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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枭雄》第六章 牧野鹰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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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九年,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继位后的第九年。

时当阳春三月,正是春风和煦,百花争艳之时,中州大地尽是花红柳绿,雉啭鸟鸣。加之今日蓝天如洗,万里如云。汉中城的百姓,自然不会无视这一难得的好时光。纷纷携手并肩,踏青采菲,尽享天伦。城里城外,几处风景优雅的所在,无不游人如潮,热闹非凡。

赏心园便是这样一个所在。它虽建于北方,但却颇具江南园林清幽之胜。园中花木扶疏,青翠欲滴。百花盛开,娇鸟低吟,将一个偌大的赏心园点缀得花团锦簇。因为此园乃本地首富周举人出资,重金聘得江南巧匠所建,游赏收费也甚高,寻常百姓都不敢问津,故而此园相对清静些。

此刻,从一条花木扶疏的碎石小径中,缓步走出数人。最前面是一个身着紫袍的老者,面如古铜,浓眉阔目。颌下一丛花白的长须,双目顾盼之间,灼然如电,两旁太阳穴微微凸起,宛若藏了二个小核桃。

他身侧却是一个身着宫装的中年美妇,梳妆淡雅,雍容华贵,颇有大家风仪。后面还跟着一个红衣使女和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人,手中拎着食盒等物。看样子,像是偕家眷出来踏青赏玩的官宦之人。

紫袍老者与美妇边走边观赏沿途风景,神态甚是亲密。走了一会,那紫袍老者忽地一指不远处一座水榭,回头笑道:“夫人,你若感疲累,咱们便去那里小歇片刻,如何?”中年美妇点点头,道:“妾正感倦乏,就依官人所言,在那儿歇一会。”

他们身后的青衣家人甚是机灵,闻言立刻上前二步,说道:“老爷、夫人,既要歇息,容小的先去布置一下。”紫袍老者点点头,陪着美妇人缓步而行。那家人则先提了食盒,匆匆入水榭中布置。

进了水榭,只见除了临水一桌,聚集了四五人,正自饮酒闲谈,见又来了游客,只是略瞥了一眼,便自顾自闲谈。紫袍老者和美妇人依次坐定,家人和使女手脚利落地布下四色小菜,摆好杯筷,又在杯中注满美酒,这才垂手退下。

紫袍老者举杯道:“夫人,这是老夫派人新近从江南采办而来的‘香荷露’。夫人且尝尝,味道怎样?”美妇人嫣然一笑,端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细品其中滋味,笑道:“嗯,此酒味淡香浓,实非凡品!”紫袍老者哈哈一笑,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忽听旁边有人道:“金刀杜林,银环赵松,那都是咱们汉中城内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有人居然敢向他俩挑战,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紫袍老者闻言心中一动,放下酒杯,侧目斜睨了那旁边几人一眼。只见那几人虽服饰考究华贵,但身形魁梧,眼神充足,显然都是会武之人。只听其中一人大声道:“不错,汉中城老少爷们谁不知道杜二爷的‘金刀八法’和赵三爷的‘银月飞环’,不光在咱们汉中城里,就是在武林中,那也是能排的上号了!”

几个人连连点头。为首一人却是微微一笑,举杯喝了一口,说道:“话是不错。不过,昨儿我可是亲眼目睹,他们俩人在人家手下,连五十招都没过,就弃剑认输,甘拜下风了。”另几人无不耸然动容,齐声道:“竟有这种事?为何我等都未听说?”

为首之人笑道:“只因这场比试是在极其隐密之地进行的。那个挑战者并非为扬名而来,也非寻仇,看上去倒真像慕名前来切磋武功的。我若不是机缘凑巧,也看不到这场精彩万分的比试了。”另几人一齐点头,道:“原来如此。余兄见闻广博,可知此人来历?”

那“余兄”笑道:“这倒很难说。因为那人比武之时,黑巾蒙面,使人无法一睹其庐山真面目。至于他的武功,余某更是无法评述,甚至从没听说过。”

众人一听,不免都有几分沮丧失望。那余兄忽然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在下还是从一个耳目灵通的朋友那儿听到了一点。”另几人无不精神一振,纷纷道:“余兄,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爽爽快快说出来吧!”

余兄端杯喝了一口,说道:“黑鹰这个名字,大家可曾听说?”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默然。余兄笑道:“这人最近才成名,也难怪大伙儿不知,其实我也是昨天才听说,这人出道不长,行踪不定。专好找成名人物比武,却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但凡约人比武,总是在信尾画一只展翅飞鹰。故而有人便称他为黑鹰。”

众人这才恍然,便有人道:“这黑鹰既然武功如此了得,何以如此神秘?大凡初出道之人都极想成名,他这般做法,却是为何?”余兄摇头道:“这很难说,也许他另有原因,不愿为浮名所累?”

紫袍老者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暗暗沉吟。那几个人下面说的话便没听进去。美妇人见丈夫忽然面色有异,神思不属,轻声道:“官人,官人……”紫袍老者一怔之下,顿时清醒,刚想开口,忽听右侧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紫袍老者本能地循声望去,神色一变。

只见相距十余丈外的“赏心楼”上,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正惊呼着从楼上摔下来,想来是行走不慎,游客拥挤所致。虽说这“赏心楼”只有三层,但在楼下却是满布假山怪石,嶙峋峭锐,这一掉下来,焉能保得命在?

紫袍老者一跃而起,便待纵身相救。但水榭距“赏心楼”相隔了十余丈,轻功再高,也不可能一掠而过,何况时间也绝对不允许。紫袍老者心一沉,只有在旁目睹悲剧的发生……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如急箭般飞纵而出,身法迅疾之极。人在半空,他已伸出双臂,抱住了急速下坠的少女。但这少女下坠之势实在太过猛焉,竟连带着两人一齐坠下!

紫袍老者刚为之色变,那人已经极灵巧地伸足在一块凸起的假山上一点,双膝一曲,一个凌空倒翻,在半空中卸去那股急坠之力,稳稳地落在一处空地上。

整件事发生实在太过突然,有幸目睹这一切的游客无不看得目眩神迷,好半晌未曾反应过来。只有那紫袍老者反应敏锐,为之动容外,失声道:“好身手!”

心念一动,紫袍老者立即道:“宫福、玉兰,你们先送夫人回府,老夫去去便回。”也不待两人回答,撩衣大步走出水榭,向“赏心楼”走去。

待走到“赏心楼”,紫袍老者定睛一看,只见一众游人正自议论纷纷,那红衣女则偎在一个身着绿衣少女的怀中,娇躯轻颤,脸色发白,兀自惊魂未定。而适才出手之人,却已没了踪影,紫袍老者游目四顾,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匆匆隐入一处人群。不禁大喜,急忙快步追了过去。

那人步履匆匆,似是想尽快离去。紫袍老者急步在后追赶。那人似乎察觉身后有人跟踪,加快了脚步。但这在大白天,人多眼杂,两人都不敢施展轻功。紫袍老者情急之下,忽然灵机一动,大叫道:“这位朋友且请留步!”

那人迟疑了一下,终于停下了脚步,驻足回身。紫袍老者快步上前,双目如电,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这人年纪并不大,剑眉虎目,脸部轮廓鲜明硬朗,相貌甚是英俊,面容温和,神态从容。他扎着蓝色发带,穿一身蓝色长衫,腰系丝带,衣着显得简单而朴素,却又十分得体。

年青人举手一礼,含笑道:“这位老丈,可是叫我么?”举止从容,气度不卑不亢。完全不像是身负绝顶武功的武林中人,反倒像一个出外游学的士子。

但紫袍老者双目灼灼,却已从年青人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之中,偶而流露出的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得出结论,这绝非一个“游学士子”。他微微一笑,道:“正是。”

年青人淡淡一笑,从容道:“在下与老丈素昧平生,不知老丈呼唤,有何指教?”紫袍老者目光闪烁,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适才老夫无意中看见小哥以绝顶轻功救了那少女,心中佩服。故而冒昧前来结纳。”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老丈想是认错人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寻常游人,哪懂得什么绝顶轻功?更有何能效那英雄救美之举?”

紫袍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哥不必隐瞒了。虽然小哥救人后立即离去,不露丝毫痕迹。但老夫自信,这双眼睛还未到老眼昏花的程度。”顿了顿,紫袍老者脸上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小哥适才所用的轻功身法,正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上乘轻功——‘神箭穿云’。不知老夫说的对不对?”

年青人不禁默然。心想此老者不知是何来历,眼光高明。行迹既然已经被他看破。再加掩饰,便毫无意义。一时间,惟有沉吟不语。

紫袍老者道:“小哥,此地说话甚是不便。前面有一‘太白居’,所藏美酒甚多,小哥可有意与老夫前去小酌几杯?”年青人略一沉吟,他心中也想知道这老者究竟有何用意,当即笑道:“老丈既有此雅兴,在下自当奉陪。”

“太白居”离此并不远,也是这“赏心园”中的一景。素雅小楼,傍湖而建。湖畔随处点缀鲜花绿草,人工开凿的小湖碧波荡漾,湖水清澈如镜。两岸垂柳轻拂,花香淡雅,朱檐绿瓦掩映其中,环境十分幽雅。

两人走上小楼,拣了一个雅座坐下。早有美貌侍女上前招呼,殷勤问道:“两位客官,请问用点什么?”她见这年青人衣饰俭朴,那老者却服饰华贵,是以这一句话是向那老者问的。

紫袍老者一挥手,道:“先来一壶上等竹叶青,你这里有什么拿手名菜,尽管送上来。”那侍女一听,知道来了大主顾,笑颜如花。不一会,各式菜肴流水价送上来,很快将一张宽大的八仙桌摆得再无余地。

酒菜摆上,侍女笑道:“两位客官,还想再要些什么?”紫袍老者摇头道:“不用了。你去吧。”待那侍女退出房间,老者举杯道:“小哥,为你适才的侠义之举,老夫先敬你一杯。”年青人也举杯道:“老丈太客气了。您是武林前辈,理应晚辈先敬才是。”

两人哈哈一笑,各饮一杯。年青人提壶斟酒,紫袍老者捋须道:“老夫先自我介绍。老夫姓宫,宫殿之宫。草字牧野,是为牧野鹰扬的前两字。未知小哥高姓大名?”

年青人淡淡一笑,道:“在下复姓尉迟,单名一个鹰,是为牧野鹰扬的第三字。”

这个青年人自然就是守孝三年后离开野人岭的尉迟鹰。

他这一年多来,游历四方,大大增长了见识,也会过了许多武林中人。因为他胸怀大志,欲一鸣惊人,故而始终未曾泄漏自己身份,仍然籍籍无名。虽然也曾有人注意他,也被送了个“黑鹰”的雅号,但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可说绝对没有。

果然,宫牧野听完尉迟鹰的报告,思索了一下,笑道:“江湖后浪推前浪。恕老夫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过小哥的名字!”尉迟鹰微微一笑,道:“在下生平最厌虚伪客套。贱名原本就是初次提及,老丈自然未曾听说,若老丈说什么‘久仰大名’,反倒是欺人之谈了。”

宫牧野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老夫生平最厌的便是奉承拍马的虚伪小人,此点与小哥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哈哈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牧野举杯喝了一口,道:“但老夫却又实在奇怪,以小哥身手而言,本不该是藉藉无名之辈。”尉迟鹰淡淡道:“老丈高抬我了,武林之中藏龙卧虎,在下这点微末本领,又算得什么?”

宫牧野笑了笑,忽然挟起盘中一块鸡翅,道:“此鸡翅风味独特,小哥不可不尝!”伸手点出,筷尖隐隐指向尉迟鹰胸前的“玄机穴”。

尉迟鹰知其想试自己武功,微微笑道:“老丈太客气了。这鸡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是老丈自己享用吧!”也伸筷点出,指向宫牧野右腕的“劳宫穴”。

宫牧野右臂微抬,一招“手挥五弦”,牙筷犹如弹琵琶一般往尉迟鹰的腕脉划去。尉迟鹰也随即右臂一抬,牙筷点向宫牧野臂弯的“曲池穴”。

这一招“大快朵颐”反客为主,用得甚是巧妙。

宫牧野赞了一声,右腕轻扬。忽然左手中指点出,一缕劲风袭向尉迟鹰的“肩井穴”,用的竟是“一指金刚”的上乘武功。

尉迟鹰曾听义父说过,这“一指金刚”本是从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指”演变而来,但威力绝不亚于少林“金刚指”。当下不敢大意,挥掌横削,用的是“掌刀”,那也是一门极上乘的武功。

指掌相交,尉迟鹰便觉那老者手指坚如铁条。紫袍老者顺势在尉迟鹰手掌上一点,迅即缩回,笑道:“好厉害的一‘刀’。”尉迟鹰笑道:“老丈过奖了。老丈这‘一指金刚’,可真是坚愈精钢了。“

两人谈笑风生,身不离座,霎那间已交手七、八招。虽然都无意伤害对方,但出手却也是一般的明快利落,掌来指往,在尺许范围内全力相搏。一时间,竟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都不禁心中暗暗佩服对方的精湛武功。尉迟心中思忖:我走遍大江南北,所遇武功高强者,以此翁为最。眼见对方又以“一指金刚”探寻而至,指风飒然。当即一招“拔草寻蛇”,左掌相迎。右手牙筷乘隙搭上了对方那双牙筷。

宫牧野一怔,呵呵一笑,心道:“这少年心思好巧,指力不及便想以巧力取胜。也罢,我再试试他内力如何?”当即手腕一转,默运玄功。真力传出,两双牙筷立即黏贴在一处。

尉迟鹰本想以巧招拨落宫牧野的牙筷,但没想到宫牧野变招比拼内力。现在也无法可想,只有运力相持。

起初,宫牧野还恐尉迟鹰武功虽好,但年纪甚青,内力修为难免浅显。为免误伤,是以只用了三成功力。他可不知,尉迟鹰虽习学内功不过十二年,但用功颇勤,加之所练的“化血神功”又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奇功,刚猛霸悍,无出其右。加之尉迟鹰曾得义父相助,打通生死玄关,内力之深厚,已非常人所能想像。

宫牧野以三成功力攻去,见对方浑不在意。心中暗暗惊讶,不觉又加了两成力。他勤修内功已有数十年,所练的“天雷功”走的也是刚猛一路,虽只五成功力,却也非同小可。但尉迟鹰只是脸上青气一现即隐,随即又变得若无其事。

宫牧野心中纳罕:这尉迟鹰年不过二十一、二,内力竟会这般深厚,委实令人惊异。他存心试试他内力到底有多深,这一次却是以九成功力相试,内力汹涌如潮,源源涌出。

尉迟鹰猛觉对方压力剧增,也立即运功九转。脸上青气大盛,“化血神功”的强大威力逐分释放。便似在眨眼间布下一道无形的阻滞,无论对方那如惊涛般的力道如何冲击,始终巍然不动。

宫牧野的脸色越来越红,尉迟鹰却是脸色越变越青。只相持了片刻,忽听“拍”的一声脆响,两人手中的象牙筷一齐从中断开。宫牧野所挟鸡翅,自然也就落于盘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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