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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老云涯传》第六回 离家儿久别得音讯 不速客商榷谋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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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卢仝《饮茶歌》曰:“一碗润喉吻,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朱子道:茶本苦物,吃过回甘,如人始于忧勤,终于逸乐,理而后和。因此芸芸众生忙完了,便要喝茶。若问此时谁在喝茶?当然是靳老头。只见他暗光下烧水烹茶自乐,动作不紧不慢,如高山流云十分从容。别人喝茶要风花雪月、鲜芽膏腴、砂壶均碗,样样齐全才有兴致。老头却不顾这些,水是缸中陈水,茶是发霉砖茶,壶是黄泥陶壶,碗是缺口烂碗。水烧开了投半块茶砖,如伏尸渗血,笔入清池,化开几缕浓浆,染壶中均匀一色,空中腾出丝丝黄烟,茶香四溢,再将茶倒入碗中,汤色浑浊好似蜂浆,品一口还有点咸。老头连喝了两碗,口中啧啧,暂解暑闷,渐忘烦忧。

少侠站在缸中默默看他,许久说道:“饭也不给人留一口,茶也不给人饮。老人家如此待客?”说罢从裤裆里慢慢掏出个炊饼,塞进嘴里干嚼。墙上影子也跟着吃饼。老头见他腮帮鼓鼓,颌口干涩,稍后给他倒了碗茶,伸手递了过去,少侠接过吹了便饮,却似吃了苦药,刚入口就喷了出来,不禁皱眉咂舌,觉口中回味艰涩,齿间霉气不散。于是便说:“老人家,你这是什么茶?霉茶可喝不得,大伤身子。喝了要死人的。”老头笑道:“无妨无妨。”又从桶中舀水给他,少侠接过水,喝了一口仍然大皱眉头。老头忽然问道:“官人怎知吾儿名字?”少侠见说正事,便摘下头上木盖,从缸中迈腿而出,老头赶紧纳他入座,又饮了碗凉水,沉吟片刻说道:“老人家名字可叫靳有粮?”老头点了点头:“正是正是,靳有粮。”少侠又说:“你儿子叫靳九合,字一匡。说错没?”“没错没错,”老头又点了点头,稍后迟疑道:“不过他还有个别号,官人可曾听过?”“别号叫做大定。”少侠说罢举碗饮水,老儿眼中渐有笑意。“我还知这名字是商寒起的。”少侠放下碗来接着说:“令郎久盛二十年四月初五生人,如今刚好而立之年。”老头认真听着,见他说的丝毫不差,嘴角也浮出笑来。心想:看来今日盼到贵人,知道我儿下落。此时少侠突然打住不说,低头玩起衣襟。老头也没问话,沉默许久,垂眼看茶慢道:“靳九合,一匡……唉,可惜这名字不是老商爷取的。”少侠抬头一怔,回思道:“啊,正是,小名是老商爷起的,大名是商穷经起的。这我自然是知道的。”老头又叹了口气。二人无语。

没过多久,桌上灯烛熄了,地下火堆还有余烬,屋里漆黑好似蒸笼,户外蟋蟀喊热,少坐片刻,二人身上都是汗味,少侠解衣拿帽扇风,靳老头见状打开门窗,让凉风透了进来,拂过他俩的衣裳,更发了一阵猛汗。老头翘起腿来手垫屁股,侧眼看那少侠,见他身影仍在低头,于是心想:这陌生人来路不明,但知我儿底细,要装相识样子,来当谁家说客,或许有诈,不可不防也。且他正是那日和死驴争执的人,官府说他杀了人,我前日才揭发了他,今日就找上门来,恐怕来者不善。我一把老骨头,死倒无所谓,可若命不该绝,还得顾及儿子。且看他接着耍何把戏。此时少侠抬头,见老头不露声色,脸上也作无聊状,嘴里重复道:“靳有菜,靳九合。”连说了好几句。老头心想:说的不错,他儿子本叫靳有菜,一出生老爷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商寒说:“考曰有粮,子名有菜,有粮有菜,衣食无忧。”说的多好,父子俩都喜欢这个名字,常夸老爷起的好。而九合这名,则是后来商穷经少爷改的。那时他儿年方十五,刚入府上便在他手下充丁。商穷经也才二十多岁,还是少东家。少爷嫌他名字土气,跟他身边有碍面子,非要给他改名,此人醉心于考功名,方读史,一时兴起说什么:齐桓公乃一代霸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尊周天子。尊者敬也,你既姓靳不妨改名作九合,字一匡,号大定……于是靳有菜就变成了靳九合了,还被府里人笑称为“大定”。名字不伦不类,有些荒唐可笑。想到这里,老头转眼看向窗外叹了口气,心中仍在回想。他从小没读过书,不知道“九合猪猴一筐天下”是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齐桓公是哪个八王。只知道改名后没过两年,原本好端端听话的儿子突然发了疯,不肯在商家当差,非要去江湖上闯荡。男儿志在四方本是好事,他却舍不得这根独苗,始终在前拦阻,于是一年之后有菜便离家出走了。时年正久盛三十九年,如今应荣二年,儿子一去就是十年,很少回来,还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债主纷纷追到镇上,扰得他不得安宁,把家中积蓄都还了债,没还完的又托赌坊代讨,每月都来上门催债,老头无法脱身,无奈父偿子债,驴打滚债台却越筑越高,多年仍未结清,家里揭不开锅时还得找东家周济,如今又欠东家许多银钱,这辈子是还不上了,只能死心塌地给东家做工。自己日子如此艰难,而有菜却不管他死活,依然远走他乡漂泊在外,偶尔回来几次也是一副落魄相,一声不吭地又走了。最后五年竟未归家,音讯全无。老头四处托人打听他的下落。有人在京城见过他,有人见他在隗州城里卖艺,耍胸口碎大石的把戏。都是无稽之谈。更离谱的说他上山做了贼。恭山老头昨年也曾上过,却白跑一趟没寻着儿子。还有人说他在肃州姚夫人家作小白脸,头戴簪缨骑高头大马,浓妆艳抹招摇过市,把先人脸都丢尽。老头闻之气的半死,不远千里肃州也去了一趟,依旧没访到儿子下落。还托东家遣人密探几回,仍无音讯。几年前又传来噩耗,说他儿子死了。至于如何死的,别人又说不知,只知道死了。从那时起,老头更加心寒,倘若这根独苗真的死了,他靳有粮便断子绝孙。可他认为儿子还活着……

想了十万八千里路,过无数山河,老头恍然回神,看碗里茶都凉了,于是喝起凉茶,品尝滋味,垂头叹气坐了一会,见少侠还在肚里焖葫芦,手里衣襟被拧成一股麻花,心中似有焦灼,不知在想什么。于是老头又问他话:“既然官人认得我儿,今日到访寒舍,有何贵干?”少侠沉吟片刻,说了句:“无事不登三宝殿。”然后突然吟了首诗,曰:“游子手中线,慈母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吟完余音绕梁,悲从调来??。老头一时茫然,问他什么意思?少侠转头看他,目眶闪闪似有泪光,稍稍动情地说:“此诗《游子吟》乃唐人孟郊所作,讲父母思念儿女之情,我见您老一生坎坷,又无儿孙在身边伺候,过的好不容易。不禁想起这首诗来。”老头点头说:“正是正是,难得官人体恤我这糟老头子。”少侠又背了一段《孝经》,说了些父慈子孝的道理,老头连连称是。少侠最后道:“九合本来也是孝子,”说到这里略顿一下,老头沉默不语,少侠改口说:“养育得当,无人不是孝子。”老头又点了点头。“养不教父之过,”少侠又说半句,看老头反应。老头叹了口气,说:“贵人只管开示,我必洗耳恭听。”少侠叫他莫急,容他慢说端详,于是轻启朱唇又勾起一桩往事。原来靳九合儿时曾被狗咬伤屁股,留下疤痕如元宝状,及长大了依然显眼。说罢他问老头可曾有人晓得这伤疤的来历?老头心想:这事旁人不知,知道的也早忘了,如此看来,他真认得我儿。想到这里,靳有粮突然慷慨,凑上前去拉住他手,问儿子下落。少侠说:“实不相瞒,令郎如今已有下落。”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发颤。老头又催问他,他仍说莫急,又说了他儿子几年前在肃州的一番经历。有板有眼,十分可信。老头忙打火再点上灯,灯光一亮,少侠便将手伸入胯下,摸索掏出一个锦囊,放桌上拆开口子,从里头倒出一张纸笺,上面写满了字,对老头说:“靳翁,且看这是什么?”老头抢过一看,原来是一封信,笔迹像有菜所书,见字如见人,顿时心中大恸,流下眼泪。但他不识字,便让少侠念给他听,少侠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念道:

“父有粮钧鉴,勿念,子九合敬叩万福。孩儿不孝离家十年,远离膝下,未一日尽儿孙之职,颇感愧疚,于心难安,念念思过,虽小必惩。今已脱胎换骨,革面自新,投人门下可以谋生,往后将寄银子还债,不出几年自当团聚。今托良人送信,可回信于他。望父勿忧,切勿操劳,不必将儿挂心,以身子为重。再拜顿首。”

少侠读完此信,忽闻街上报更之声,唱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了,不知不觉已到戊时,夜已深沉。又看老头发呆凝目,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收好纸笺,说要走人,约明日此时再会。老头回过神来慌忙起身阻拦,正谈到关键处,哪里肯放他去,执意要留他在家中歇息。少侠却不肯落脚,亦不说何故。老头百般挽留不住,只得放他去了,又问他在哪投宿?少侠不答,问他尊姓大名,亦不答。少侠径直走向窗口,笨拙翻窗跳入后院,摔了一跤,起身消失在树丛里。老头回灯下颓然兀坐,心中像被掏空似的,垂头悲叹良久才去睡觉。可长夜漫漫,他无心睡眠,半夜反复寻思此事,又想儿子。往事浮现心头,令人更加悲恸。老头抹了把眼泪,劝自己不要伤心,明天还有忙不完的事情。既然死不了,就得好好活着。于是睁眼到了翌日。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头就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口干舌燥,舀了瓢水,咕咚咕咚喝了,抖擞精神,再洗了个脸,便往县城里去。今个儿他起的早,鸟儿还在树上打盹,郊野一片寂静,远近都没声响,老头心情却格外振奋,在野地里奋歩疾行,只听得自己走路的声音,心头还想昨晚之事,其它一概不顾,直盼这日早点天黑,回家好抓那救命稻草,天塌下来都比不上这件事。他顺脚踢开了路上一颗石子。石子飞进沟里,噗通一响溅起水花。不多时便已行完二十里路程,天色大亮,他到县城直奔府上,在后厨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忙活起来。今天事儿真不少,各厢都有杂务,一一都得照应,先是洒扫庭除开门迎菜,再备几十号人晨炊,这就去了大半个时辰,喂完人又喂狗,喂完狗又喂鸟,再把猫碗狗碗同碗筷一齐泡水洗了,他都没有介意。浑浑噩噩地又上库房领了缎子给裁缝送去,借木匠的玩意儿帮管家修了门锁,都闭着眼睛办了。再回到堂屋前时,手里端着一壶子水,正准备浇花。一刻也没闲着。心里还琢磨晚上的事,想着想着,低头一看,壶里早就没水了,自己却空拿壶往花上浇。几名小厮路过见了,笑他道:“姜太公钓鱼,靳老爷浇花,都是空手套白狼呢。”老头却呸了句,心想:拿我打趣儿,商穷经才是正儿八经空手套白狼,且叫他老爷没错。便又匆匆去收拾屋子。原来府中下人按资排辈,上有管家账房,下有家丁护院。男有贴身小厮,女有通房丫头。老头夹在中间,高不成低不就,几十年一直没捞着个官儿当。说到底还是个打杂的。不过大家倒也敬他,看他常年又敬老爷,所以叫他“靳老爷”。人心隔肚皮,靳老儿表面恭顺,其实心底小瞧老爷,常把他当笑话讲给自己来听,呵呵一乐。

不知不觉收拾了几间屋子。早晨总算忙完了。老头放下盆巾,伸手抻了个懒腰,活动一番腿脚,散步到厢房外面,沿轴一路走去,过了几间大院,就到“畅园”门口。是商府的后花园。园子颇大,足有十几亩地,亭台楼榭、假山湖泊一应俱全。设计还很精巧,人在里头消遣,时间长了也不觉得腻味。此园虽名为“畅园”,但因牌匾写得潦草,“畅”字像个“鸭”字,故绰号“鸭园”。老头也不识字,管它是甚么,但只爱此地风景,闲暇常来解闷。此时进了园子,来到荷塘边,放眼远眺,只见对岸游廊里,老爷正与几位客人散步。众人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好不潇洒。老头忽觉扫兴,又怕自己身上邋遢也搅了别人兴致,便走入一方怪石之后,想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此时几位客人突然大笑,声如洪钟,震得他在湖石后面耳朵都疼,头上还掉下几片树叶,于是心中纳闷:这嗓门可不一般,莫非是传说中“叫天”的功夫,又叫“龙吟天”,此名可不贴切,其声非似龙吟,也不似虎啸,倒像打铁,乃铿锵金石之声,空山之中能传二十里地。非大力士不能练就。想到这里,便露出头来窥探,见宾主几位漫步而来,在不远处水榭凭栏,客人面生的很,不知是哪儿达官贵人,个个面肥耳大,体阔腰圆,豹头环眼,胡须鲁莽,倒有点像山贼。身上穿的却是绫罗绸缎,红红绿绿,富人模样,手持折扇往肚皮上扇,在荷塘边与碧叶红栏一处争奇斗艳,很是刺眼。众人之中,唯独商穷经一身灰色的程子衣,十分素雅。他今儿大约心情好,打扮得像个少年郎,腰间一条九方玉带,脚上白底黑布靴子,头顶什么也没有,只拿灰绳扎了个朝天髻。一髻冲天,清新脱俗。老头心想:大夏天的,包裹得这么严实,也不怕热,真是有钱自然凉啊。老爷还不怕他们吵闹,一副悠闲模样,莫非耳朵聋了?老头伸出个脑袋,晃来晃去,一不留神,恰被老爷瞧见了。商穷经看了他一眼,转头又和客人继续说话。老头被他不冷不热这么一瞧,滋味古怪,仿佛自己做了错事,忙把脑袋缩了回来。又想:他们既有本事,听说已来府上三日,下榻在茶香院上好的厢房里,看样子是要长住。不知又有什么名堂……伸头再看时,众人已经远去。老头从石后出来,随便散了几步,又去账房应卯,继续拿活儿来干。其余小事按下不提。

一天忙完,靳有粮筋疲力尽,在府上吃了便饭,坐马车回到镇里,已是夕阳西下,于是匆匆飞奔回家,生怕叫那官人久等。进自家院内看其中无人,心中有些忐忑,推开房门一瞧,好家伙!只见一人四脚朝天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老头心里大喜,悄悄走过去看,正是昨日那位公子。没想到他已先来,果然说话算数。老头高兴的很,便拿壶到院里烧水泡茶,又从怀中掏出几样花色糕饼,都是从商家后厨拿的,陈列一盘摆上,又到柴房搬了坛酒,也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在院里候着等他睡醒。没过多久,那官人醒了,昏头昏脑走到门口,撑了个懒腰,又到缸边舀水洗了身子,才清醒过来,对靳老头说了句:“老人家才回来,等你许久。”靳有粮上前问他:“叔叔醒了,可曾进过晚膳?”少侠说他还没吃的。老头便引他入座吃喝,又开坛倒酒,说:“这是十年的商记老酒,叔叔尝味道如何。”少侠却没喝酒,说道:“靳翁,你长我几十岁,叫叔叔折煞我也。晚生承受不起。”靳老头马上道:“官人莫客气,您若晓得我儿下落,便是他的重生父母,再长爹娘,我们靳家的大恩人。叫你叔叔也无妨。”少侠道:“不敢当,晚生只想见你父子早日团聚。”老头忙问:“如何早日团聚?”少侠道:“简单,九合来信您已过目,正如其言,将来有空自会与你团聚。”靳有粮此时回过神来,好似明白什么,问道:“有菜莫非在你们手上?”少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他如今入了我们山庄,是山庄的人,在庄主手下做事,衣食无忧,您老不必担心。”老头又问:“他过得可好?”“好的很。”少侠声音又有些打颤。老头再问:“敢问贵山庄名号,在甚么地方?”少侠却不肯告诉他,老头心想,以我孩儿秉性,怎肯在人手下做事?必是拿好话唬我,实则以吾儿相挟持。且先答应了他。便直话直说:“要我这老朽做甚么?你们才肯放他?”少侠点头道:“明人不说暗话,令郎交待我们一件大事。还得请您老帮忙。”问是何大事,乃说商家藏了一件宝贝,要寻出它来。老头问他寻甚么宝贝?少侠说往后再告诉他。又问他如何帮忙?少侠要他经纪自己入商府随便谋个差事,讨个出身,能日日在府上出入便可。“这倒好办,”老头说道:“只需买通管家,说你是我亲戚,以我来担保你,便能入府。”二人商量许久,敲定细目。少侠留下十两银子作诚意钱,宽解老头窘境,约定几日后晚间再聚,便又要告辞离去。老头将他送到后院,临走时问:“不知官人尊姓大名?怎么称呼?”少侠说他姓赵,老头又问他名字,他说名叫“罪己”。原来这人叫“赵罪己”。老头心想,我可得好好记下,将来打听打听,以备不时之需。少侠正要离去时,老头忽又想起一桩事来,把他喊住,跟他说:“前日镇上出了命案,赵官人可曾听说?”赵少侠说不知道,问他是何命案?老头心想:那便是了,他果然不知,又说:“浇仙楼的小二被人杀了,名叫死驴儿的。”少侠一脸惊讶,口中打起结巴,问道:“何,何人干的?”老头见他如此反应,心中都明了。回屋提上灯笼领他一道出门,走到牌坊下伫立,朦胧月色下,只见柱上贴着画像,火光一照,上面是个滑稽人物。少侠凑近一看,正是自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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