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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命歌-命中书》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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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虞昏迷了多久,解苍就在她的榻边守了多久。

连尧因为被九重天召回,虽然心中仍有不安却也只能离开,而萧寒月则在门外一直守着,古霄劝了解苍几次他都是不为所动,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又给他续了一些灵力,总不能上虞醒来解苍到倒了这算什么事。

他临出门的时候看了眼在门边守到现在的萧寒月,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进去看着也是没关系的。”

萧寒月低头一笑:“上神说笑了,我是进不去的。”

古霄听后摇摇头,看着他在廊檐下笔直站立的身影,想起了一个许多年未曾想起的人,那人用一向三分正经带着七分懒散的语气对他说:“古霄,总说世事因果命由天定,可有几人能明白真正的意思,又有多少人明知如此却还是要拼上一切求一个变数。而我活到现在做的一件最得自己心意的事就是身怀上神命格却偏偏做了妖,还记得据比那时气得跳脚的样子让我开心许久,可我后来又一想,却觉得如果真是命由天定,那么我褪神为妖是不是也是命定之中,想到这里就突然觉得好生无趣。”那人说到这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你看事总是这样通透,可能解我一惑?”

古霄笑笑,当年的自己就困在其中如何能解她所惑,而今看到萧寒月好似看到那年一字都说不出的自己,他本来走远的几步又走了回去,对着廊下那个少年道:“你心性隐忍看事又清透,可这世上总有些看不透摸不清的,旁人还好,若是自己便少不得要纠结许久,我说一句,一切终会过去,待时过境迁若心意还存,也能如看待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般感慨温存。”

说罢不待他回答就兀自走去。

可不正是么,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沉默寡言,如今不也变成这样一幅落拓样子。若那人还在,被她看到,许是多半会伸出纤纤小手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嘲笑他许久。

上虞昏了许多天才悠悠转醒,醒来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真身被法阵伤到的感觉真是痛,她生来痛感就较旁人弱一些,飞升为神这个感觉也没有变好,从小带着她的千素曾经抓着她的手极认真的对她说:“你如此不怕痛是个坏事,要千万放在心里,对敌时要记着自己的性命要紧,虽然总归是有我在的,但你伤了难道我就不心疼吗?”

她恍恍惚惚想起许久之前的这段回忆长出一口气,动了动手却发现被什么给抓住了,歪头一看就见解苍两只手都在抓着她受伤的那只手,许是怕触碰到她手腕上的伤,两只手只能堪堪抓住了她的手指,就是这样都很难抽出去。上虞也就顺势转过身看着趴在榻边睡得沉沉的男孩,好像自己从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他。

解苍眼睛很像千素又大又明亮,笑的时候又有几分他爹的样子,眼睛变得略长眼尾会微微翘起带着些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觉,嘴角边也会翘起来,看着娇憨可爱。生气的时候她没见过,上虞又仔细想了想,他真的从没在她面前生过气,只不过偶尔固执不肯妥协的时候就会木着一张脸,但那不是生气,她知道生气应该是什么样子,连尧生气的时候眼睛都能杀人。

上虞稍稍动了动脑袋,想起古霄掐着解苍的脸说的那番话,好像还啧了一声,道:“真不愧是千素和长琴的孩子,这张小脸长得是真好看,把那俩人的优点继承了个十足,往后长大了真不知要招惹多少小姑娘。”

她自己是对长相没有什么概念的,好看漂亮什么的她不知道这是以什么为标准来界定的,就如她自己也曾被古霄和解苍说过好看,但那又如何?她不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还不如说她武道精进更能让她开心。可古霄也说解苍好看,她盯着那张酣睡的脸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就跟当初古霄做的一样。好不好看她不清楚,但她觉得身边总有这样一张脸看着她总能让她舒心许多。

解苍盯了很多天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可因为担心着上虞所以就连睡觉都梦到她受伤痛苦,终于激灵一下猛地睁开眼睛急喘了几声,回过神的瞬间就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却见那人正静静看着自己,呆呆说不出一句话。

上虞看他这幅样子觉得有趣,又稍稍用力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呆住了?”

解苍慢慢伸出手摸上她的脸,一双圆圆的眼睛就变得弯弯,眼角眉梢都是细细绵绵的笑意:“上虞醒了。”

上虞松开掐着他脸的手道:“你在这一直守着?”

解苍点点头:“我想看你好起来。”说完又赶忙站起身:“你真的好了?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看着眼前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心理略感欣慰,又瞄到他眼底下的隐隐青黑:“你许久没睡了?”

解苍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上虞伸手把他拉到自己的榻上,将自己的被子也分着盖在了他身上:“好好睡觉。”

突然被拉到榻上的解苍瞬间就僵住了,眼睛盯着她脖间的领口连眨都不敢眨,然后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清润的嗓音:“你长得真快,若是师姐知道应该会是很高兴的吧。”

原本僵着的解苍听到这句突然就松弛了下来,是啊,有什么可紧张的呢,他在她眼里只不过是师姐的孩子罢了。

萧寒月听到屋内有细微说话的声音,本来想要敲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过身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不过一直挺直的脊背终于松了下来靠在外墙上,他抬头透过廊檐看着远处的茫茫天际。

“待时过境迁若心意还存,也能如看待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般感慨温存”古霄的话犹在耳边,想着想着他就笑了:“老友?”

他那时倒是忘了问一句,不知古霄身为上神是用了多少年才做到“时过境迁”?

因为当日是连尧抱着昏迷的上虞回到一重天,所以后来解苍每每再见到连尧就总是会凝着一张脸,偏偏连尧是个“痴”,次次见到他总会好言好语劝他跟着他修术道。

这时解苍就会皱着眉头道:“不。”

连尧就会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条条件件跟他列举他应该修习术道而非武道。

解苍瞥他一眼,再冷言一句:“你害她受伤。”

连尧便梗住了,再说不出一个字,害她受伤这件事情在连尧的心里是道许久都过不去的坎。

小小少年越长越大,终于到了与萧寒月一般高的年纪,看着像是凡人十八九岁的样子,这时他看着上虞都要低着头。面貌也长得开了,嗓音脱了孩童时的稚嫩带着几分低沉可还是清朗的。

幼时的解苍在旁人眼里虽然有上虞宠到调皮但却是孤僻的,他的世界只有一方天地,没有其他人只有上虞。

可这样的孩子别人又能多想什么呢?只不过觉得是被上虞宠坏了,可也是宠得有理啊,他小小年纪就失了爹娘,亲人只剩一个舅舅,对他再好都不过分吧。

但年龄身高外貌每一样的变化都在提醒着他自己,他再像幼时那样缠着上虞该是多不协调。

就连古霄也在一日忍不住对他说:“你该叫她师父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他听后出神的盯着眼前的茶杯许久。

云笈这日来找子离,回去的路上遇到解苍,嘴角一勾就走上前去拍了他肩膀一下:“许久不见,长得这样高了。”

解苍对云笈此人的观感有些复杂,总觉得这人笑不进眼,明明一身寒凉却还要装着温润和善的样子。可又觉得比起萧寒月,他更倾向与云笈这样的人相处,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人说话不用说得明白也能理解对方的意思,更何况,云笈的心中没有人,而萧寒月心里的那人是他的逆鳞。

云笈看着总是一副清雅矜贵的样子,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是符合身份的和缓稳重:“都与我一般高了。”

云笈是与上虞一般大的,可解苍看着他总是没有当成长辈的感觉,只因这人看着沉稳其实内里坏的不行,他做的很多事情在解苍看来奇怪至极,导致现在解苍看到他就会皱着眉:“你又要与我说什么?”

云笈一笑,低声轻轻道:“我可是给你通风报信的,你就没想过,上虞会因你的关系处在一个什么境地吗?”

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能让解苍着实的惊了一下。

在那之后他想了几日要称上虞为师父,可几次都开不了口,后来曾私下无人时自己对着空气试着能否叫出,但就算这样他都没有办法,只要想到那两个字出自他的口,心中就好像突然空了一处。

直到一日闲散不管事的子离天君来找上虞,见到他就在身旁,免不得寒暄几句。

子离看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后一副欣慰的样子:“哎呀,当年那个总是黏着你的小娃娃也长得这样大了,记得他从不称你师父,别人还都觉得他没有教养呢。”

上虞自是不明白他这样说是要做什么,倒是一旁的解苍猛地抬头盯着他。

子离浅笑着看他:“如今你也是翩翩少年了,怎么,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师父吗?”

两句话两声师父。

解苍双手背到身后,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右手死死握成拳。没有片刻迟疑嘴角一勾就是一个得体的笑,不躲不闪的看着子离道:“师父待我这样好,自然是喜欢的。”

子离看着他眨了下眼,点头道:“那就好。”

解苍微微低头行礼后退了一步,站在了上虞身后一步之外的位置,再没变过。

心底那处空洞算什么,退了这一步与退了一生没有任何区别。

他低头盯着一步之前的那处裙角,心底嘲讽的笑了声,若能忽视每喊一声便渐行渐远的心意,那么这声“师父”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

可偏偏他的心意都不能受他控制,无视心疼推开一寸,它自己便能扒着血肉回来一寸。

来来回回,几次三番,疼到麻木后,他那声“师父”终于变得越来越容易出口。

真是,自欺欺人。

上虞对他这声师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他称呼她什么在她看来都没有不同,倒是萧寒月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从来沉默的表情生出了一丝裂缝。

解苍笑着看他,那笑容僵硬生涩,开口说话声音都带了些嘶哑:“如何?你可放心了?”

萧寒月沉默了许久道:“我倒是有些佩服你,这两字出口也能没有分毫的含糊,看来是我错看了你。”

解苍不再看他,清了清嗓子终于恢复原来的声音:“不过是两个字而已,能有多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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