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末一边往回走着，一边想到：“这刘利本竟借着父亲这一层的关系做着买卖私盐的勾当，却不知父亲他知道不知道。”一直以来，陈泰给陈末的印象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陈末不相信，甚至于不愿相信陈泰会做这贩卖私盐的事。

二人回到府中，陈泰也没有要事，只是把一些物什交给陈末，其间自然少不了千叮咛万嘱。

第二日，陈末一身劲装，背着个包裹，一早便到了金陵码头。陈末似是无意地往昨日那艘大船上瞧了瞧，见那“沙袋”还是摞在船上，而其他船上也是一般，想来昨日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今天的日程。

陈末见一人身着昨日那刀疤手下的衣服从自己身边走过，陈末往前一步，道：“这位兄弟，请等一下。”

那人也是认得陈末的，见陈末竟在和自己说话，面上一喜，停步道：“公子有何吩咐？”

陈末见他指节粗大，两脚泛白，一身遒实的肌肉，正是一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模样，也不急着说正事，只问道：“可是刀头手下的兄弟？”

“正是”

“瞧兄弟模样，当真是大江上的健儿。”陈末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那人听得陈末与他称兄道弟本已是满心欢喜不可思议，乍又听到陈末称赞与他，顿时对陈末好感大增，拍着胸脯道：“不是我自夸，莫说是长江，便是整个江南水道，我王五也是当自己家一般。”王五说的眉飞色舞，陈末在一旁也不打断，只笑着听着。

待陈末感觉差不多时，直问道：“昨日傍晚之时，我二舅与你家刀头可有何事？”

王五搓了搓手，往前了一步，看了看左右，贴着陈末耳际小声道：“昨日里刘总管发大火哩，说咱们之中可能有内鬼。这刘总管平日也不见个人，昨日一见到就斥责咱们弟兄办坏了事。”王五看着眼前是陈末才这般说，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骂娘呢。

“哦？”陈末装作惊叹道。

王五抖了抖身上短褂，继续说道：“昨日刀头与刘总管相谈之时，好像让人给听了去，后头让我们封锁码头找了一晚上，可还是没找到。若是那人不去报官还好，若是去报官了，咱们一船的人指不定就都发配北疆去咯。”

“你可忘了我是谁，我父亲是谁？”陈末笑了笑提醒王五道。

“哦，倒是小的糊涂了，知府小大人你就在这，瞧我这脑子。”王五恍然，一摸脑壳说似是恍然，又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事你若去问别人，别人十有八九不知，可我与咱们刀头交情又岂是一般，这事儿我就刚好知道。倒是不怕说给小大人听，你可知咱们这些水上的汉子靠什么营生么？”

陈末又装作懵懂道：“无非是帮人运货，保货平安的活计罢了。”

王五似料到了陈末会这般说一样，一边摇头一边邪邪笑道：“寻常活计挣的两个银子又哪里能够使唤，咱们做的，却是倒卖私盐的营生。”

王五见陈末脸上平静，不免有些失味，仍是说道：“不过咱们虽是贩卖私盐，却从不背着自己的良心。”

陈末听着好笑，道：“这贩卖私盐，又哪有什么背着良心一说。”

王五双眉间闪过一丝得意，拉着陈末往一旁坐下，道：“寻常官府卖盐，若是卖十钱，那咱们只卖九钱八钱或是更少，也让寻常百姓都吃的起盐。”

陈末听了心里不免发笑，“若是你比官府的盐卖的还贵，那还会有谁去买你的盐，傻瓜吗？”可又懒得去解释许多，只道：“那似你这一趟走船，能得多少银子？”

王五把目光别了别，似是黯然又似是憧憬，道：“往日里，从金陵到洛阳，一趟便是四百两银子。听咱们刀头说，今儿便是最后一趟，一趟能有八百两呢。这一趟活计走完，便不做了，回去讨房媳妇生个娃，也省的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陈末开玩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告到我父亲那里去么？”

王五眼里闪过一惊慌，随即安慰自己一般地笑道：“刘总管可是知府大人的小舅，若你同知府大人说了，那为难的倒是知府大人了。”

陈末听他提起陈泰，心下好奇，问道：“那我爹在你眼里，又是如何一般的人物？”

王五瞧了瞧陈末，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公子可是要听实话？”

陈末瞧他如此反应，已是了解，大概自己父亲不是个好官吧，轻轻点了点头。

王五正了正身子，说道：“其实，若说陈大人是个好官，似咱们这等人又何必去干这搏命的活计。可若是说他不好，那年长江犯洪，金陵码头都给淹了，第二年也是他带着大家把这给修好的。”

陈末倒没说什么，虽说这一世，陈泰是他的父亲，可自己骨子里的意识却是帮理不帮亲的。虽说这个理只是他认为的道理，却总比那些护短的人强了不少。

王五见陈末没说话，站起身来，正要回去做事。

陈末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两片金叶递给王五，道：“你这生活也不容易，来。”

谁知王五却立马往后一退，厉声道：“公子你看得起咱，把咱当朋友，咱才同你说这么多的，你若是给我这物什，却是把我老王当什么人了。”

陈末没收回手，却是把王五拉着坐回来，仍是笑着说道：“你若是回去讨了房媳妇，可是要生娃？”

“那若是不生娃，讨媳妇做甚。”王五把手一摊道。

“那拿着日后便给孩子请个先生，教他好好读书识字也是好的。”陈末把金叶子塞到王五手里说到。

王五心里嘀咕：“若是以后生个女娃又咋办。”想到此处却感觉不对，直呼了自己个巴掌说道：“哎哟我这臭嘴。”陈末自然是没有听到王五刚刚所说，只当他又想起了什么糗事。

码头上的人越聚越多，大多都是江南商会的来人，一个个交头接耳胡天侃地，陈末见来人甚多，招呼王五去一旁继续做事去，自己则往慢步往刘利本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