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山上，一如往常盛景，只是今日天气愈加寒冷，天色压境，大风肆虐，龙潜欲摧。

“偏要跟着我上山，很冷吧？”鸿天一边说着一遍帮江如荷紧了紧围脖的口子，穿过眼神各异的人群，来到台前。

“这次你可是拒绝了参会，为何还来！”台上妄焕收起长剑，看着台下的鸿天，眼神很是意外。

“我再不来，你便可能再见不到了，天天耳边有苍蝇，我可受不了。”鸿天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又温柔的看了看江如荷，一步跳上了台，“来吧，我且和你战一场，这次，分个高下！”

陈冰高坐看台，双手挨着火炉，没有多说什么，偏是身后纱帐中端坐一人，咳嗽了两声，声音低沉的说道：“此次既然已经往阁主预料之外发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会损坏你们轩辕阁任何声名，还请阁主不要自己耽误了自己。”

陈冰皱着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缓缓说道：“这雪，是更紧了啊。”

而异口同声的，正是妄焕，十年光阴似乎在其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淡淡看着鸿天，不由想起来之前剑林中长辈对自己的严令——若是鸿天赴会，自己代表的是剑林的立场，不许做阻挠！

“往年的雪没有这么大吧。”鸿天笑道。

“是啊，今日风大雨大，实在是不适合比试啊，铭儿呢？”

“只是寥寥一提，你还偏记得清楚，他好的很。”

妄焕叹了口气：“这是个修罗场啊~你不该来的。”

“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我等凡夫俗子没有能力阻拦，只管面对便是。”

“但是...”妄焕欲言又止，锣声突然响了起来，示意双方开战。

“慢着！”左边看台的一人突然站了起来，能在看台上的人，在江湖之上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

鸿天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倒也不认识，但出于礼貌，还是没有急于分出高下。

“前辈有何指教？”妄焕问道。

“轩辕阁自有规矩，不请自来，怕是不符合规则。”

“规则难道不是人定的？”妄焕打断道。

鸿天走到妄焕身边，拍了拍肩膀，低声说道：“我此次既然来了，便已经做好准备，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还请你念在数年交情上，保护我妻儿，若是我走不掉了，我想死在你手上，不失为好的归宿。”

“你...”妄焕看着鸿天，不知说什么好。

鸿天朝看台上的人问道：“那前辈有何指教？”

“我们呐，倒也不是不想看这一场万众瞩目的战斗，只是这却是不合规矩，既然上了台，就得有上台的资本，要想下台，也得有下台的资本，各位怎么看？”

台下议论起来，纷纷附和。

“我既然上台了，那也就是有资本，只是这资本，不知道能不能入得前辈的眼？”鸿天说着，掏出了怀中一本小小的书籍，接着说道：“敢问前辈的身份？”

“千刃掌门，孙之意！”

鸿天顿悟，千刃在失去首席大弟子之后，反而人才辈出，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不断地打压着其他门派，以至于但凡不顺从尊近千刃的门派日渐式微，这其后，必定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撑着千刃。

“原来如此，那不知我这手上这本落梅剑意，可入得千刃的眼？”

张之意眼睛放光，随后又收敛起来，镇定道：“既然是少侠心血，那是自然，若是今日你败在台上，手中的东西，还请交出来。”

鸿天没有回答，再走回斗场一侧，极有深意的看着妄焕，挥了挥手中的黑剑，示意妄焕开始。

风雪更近，空中响起清脆的声音，妄焕和鸿天的剑刃碰在一起。

但第一时间，妄焕便已经感觉到鸿天手中剑的异常，漆黑的锋刃居然在自己的剑刃上砍出了小小的缺口。

两人在斗场之上游来游去，速度极快，不停地搅弄着风雪，肉眼慢慢的难以看清两人速度，上刻还在斗场左角，转瞬之间居然又在斗场的右边，身形幻化，仿佛台上有很多人在拼斗着。

你来我往持续了上百回合，还没有分出高下，空气中只有清脆的剑声。

两人挥砍，剑刃接在一起。

“你比以前更强了。”妄焕笑着说道，额头上已经有了细细的汗珠。

“不，你还没发觉吗？我手上的剑。”

妄焕定睛看去，自己的剑刃已经有了很多缺口，而鸿天的剑居然毫发无损，要知道剑林的剑虽然没有千刃的剑出名，但是其坚韧度和适用度都在千刃普通的用剑之上。

还未等妄焕开口说话，鸿天又接着说道：“这把剑就给你做礼物吧。”

“什么？”妄焕纳闷道。

“都已是而立之年之人，我不像你，逍遥自在，我有妻儿，方才闲暇之中，我望了如荷一眼，身后全是豺狼与匕首，若我安全从斗场上下去了，我没有办法保证能在下场之前救下她，我的妻儿，就交给你了，不是一直想看落梅决吗？”鸿天说罢，直接将妄焕弹开，双手举剑于胸前，目光冰冷。台上天地忽然变色，飞雪顺着黑剑汇聚起来，在鸿天周身环绕，竟然全部凝成了细小的剑刃和梅花，朝着妄焕飞击过去。

妄焕目光一紧，使出飒沓流星，挥剑后置，以脚踏剑，朝着妄焕如同流星一般冲去，身后的剑接着踏力，在空中翻转，落回到手上，朝着妄焕凌空砍去。

“轰~”两人剑刃相接，身边风雪全被弹开，江如荷顾腰上顶着数把剑刃，无比清晰的看着鸿天看自己的眼神。

“你故意打偏。”妄焕说道。

“来不及了，谢谢你。”鸿天接下妄焕的剑，黑剑早已经嵌入了妄焕的剑刃中，只是稍微用力，妄焕的剑便断裂开来，断剑顺着鸿天的肩膀落下，划破心脏。

“不！不要！”江如荷撕心裂肺的怕上台去，推开呆立在原地的妄焕，抱起鸿天，尽力的捂住鸿天的伤口。

“帮帮他！”江如荷哭喊着，哀求着妄焕。妄焕慢慢蹲下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对不起。”

鸿天口里喷出鲜血，费力的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伴随着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声音微弱的说道：“我...如荷...别怪...我要这么做，活下去，跟着妄焕...”话音终落，鸿天挤出最后的微笑，没了气息。

江如荷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魂魄一般，瘫倒在地，妄焕努力将其扶起，嘴中不停道歉。

“夫君说了，不怪你，还请你，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在山下竹花客栈。谢谢...”

妄焕不知道江如荷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硬是将自己推开，方才激战后的自己，居然来不及阻止江如荷捡起断剑刺入自己的肚子，再起身，江如荷已是趴在鸿天身上，最后喘着气。

妄焕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捡起剑，又捡起落梅剑意，可笑的看着斗场之外的所有人，大声笑道：“就为了这个？是吗？就为了这个！”

话音落下，落梅剑意已经被撕成了残页，丢向空中，再回首，鸿天夫妇已经雪满白头。

台下哄抢起来，在张之意的呵斥下，这才安定下来，张之意慢慢走下看台，收起落梅剑意的残页，如同一切没有发生过一般，淡定说道：“斗场之上，生死有命，今剑道排行第二殒命，实在可惜，但是令人尊敬！为武道而死，蝼蚁之人怎能糟蹋这落梅剑意！偌大江湖，便只有我千刃有资格代为看守，等鸿天之子长大，我必定双手奉上，诸位意下如何。”

“呵，真是名门正派，我不陪你们玩了，这笔账，我先记下。”妄焕说罢，看着台上端坐的陈冰，大声说道：“鸿天为人，你心知肚明，若有难言之隐，他也不会责怪与你，还请你将他们夫妻装裹好，不要落的无人收尸的地步！”

陈冰缓缓站了起来，身后的帐中早已无人，朝着妄焕点了点头，得到应允，妄焕便飞快的下了山。

但是似乎一切为时已晚，竹花客栈，早已经一片火海，无数的人站着观望，鸿天挤到前面，看着一脸愁容的掌柜，问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人？”

“除了一家三四岁大的婴儿和他爷爷，大概都逃出来了。”

妄焕整个人一下瘫软，答应二字，何其沉重！

“我要找到你。”妄焕望着火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