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肖邦

等待的过程很是漫长，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每个人都在静静等待，而对方似乎也料到了这一点，并不着急出来。他们的藏身处是一个城市丛林，也就是一个港口附近的绿化带里，这个季节蚊子还没有退出舞台，甚至更加猖狂，蜗牛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棒棒糖，顺手拍死了趴在脸上的蚊子，虽然喷有防虫剂，但奈何数量过多，也有不怕死的不断地扑上来。没什么人说话，偶有车辆行人路过桥边，远处闹市区的灯火还在闪耀，似乎能感受到远处的喧嚣与热度，而那一切此时都与他们无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临近凌晨四点的时候全员都调整好了状态，准备好伏击。前方似乎有点动静，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朝着这边驶来此时，车渐渐停了下来，那人直接带着头盔朝着港口急匆匆地走去，仿佛是要渡船，寒林坐在车内，望着那人停车，这个点，哪里还有船可以渡，没有问题就有鬼了，寒林摘下了帽子甩在一边，拉开车门下车，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车外的楚辞见状，内心了然。

出现的人正是贪狼，就在他将要踏入一只轮船上的时候，被蜗牛拦下了，贪狼很是坦然，似乎已经料到这一切了，大概知道挣扎也没有用，倒是很配合。后面蜗牛带着几个助手搜捕了一下这艘船，确实发现有三个船夫模样的人，穿着统一的银灰色工作服，便同贪狼一起被带走了，被抓后，三个船夫不停地大叫，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蜗牛和助手们将人押送到了车边，整个过程还算轻松，总之他的任务就是追捕叛逃者贪狼，至于剩下的便交给其他人了。

楚辞站在车门口，看着蜗牛把贪狼推上车，后面大叫的人见到楚辞后便安静了不少，大概是因为这女人看着很温柔又斯文，而且长得又好看，大概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楚辞微笑，对着后面大声吼叫的人说道：“我们是调查部的，这次负责调查一个失窃案，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们完成任务，我们一定会彻查清楚的给你们一个清白，谢谢配合。”于是三人便不情不愿地也被推上了车。

观赏车门后楚辞往前门走，心里想着这里现在好像并不需要她了，不放心地朝着寒林消失的方向望了望，叹了一口气便上车了。蜗牛发动了车，楚辞在一边将任务进度汇报给其他人。

另外一边叶笙和总部的几个人已经得知贪狼被捕的消息，众人并没有松气，因为跟他们料想的一样，贪狼并没有带着试剂出现，他只不过是个死掉的棋子，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为大部队争取时间并且分散一下人力而已，此时众人将注意力集中放到了其余几个小队那里。

枭克和涉水一开始便按照寒林的吩咐带了几个助手到了另外一个渡口守候，这个地方稍微繁华一点，算是个夜市集了，虽是这个点，但也有不少商店在营业，这个地带大多是从事夜间工作的人居住的地方，此时算是夜间下班高峰期，形形色色的人在排队买宵夜，有些人在路边支的桌子边上吃着烧烤喝啤酒，好不逍遥自在。就在刚刚，他们获知贪狼被捕的消息，果然，并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因此，他们更加谨慎了，根据寒林推测，一批携带试剂的人极有可能会在这里出现，毕竟这里人多容易混淆视线。

寒林沿着小巷一路朝着前方跑去。此时大多数人都在熟睡中，大街小巷都安静得很，偶有早起的人站在路口迷糊糊地等着红绿灯，正在考虑要不要直接穿行过去，不留神，一个黑影闪过，以为是自己眼花。寒林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奔跑过了，那种带着疑问想要知道答案的心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涉江失踪的七年里，自己每天都在告诉自己其实涉江还在，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没有涉江的苍雪队是不完整的。

肖邦，涉江失踪事件的知情人，自那次合作任务失败后就再也没打过交道，这个人也基本上处于隐匿状态，平时根本就找不到她，如今她就在眼前，寒林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次凡集会派遣谁过来这边与贪狼接应，但却没到是她，涉水将照片拿给她的时候她内心都在颤抖，是激动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她也不清楚，想要知道涉江的去处，又怕真相到来自己无法承受。

就这样，寒林朝着一源街跑去。

潮汐一个人站在一源街第四港口处抽着烟，他平时基本不抽烟，但是今晚，有些往事缠绕在心头实在让他烦躁地不行，于是便从路边便利店买了一包烟来强迫自己静下来。贪狼已经成功捕获，而任务还没有完成，试剂还要追回来，试剂不但要追回来，还要想办法毫无痕迹地取出一点试剂样品来研究一下，直觉告诉他这药品和杜纱的死有直接关系。当然了以上都很重要，但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刻他在等一个人，她叫肖邦，很能打，他应该打不过，寒林这个缺心眼的连个帮手都没给他带。

潮汐想起了刚来苍雪队的时候，去掉雪叔，那时涉江算是他们四人中的老大了，涉江跟他年纪差不多，楚辞最小，寒林次之。涉江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当初涉江极力要拉拢他过来苍雪，因此雪叔便遂了他的意，特地向上级报道。当时，加入哪个队伍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只是想利用科维的力量查明真相，而就在他无所谓的时候涉江找到了他，并跟他说了一些关于药品的事，据说凡集那会正在筹备一项计划，跟30多年前的一个组织有关，那个组织就叫巨鲸部落。

新生代可能都没有听过，巨鲸事件在当时可谓是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件，几乎涉及到七大域所有的高级科研人员，事件爆发后，七大域各持一定的研究结果制衡，消息被第一时间封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一件事也慢慢地被历史所遗忘，而就在差不多十几年前，凡集企图复原巨鲸成果的秘密被涉江知晓，这样的药物万一被复原，七大域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毫无疑问第二次巨鲸事件必定会再次爆发。按照涉江的个性是一定要弄明白的，于是他找到了赵曦，因为赵曦妻子的死可能和这件事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毕竟都是药物事件所导致。

苍雪组织便开始默默调查起了这件事，只是不知何时被被凡集给察觉了，这件事以涉江的失踪为代价而终止了，当然终止只是表面上的，寒林他们从未放弃过追查此事，奈何凡集那边保密工作做的太好，自涉江事件爆发后，也变得更加谨慎了，以致于苍雪队至今毫无头绪，但却隐约知道有很多事是相关联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绳头，并一举将所有真相都脱出水面，还无辜者一个清白，也一同慰藉那些受害的亡灵。

凌晨四点半左右，一个人灵巧地朝着潮汐所在的码头跑去，从身材来看应是名女子，这人身姿十分轻盈且很迅速，一看就知道这体格是练过的。

潮汐远远地就看到她了，吐了一口烟，接着，便一边想着寒林怎么还没到，一边快速地走到街上准备拦人。

来人正是肖邦，见到有人拦在路中间，便停了下来，和其对视着，肖邦的目光极其不善，似乎想要把对面挡道的给就地正法。二人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反正潮汐只是在耗时间等着寒林过来对付，耗时当然是越久越好。

肖邦似乎有些焦急，见这人并没有被自己的煞气吓跑，便向潮汐走去，潮汐握了握拳头，想着还能托多久，突然他见到肖邦右侧手臂似乎受了伤，手臂处的衣料明显颜色更加暗沉，想来应该是血液浸透了衣裳。背后还贴身背着个包，至于里面是什么那就不用多说了。

潮汐琢磨着，望着肖邦走了过来。

刹那间，肖邦的左手已经伸了过来，直接往喉咙掐，潮汐见状赶紧躲开，紧接着，二人便打了起来。

几个回合后，谁也没占到便宜。幸好一开始潮汐躲得快，不然此刻的他估计已经被肖邦拧着脖子扔到江里去了，而且肖邦的右手确实是受伤了，不然自己也没法跟她纠缠这么久，整个打斗过程中几乎没有使用过右手。

肖邦喘着气，似乎体力有点不支，脸上全是冷汗。潮汐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搞定，于是将目光转移到肖邦身后的包上，肖邦见状便紧张了起来，她似乎觉得情况十分不妙。

潮汐迅速地攻了过去，手里多了一把小刀。肖邦躲过一招又一招，体力也越来越不行，而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能让潮汐占到半点便宜。

潮汐知道肖邦这个人，毕竟是七大域最能打的女人，在他们这一业算是有名，其次大概就是蛇族那一块的首领，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刚接任不久，这几年也是混的风生水起，人称凯西大女王。不过寒林应该也挺能打，只不过她不参与那种平民的评选，平时比较低调，甚至业内有人根本不认识寒林这个人，可潮汐却知道寒林的能力有多强，毕竟是科维从小培养出来的人，可千万别被她平淡的表象给欺骗了。

就在潮汐愣神的时候，肖邦一脚横踢了过来，潮汐朝后躲了又躲，好险，差点被踢飞了，潮汐觉得很弃垒，如今这群女人大概都疯了，一个比一个变态，可怕，真是可怕。

肖邦想往船上逃去，可是潮汐却一步也不退让，不知这个男人隶属于哪个组织，竟这般阻拦她，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为了她身后的这个包，确切地说是包里的药品样本。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被允许的。右肩传来的疼痛越来越清晰，麻药的效力已经过去了，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摆脱眼前这个人。

肖邦觉得想要上船怕是不大可能了，于是果断地转头就跑。

潮汐大概是没想到肖邦会逃跑，本以为只要拖住她不让她上船就足够了，于是慌忙追上。肖邦虽然受了伤，但脚上速度并没有减退多少，潮汐在心里再一次骂了寒林一遍，为何要让他这个外科医生去跟战斗女神拼命，要不是对方有任务在身并且还挂了红，自己估计早已被扔到江里喂鱼了。潮汐拼命追赶，可距离貌似越来越大了。

此时，涉水和枭克那边已经陷入乱战，凡集那边安排了一批人在这个渡口制造混乱，蜗牛和楚辞等人闻讯赶来，蜗牛和枭克是老搭档，此时二人合力战斗，将若干制造混乱的人放倒，并和附近安保人员合作将这些人临时控制住，涉水从旁协助。之后便交给科维中心上级了，这牵扯到域之间的利害关系，他们是无权处理的。

楚辞在车内负责战况分析，并与叶笙和总部交流情况，此时，连生传来简讯，是图片分析对比，这些人神色不太正常，疑似被药物控制，据沈贞分析，这很有可能就是近几年凡集所研究的一批新型违禁药物。不管怎样，先控制好现场再说，这个地方人口密集，尽量减少人员伤害。

肖邦在路上跑着，零零散散的小雨打在身上，虽说刚入秋，可这个点还是很凉，偶有过路的行人还裹着了外套。可肖邦却一点都不冷，她焦急的要命，她拐了好几个弯，后面的那个人已经被她甩在了后面，现在她只需尽快在天亮之前找到藏身处即可，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天空已经开始泛白，街道渐渐地开始苏醒，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肖邦往前一路跑着，忽然她慢下了脚步，然后停了下来，紧盯着前方，周身都是寒气。

就在几秒钟之前，前方的小巷口里走出来一个人，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路中央，停了下来，面朝肖邦，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没错，前方正是寒林，她在此处拦截了肖邦。

故人见面，迎面而来的是或陌生或熟悉的气息，她们静默地望着彼此，仿佛被时光带到了十几年前，青葱年少，肆意妄为。

“我大概猜到了你会返回这里”，寒林轻快地说道。

没错了，穷途末路，她只能赌一把，回到老旧时光，请求沈彦协助她安全离开，她不知道沈彦会不会帮忙，但她救过他儿子。整个凡集，沈彦大概也就对她没有敌意了。

肖邦望着寒林，她想她大概知道寒林的目的，在这个档口被她堵住可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她躲了寒林差不多快七年了，确切地说是躲着苍雪队，当年的事关系到部落安危，她又不想被昔日的旧友质疑，所以她便只好选择逃避，而这一切终究是躲不掉的。

“告诉我真相，我送你离开。”寒林语气不容置疑，肖邦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请吧”，肖邦开口道。

于是寒林转身，肖邦紧随其后，二人朝着老旧时光走去。

咖啡馆的门没有锁，里面黑乎乎的没有开灯，寒林拉开了门，沈彦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切，坐在窗边等着，见二人进来了便转身走到门口，顺手锁上了门，领着二人朝里面走去了。

没有人觉得意外，都很平静地接受着目前所发生的一切。

还是同样的书房，室内灯光柔和，落地窗外，晨光正在渐渐浮现，昏沉的旧天气，像静止的空间，禁锢了一切，包括时间、包括人。时光回转，那年那日都历历在目，只是今非昔比，故人早已离散，再次相聚便只剩一点稀薄的干系相连，让人不由得一阵心酸苦涩。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以为自己的内心早已适应了一切，神经也一同麻木，可今日，再次见到肖邦，寒林的内心泛起了一阵苦，辛苦的苦，劳苦的苦，苦涩的苦。想要抱着这个旧友诉尽衷肠，告诉她涉江不见了，一直没找到，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涉江去了哪里，而如今却只能彼此如陌生人一般对立而坐，寒林淡淡地望着肖邦，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焦急也不悲伤。

时光飞逝，她们不再是当初的年少模样，把酒言欢无忧无虑地日子总是让人怀念，如今一个两个都因为各种原因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并且毫无回转之力。肖邦坐在寒林对面，背靠着沙发闭着眼，似乎是在休息，又似乎是在思考，也有可能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寒林望着肖邦右臂的，血液几乎浸透了整个臂膀，想来伤的不轻，肖邦脸色惨白，潮汐应该没少给人添麻烦。

这时，一旁煮茶的沈彦端过来三杯茶，说道：“先喝口茶歇会儿吧。”

说来也奇怪，这本不该坐在一起的三人，今天却坐在一桌喝茶，气氛确实有些怪异。

寒林喝了一口茶后便放下茶杯问道：“沈先生，有医药箱吗，先处理一下伤口。”

沈彦朝着寒林望去，发现她好好的，于是顺着寒林的目光望了一眼肖邦，这才发现肖邦的手臂上全是血，只是衣服颜色太深，不容易发现，难怪从刚刚开始就觉得气味不太对，还以为是知羽给他换了新的檀香，血腥味夹杂着檀香在空气中弥散，时有时无，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他立马放下茶杯朝另一间屋子走去。

肖邦端着茶杯也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是要给自己包扎。

沈彦拿来了医药箱，从旁协助寒林给肖邦包扎。寒林将肖邦的衣服剪开，开始清洗伤口，伤口全是些密密麻麻的一些小口子，像是被激光刀扫射的。

寒林快速将伤口简单处理了一番，上了药，包扎好。

而此时，肖邦额头上全是汗，神色异常疲惫，寒林摸了一下她的头，烫得要命，肖邦能撑到现在真是不容易。但是时间紧迫，没有时间让他们喘气休息，肖邦就着寒林递过来的水吞下了药，准备说些什么，寒林却制止了，并强制她休息，在药力的作用下，没多久肖邦便陷入了沉睡。

寒林也不那么着急了，和沈彦坐在一边品茶聊天，不过都是闲聊，他们唯一不伤和气的共同话题就是苍雪，期间沈彦多次跟寒林提到苍雪曾经的糗事，寒林听着也觉得有趣。没想到雪叔年轻的时候这般有号召力，听着听着不禁对巨鲸部落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外面已经渐渐开始热闹起来，寒林走到落地窗处，推开了门，各类车辆和行人穿梭的声音立刻穿了进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只是仍旧阴雨绵绵，丝毫不见太阳踪影。这样的清晨凉意已经很深，清风阵阵扑来，带着冰冷，让人清醒。

凉气袭入室内，肖邦苏醒过来，神情依然疲倦，精神还没有缓过来，她躺在沙发上愣神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此刻的状态。寒林走了过来，摸了一下肖邦的额头，热度依然没有减退。肖邦坐了起来，将身上的薄毯放在了一边。

寒林坐在了对面，沈彦意识到二人的对话即将开始，于是很是自觉地退出了房间。

“涉江，在哪？”寒林直奔主题。

对于寒林的直接肖邦并没有意外，她知道寒林的内心已经煎熬了太久，她只想知道最重要的信息。这句话她问了涉江在哪，其实言外之意便有很多，涉江是否依然活着，他去了何处，若已经不在人世，那他的尸骨又在何处。肖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因为她不知怎么去跟寒林解释。

夜尽天明，新一天的晨光能否洗礼掉这一切伤口？让故人重现，让自身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