向前者,道“这只纸人是方才属下去取宗卷时发现在房内的桌面上,而纸人旁边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赠明月楼主,请楼主过目。”

月无詪漫不经心地转身过来,看着前者递过来的纸条和那只纸人,原本无动于衷的冷峻青铜面具,背后竟发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和震惊的颤动。

那一刹那,她居然表露出不属于这具面具该有身份的威严和冷峻,变得痴痴呆呆的。

她压着气沉声问道“这只纸人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后者回答道“正是在属下的房内,但属下返去时放下此物之人早已离去,所以并不知到底是何人放在那里。”

月无詪还没等他说完,人已压制不在内心的震惊霍然起身一跃窗棂,待得竹落南抬头回神过来,她的人早已随着夜幕消失在了明月下,房内只剩下一脸茫然的他,还有那株凋零一片泛黄嫩绿在窗前的蔷薇。

花开满园,并发香溢,玉蝶恋花,翩然起舞,雀跃歌唱。

小院门外,少年倚墙,手捧纸人,张望目光,羞涩明朗。

依稀模样,婷婷玉立,青涩腮红,心头小鹿,碧波轻荡。

欢呼雀跃,玉手芊芊,载歌载舞,心在荡漾,春风微扬。

明月千里,手捧蜜糖,两小拉钩,红袖轻挽,天涯路远。

月无詪翻越一座又一座的高楼,她的心在加速跳动,那种感觉仿佛置身在一座希望大门前,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接近它,甚至还能推开这道门!

可她每当越靠近这道门前,她的冷静理性就越发并多,她在害怕,因为她的理性在不断告诉自己一个不争的事实,这是一道并不存在的大门,这世间上并不存在有希望真理的大门。

可她还是选择了靠近,哪怕是假的,也要亲手终结掉这场梦,终结掉这个最后的希望。

明月天涯,路在何方?

她来到了明月楼领地最高的一角,这里是可以俯瞰着这片绵绵起伏建筑最佳的地方,也是最靠近明月的地方。

奈何心近明月,明月无心。

她叹着气俯瞰这里的一切,这里崇高繁华的一切,她忍不住抬起手摘下了脸上这张青铜面具,面具下的她露出了不再属于这里该有的威严冷峻,而是属于本心的嫣然柔情。

从她五年前担任明月楼楼主开始,她几乎鲜有时间抽空来到这里,仰望这里的风景。

能给她自我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她甚至已经开始迷失了自我!

可当她看到竹落南递上来那只纸人时,她就发现其实她的心其实根本还没死,还残存着最后的自我。

就如同一堆扑灭的死灰里,还有着最后一星半点的火焰。

明月映八荒,天涯何处在?

许久,风在变冷,她的心仿佛也在冻结。

她倚坐在屋角,青丝如瀑般的倾泻而下,目光柔和地看着配在腰上那把随影不离的三尺青剑。

悲伤?痛苦?还是失落?

没有人能解释她那是那种什么样的表情。

哪怕是皎洁的月光照印在她的脸上,也看不透她的心思。

因为她人在天涯,心也仿佛如天上的明月,变得皎洁而又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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