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天气略有些阴沉，贤阳街头已开了早市，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木老板扯开遮盖奴隶笼子的粗布幔，面对一群围观群众努力介绍着自己的货物，笼子里的奴隶们瑟瑟发抖着，像是一群鸡鸭或者猪狗任人挑挑捡捡。

人群中一名身姿靳长的男子慢慢穿过长街的人流，墨蓝色锦袍下摆随着步子晃动，袖口和衣领处泛着腾云暗纹光泽，外披一件黑色披风，风帽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单薄淡漠的唇，紧紧地抿着，身边两名精炼短打的男子左右相随，正是燕北世子燕洵和程鸢、阿精两名护卫，边仓、兮睿散在人群中远远缀着，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

程鸢向燕洵附耳道:“今晚贤阳商会例会设在云英楼百川阁，殿下是否亲自前往？”

燕洵淡淡道:“我去会会。”

此时木老板的摊位前聚集了大量围观人群，燕洵一行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是缓缓而行。木老板此时正与一名有意购买奴隶的中年富商交涉:“这个小女奴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个美人胚子啦！人又机灵，您带回去好好养她几年，保准是个一等丫鬟货色，还有这个！原是岭南官宦世家千金，气质高雅……”

梁少卿和楚乔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楚乔肩胛处还卡着一枚长长的银色箭头，血液已经黏住衣服和血肉，稍一动弹便传来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楚乔半昏半醒着，脸上浮现病态的嫣红，眉头紧锁，梁少卿一探楚乔额头，焦心不已，转身抓着铁笼栏杆高声叫道:“木老板！我朋友真的伤得很重，求求你先找大夫给她治伤吧，否则她真的要没命了！”木老板此时正忙着招揽生意，根本不去理会那烦人的书生，一名赤着上身的壮汉拿着鞭子恶狠狠地抽向梁少卿:“臭书生给老子闭嘴！再号丧一声老子先送你们归西！”梁少卿被抽中手指，火辣辣的疼，却还是坚持不懈地恳求着。

早市上人声鼎沸，燕洵没去细听远处的书生在说些什么，也根本不关心，自顾自地走过木老板的摊位，仿佛人生洪流中的一粒沙，注定要走向未知的远方。

那名精壮汉子终于失去耐心，打开牢笼走进去对着梁少卿狠狠抽了几鞭子，梁少卿惨叫几声，身子一歪，撞在了楚乔身上，楚乔被牵动伤口，闷哼一声，疼得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衣衫。

已经走过摊位五六步远的燕洵听到这一声闷哼，顿时如遭雷击，停住脚步迅速在人群中搜索着，电光石火间，他看见一名身材单薄的少年倒在地上，因铁笼中奴隶众多，只看到少年的后脑，头发凌乱，奄奄一息地靠在地上，燕洵突然迅速拨开纷乱的人群，几个箭步冲到楚乔身边，半跪在地上，看着他日思夜想的心爱女子此时重伤无依的模样，自责和愧疚狠狠地冲击着他的心口。

梁少卿在旁试探问道:“这位朋友，你……你认识小乔吗？她受了很严重的伤，你快带她去找大夫吧！”

燕洵俯下身去，缓缓抱起楚乔，颤抖着声音道:“阿楚……”楚乔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听到了燕洵在她耳畔说话，两行热泪不由得滚滚而下。燕洵生怕牵动她的伤口，抱着她以极轻极快的速度站起来，转头向阿精吩咐道:“这位先生待阿楚有过维护之情，送他些盘缠任其去留，人贩子……”燕洵眼中戾气浓烈:“一个不留！”阿精垂首道:“是！”

燕洵带着楚乔匆匆回到贤阳的临时据点，由羽姑娘以火焰为刀刃消毒，切去楚乔肩头腐肉，干净利落地拔出箭头，清理伤口并细细包扎。

仲羽一抹额头冷汗，拱手向燕洵道:“殿下，阿楚姑娘受伤时日太久，拖延十数日以上，伤口血肉黏结，体力透支严重，显然经过一番奔逃，现如今高烧不断，还需细心调养，属下先去配药。”

燕洵点头示意，仲羽恭敬退出房外，并轻轻关上房门，处理楚乔的伤口于她而言其实并非难事，但燕洵在旁监督，眼神凌厉郑重，仲羽不敢有一丝一毫疏忽，好在总算妥善处理好楚乔的伤口。

燕洵坐在楚乔床边，看着她苍白瘦弱的小脸，双目紧闭，一点都没有要睁开的意思，心疼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轻轻握住楚乔的手，不敢用力，只能细细感受着她手腕间微弱地跳动，知道她确确实实已在自己身边。

“睡吧阿楚。”

楚乔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还在莺歌小院里，上半夜由她值守，可她太累太困了，竟然忍不住就睡了过去，燕洵轻轻抱起她的身体，将她放到床上，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沉重得很，她好依恋燕洵的怀抱，想一辈子沉溺其中不出来，可是不行，燕洵被困在这黄金的牢笼中，还需要她去守护，她不能睡着，不能……

“洵……”

楚乔梦中含糊不清地呼唤了一声，燕洵心中一痛，俯下身去亲吻着楚乔的眼睛:“阿楚，别怕，我们很快就会回燕北了……”

楚乔仿佛真的听见燕洵说话，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下来，再次陷入一片黑沉中。

窗外白日的亮光逐渐西移，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楚乔床头，燕洵还是静静坐在床边，守护着这个自从跟着自己就一直伤痕累累的少女，回想着他们多年来的一点一滴，他实在亏欠她良多。

燕洵抬起楚乔纤弱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楚乔手指一颤，细密的柔软触感仿佛蝴蝶温柔的安抚，楚乔脑中一轻，终于缓缓睁开迷朦的双眸，月光中陡然看到燕洵的脸孔，是梦中，也是现实里的模样。

燕洵笑道:“醒了？”

楚乔轻轻呢喃道:“嗯……”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只是睡了个懒觉。

创口处的疼痛中带着草药的丝丝清凉，已不如先前那般难受，她娇慵地放松着自己。

燕洵:“阿楚，我们以后不要分开这么久了……”

楚乔细细看着他瘦削的脸颊，轻轻道:“上次元嵩伤了你，是不是很严重？”

“已经不碍事了，不必担心。”

“嗯。”楚乔缓缓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燕洵……我好想你……”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燕洵的眸光轻轻波动了一下。

“阿楚……”

楚乔未及回应，却见燕洵俊朗的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脸上不由得烧了起来，忍不住微微侧过脸去，燕洵一手扶在楚乔脸侧，不让她闪躲，眼看就要撷取到那桃花似的芬芳，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彼此呼吸交缠，萦绕不休……

门外忽然传来两声利落的敲门声，程鸢的声音在外响起:“殿下，戌时快到了，我们是否动身前往云英楼？”

燕洵定力颇好，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不动声色吩咐道:“你和风眠去就行，我暂且不出面，记住，务必清除干净！”

“是！”

因距离太近，燕洵说话时的热气都落在楚乔脸上，楚乔心里砰砰直跳，这样近的距离真是让她无所适从，抬手轻轻推了推燕洵胸口，想让他离自己远些:“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燕洵叹了口气，握住楚乔的手道:“无妨。”脸孔压下来，唇径直落在楚乔唇上，楚乔毫无抵抗力地闭上眼，抵在燕洵胸口的手缓缓上移，抚过燕洵的面庞，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燕洵也闭着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爱人，轻轻地在楚乔唇上辗转碾压，仿佛生怕压疼她一般，动作温柔如水。

楚乔心中甜蜜，大着胆子伸出舌尖，在燕洵唇上舔了一下，燕洵一滞，大手摩挲着楚乔的鬓发，呼吸粗重着渐渐深入，却控制着不让楚乔身体有所挪动，以免牵动伤口。

燕洵吻过她的嘴角，抵舐着她的舌尖，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深深思念尽数倾泻在这个甜蜜而深沉的吻中:“阿楚，以后别乱跑了……”

楚乔轻飘飘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答还是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