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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负浮生半轻尘》第二百二十八章 青梅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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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一直在南宫彧身边软语相劝,端出来的血水一盆接着一盆,触目惊心,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还留在皇宫的卢治也匆匆被请来,他不过瞥了我一眼,便走向南宫彧抒。

妃子生产,外男不得入内,他只有不断的与诊治的御医对话,看着他凝重的表情我猜想一切并不乐观。

南宫彧算是被强行安抚下来,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攥着拳头等待,卢治走近我:“皇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不好。”

我勉强牵起一丝微笑:“本宫没事,先生不用担忧。”

南宫彧只是略微侧了一下头,声音异常冰冷:“皇后既是不舒服就回寝宫吧,这里有朕。”

他的漠视让我的心凉了半截,语气随着他的也变得寒凉:“臣妾无妨。带”

我们便谁都不再开口,小腹的绞痛更甚,我只有暗地里紧紧压住腹部才得以稍稍缓解,身体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几个御医从内殿走出,扑通就跪在南宫彧的眼前:“老臣们无能,小皇子怕是保不住了,贵妃娘娘也是危在旦夕……”

心内的冲击并不见得比南宫彧要少,我实在担不起这样的罪过,南宫彧嗖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朕不管,贵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陪葬……”

卢治上前一步:“皇上若信得过,为兄想进去看看。”

南宫彧似乎抓住一线希望,未做多想便说:“有劳简染兄了……”

果真是皇子,是南宫彧的长子,我能想象到他有多无助心伤,若我能放过曲兰罗,这样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可我反问自己,明知道这样的结果,我就能放过她吗?

答案显而易见,我自然不能,这样的矛盾深深的鞭挞我,随着小腹的剧烈抽痛,我感觉自己也逐渐失去力气。

卢治出来,我鲜少见到他颓败的样子,他的整张脸都给了我们答案。

“孩子保不住了,是个男孩,至于贵妃娘娘,简染有幸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了,只是……只是日后恐能再生育,她如今万念俱灰,明楼还是多加宽慰吧。”

南宫彧起了身子便要冲向内殿,我摇晃着起身却不想眼前一黑……

再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房里一片漆黑,小腹传来丝丝胀痛,大概是我的声响惊扰了床榻旁的人,槐华立时握住我的手轻声问道:“主子醒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喊进几个小宫女燃灯伺候,只能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不知为何一点力气都没有。

槐华上前将我搀扶起来:“主子不可乱动,主子有喜了,卢先生说主子这胎极不安稳……”

有喜了?我又有孩子,还真是可笑,曲夭夭刚刚失去她的孩儿,而我这边却意外的又有了,想必她对我的恨如何都不能消除了。

我一句话都未言语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盖在身上的被褥,槐华担心的叹口气,不一会弄琴就端着一碗浓汤进来。

“这是卢先生给娘娘开的安胎药,熬了几个时辰了,娘娘快趁热喝了吧。”

我恹恹的接过药碗:“什么时辰了?酒儿呢?”

“再有一会天就亮了,皇上说娘娘身子不好,暂时将小公主接到柔妃的宫中照料。”

柔妃?哦,对了,那是刘桥的封号,我不能确定南宫彧是何用意,他将酒儿接走是为了要将我禁足晖鸾宫吗?

喝了药汤,眼下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遐想,只想快些将身子养好再将酒儿接回宫来。

这一胎来的要比当时怀酒儿辛苦得多,吃什么吐什么,不时还伴随着小腹的抽痛,浑身上下都如散了架一般。

两日过去了我非但没有好转,身子却每况愈下,南宫彧从未来看过我一眼,除了伤心失望更加想念我的酒儿。

卢治来了,一脸的晦暗难舒,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我平静的说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卢先生有什么不妨直言。”

“你擅长医术想必自己也清楚,这一胎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我浅浅一笑:“可他既然来了,我就没有不接受的道理,我明白先生是担心我的身子,可非鱼想试试看,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他。”

卢治一声长叹:“我猜你会这么想,这番话说的没什么意义,但是你必须要知道,就算勉强带到大的月份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够生下来,即便能够生下来你的身体也不见得承受的了。”

“先生的苦心非鱼明白,这件事皇上他知道吗?”

他摇摇头:“我想先问过你的意见再通知他,这段日子我会一直住在宫里帮你调养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通知我。”

我心下十分感激,我知道他向来不喜欢留在宫内,可是为了我,他情愿留了下来,这份恩情绝不是三言两语就可感谢的了的。

我只是对着他感激的点头,我想他是明白我心中所想的。

“那就请先生先不要知会皇上,他现在想必是焦头烂额了。”

卢治在离晖鸾宫最近的紫竹园住下,紫竹苑不大却是幽静自在,我派了服侍的宫女,也命內侍监送去俱全的起居用品。

他并不避嫌每日游走在晖鸾宫和紫竹苑,我想真正坦荡的人就如他这般。

在他的调理下,我的身子略有好转,可是我自己知道,还需万般小心。

对于那天发生的状况我几乎问遍晖鸾宫中的下人,那般紧急骇人的场面谁都没注意到推我一把之人,可我心下有数,除了承安还没谁这么急于置我于死地的。

她这一推也算一举两得,曲夭夭失了她的儿子,我被无形中冠上阴狠毒辣不能容人的罪名,外面人有谁会在乎我到底是不是无辜的,甚至想看我倒台的也大有人在。

拖着脆弱的身体我还是见了承安一面,我到来之时她正坐在软塌上悠闲的喝着茶水,见了我也不起身叩拜,我想她也没了耐心再与我虚与委蛇。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我自顾自的坐在她对面:“承安,你知道你为何会活到今日吗?”

她望了一眼我撂在桌上的玉佩,痴痴一笑,我想她明白我的意思,这是她作为质子开始便一直携带的,也是那日身后之人推我之时,被我无意从腰间扯下来的,我一直未曾交给南宫彧委实不愿她因我而死,此时拿出也不过想她自己做个了断。

她也不在乎只是忽的一笑:“不管什么理由我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我也随着她轻笑:“也对,是还活着,好不好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为了我父皇,为了子今我是最后一次容你,即便有一天我要先你而死,我也不会让你继续活着,我知道我死了你同样不会放过我的女儿,所以你还是好好保佑我能够长命百岁或者祈求上苍让你死在我前面。”

她大笑出声:“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怕死吗?我该做的已经都做了,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了,明楼与我已是陌路,我也不想再继续看着他对我的冷眼旁观,自打遇见你,我这一生都在争斗,真希望当日你没有救过我,我又何必心伤至此……”

她的语气逐渐转为悲凉,我知道她的痛苦却不打算再去心软,更不愿记起她是子今的亲姐姐,我的表姐……

“你大概不能理解我对明楼的感情,就连他也从未理解过,我不过是爱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对我的海誓山盟又令我终身不忘,我知道我的命运是可悲的,我也想过放弃这段感情重新来过,可我始终做不到,不管我用尽多少手段都没得到我想要的,命该如此怪得了谁?”

小腹又有了坠痛感,我不想在此多做耽搁,她的命运纵使可悲,却怨不得旁人,这话没错。

临走之时淡若清风的一句话:“这一世所有的相遇,不过是上一世的重逢,爱了是续写,恨了是了却,没有哪次是可以准备或是预演,生命本就是一场情理之中的意外……”

我没有带走那块玉佩,最后伴着她的大概只剩这个,这算是临别赠言吧,我想即便我没去找她,她的选择还是一样的,进入她寝殿的时候,我便看见桌上摆了一盘银杏果,能够保存到现在想是她早做的准备。

突然刮起大风,刀子般的锋利,坐上肩舆我回望一眼那座紧闭的宫门,就此作别,我不打算再恨,前尘往事总会随着时间封存,那些爱与恨不过是活着时候的一种情感罢了,无关路人,无关自己,关乎的不过是命运的赐予。

午夜时分传来承安薨逝的消息,一代公主香消玉殒,我呆坐榻上痴怔许久,另一个世界想必没有争斗谋算,活就活得干净简单些吧……

梦断漏悄,愁浓酒恼。宝枕生寒,翠屏向晓。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忍把归期负,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

虽无子嗣,特准葬入皇陵,也算是对她此生情归的最好安慰,我不知道南宫彧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处理她的身后事,青梅两人,一方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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