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送别

清晨，渡口处，肖邦已经换上了普通的衣服，形色正常，像其他旅人一样上了船，身后是寒林、潮汐和楚辞，三人望着肖邦离去的背影，神情淡漠又哀伤。

楚辞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是掌上明珠一般的人物，在优越的生活环境中长大的，如今凡集频出变故，这位公主也随之落寞了。”

潮汐皱着眉头却说：“我看未必，这位公主可不简单。”

寒林说：“准备回去吧。”

说完望了望江对面的那颗在薄雾中忽闪忽现的明珠，便转身随着潮汐和楚辞二人一起离去了。

清晨的江上烟波缭绕，有早起的旅客在江上欣赏风景，泛着轻舟，好不闲适，此处是子母江分支出，景色迷人，交通便利，其中子江支流便是通往凡集深处的，而母江则是将凡集与科维隔开，中间有不少跨江大桥，正常通行一般都是直接过桥，但过桥时会有一个严格的安全扫描，相对来说，通过轮渡的方式混在游客中便更好偷渡过去。

此刻，肖邦便坐在一叶扁舟上，任由船夫带她四处飘荡，雨已经停了，就算是阴天也不会影响子母江的美。肖邦开始认真欣赏起风景来，四处都是水，此处也是整个江面最宽的地方，望着这宽阔的水面，肖邦的心也忽然敞开了，仿佛一切的烦恼都随着这江水东去了。肖邦望了望太阳初升的地方，想着若是有日出，那一定更美，有机会一定要过来看看。随即便躺在了船上，凝望着天空，笑了。

宇正楼，寒林三人从专车上下来，站在宇正楼大门的门口，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朝着七星楼望了过去，紧接着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像是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相继走过扫描门进入宇正楼，寒林走在最后，进门前望了一眼石英街的一端，轻笑了一声便插着外套的口袋进去了。

那里是科维最瞩目的地方——科维中心的三角旋转大楼，是科维组织的落地处，外观来看是一个三棱柱形状的建筑物，中心有一个轴，中心轴则是办公区，整个大楼可以沿着中心轴旋转，单个楼层也可以旋转，若每个楼层的转速不同，或旋转的楼层数目不同，都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为了突显出科维中心的多元化形象，每天早上旋转大楼的三面墙上都会根据不同的年龄层段的人不断切换出出不同样式的新闻和娱乐，并以一定的速度缓慢旋转。在特殊的节日里，还会搞出许多花样来庆祝。当然，那里也是整个科维部落最热闹的地方。

宇正楼会议室，陈议遥在主持会议，分析此次任务的数据，以及接下来新任务的安排，连生负责统计。寒林坐在侧边望着主屏幕发着呆，潮汐坐在旁边望着自己的笔记本若有所思，有着同样状况的还有楚辞。早上寒林已经把肖邦所说的事告诉了二人，当然是关于涉江的，他们心中充满了期待又害怕着，怕现实与他们想的不一样，希望破灭后带来的是灭顶之灾，纵然他们早已是成年人，但这些看似俗气的情绪却避无可避。

其他人则是认真地听着这位严格的副队长的总结报告，叶笙将此次出行的资料整理后分发给了在座的众人，顺带将另一份文件私发了出去。

众人接受到文件后便打开，开始跟着陈议遥仔细分析了起来。寒林则点开了第二条，开始仔细阅读了起来。

这次任务只成功了一半，贪狼及其余党被成功捕获，而试剂却下落不明，根据队长寒林的描述，当时她和潮汐赶往码头的时候与肖邦争斗了许久，但是对方太过凶猛，我方不敌，战败，被对方用药物麻痹了神经，然后被扔在了江边荒野，让人携试剂潜逃了出去，实在是失职，据说楚辞找到二人的时候，二人正含泪站在江边忏悔凝望对岸。

众人心照不宣，对着撒谎不眨眼的队长无话可说。

因此，接下来的任务便是潜入凡集，继续追回失窃品。

寒林在看一张地图，并在脑子里迅速思索着，短短的半分钟内，已经有很多条路线在脑海里描绘了出来，她看的正是凡集实验中心的内部地图，就像科维的执原生化中心一样，凡集也有自己的机密研究中心，便在凡集东北部的山岭里，据说那里路途怪癖，人迹罕见，动植物杂乱无章地野蛮生长着，毫无规律可言，唯一可遵循的定律就是自然法则。活脱脱一个原始森林，并且周边天气无常，靠海，又偏冷，海拔也挺高，每年的大半时间都能看到积雪在山间围绕，被列为年度最不适合住人的地方之榜首，与外界生活完全隔离，普通人进去绝对自己走不出来，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野兽的美食。

而那些实验员则是通过他们自己特殊的地底通道直接在总部和研究中心穿梭。

不管怎样，寒林一定会亲自去往那里，把涉江带回来。肖邦告诉她涉江就在那里，而肖邦自己接下来也会前往那个地方。如果猜的没错，此次失窃品的去处也是同一个地方。

今天一大早和肖邦的一段对话后，寒林的内心世界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融解。肖邦说：“寒林，好久不见。”这算是正式跟她打招呼了，自从凌晨相遇到天亮，二人都没正经说过话。

寒林淡笑道；“好久不见，东林海。”没错，东林海便是肖邦。凡集前任掌舵人东子川的女儿，还有个儿子叫东林策。

肖邦眼中有泪，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了，面对旧人以及熟悉的称呼，她内心五味杂粮，却知道再也回不去了，纵使从前有万般的好，也没有回去的可能了，她此刻非常怀念无极岛上的那片绿地，自由而富有生命力，美好而充满力量，生机勃勃，是她心中希望的象征。那里是七大域各个武力组织新人第一次历练的地方，也是和寒林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时二人刚好是安排好的敌对手，要相互击败对方才能从岛上逃生出来，她作为老手被派遣进去激励新人，而寒林恰巧是作为新人首次登场，她记得当时和寒林周旋了很久，大约有六七天，寒林从始至终都十分沉着冷静，百密而无一疏，相处的几天里，让她对这个新人越来越钦佩。自从那次之后，二人便成了场地上的好对手、好朋友，也合作过许多次。

而寒林最不能理解的便是涉江失踪的时候最后击落自己的人却是这位挚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断了她寻找涉江的最后希望，当她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苍雪，追悔莫及，留下了满心的痛苦与悔恨。线索全部断了，肖邦也就此隐匿了起来，不再见她，一切都随着涉江的失踪而悄然消失了，毫无踪迹可寻，让人揪心、焦虑、发疯。

东林海望着寒林，陷入深深地回忆中，听到寒林轻笑，她迅速回到现实。

简短而淡薄的寒暄过后二人便切入正题，一问一答，没有一句是废话。

寒林问：“涉江在何处？”

东林海答：“凡集。”

“活着与否？”

“生死不定。”

“何处？”

“凡集。”

寒林知道，东林海没有办法告诉她更多，这必定涉及到域之间的利益问题，而这就不是她们该触碰的了，因此也不再去为难东林海。

寒林起身往屋外走，走到门口时，东林海开了口；“寒林。”

寒林停下，面无表情，内心依然不能直面东林海，显然不怨她是不可能的，如果当初不是她突然带人阻拦，或许涉江就不会这样白白失踪7年。

“当时，我接到上头派来的指令，让我协助李院士完成任务，他们有一个机密物件，我们负责押载到目的地，这样的任务很常见，而且时间与你们的任务并不冲突，我便接了下来，到达目的地时，他们把一个箱子推了进去，我回到车上打算快速回去与你们交接任务。”毕竟与寒林他们的合作在先，确实不该离开太久。

寒林转过身，等待着东林海继续说下午。

“刚刚是作为凡集的肖邦与科维的寒林所能告知的全部；现在则是老朋友之间的叙旧，显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真相大白只是早晚的事，与其看着寒林那般着急，不如早点告知她，至于自己这边如何回凡集交代，东林海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了，这几年的隐忍也已经快到极限了，父亲的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哥哥至今下落不明，如今的凡集在李延和李士兄弟二人手里已经快走向末路了，心中的苦闷此刻也想与面前的这位旧友说上一说。

话说当时帮李院士那边运送完东西后，东林海觉得有些累，就跑到车后室打算休息一会，让部下载她回去，当她躺下时，在手边不起眼处发现了一个纽扣一样的东西，略有眼熟，拿起来一看，正是苍雪组织的徽章，这个徽章作用很大，代表着苍雪队的权级，里面有着该队员的一些信息，更重要的是此徽章有一些高级权限，级别越高的人权限越高级。翻到背后一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山人”二字醒目地刻在上面，这是涉江的代号，顿时内心一片冰冷，要知道这样的徽章比队员的性命都重要，涉江不是普通人，他是苍雪队队长，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弄丢自己的徽章，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她感到呼吸变得十分地沉重，胸口一片烦闷，像是一团棉絮堵在肺里。想到刚刚那个长箱，她背后一阵冷汗，她紧张地拨通了涉江的通讯，汗水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浸透了全身，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祈祷着那头快点接通，希望能在下一秒听到涉江爽朗的声音，只可惜事与愿违，屡次失败后，东林海渐渐冷静了下来。

如果涉江遭遇不幸，那么寒林她们就会有危险，现在必须尽快赶回去，就在那时收到一个简讯，是总部发来的，要求她立即赶往罗山酒店支援，那是涉江他们调查的地方，如果猜的没错，他们先对涉江下了手，接下来就是寒林和涉水了，她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紧紧地握着涉江的那枚徽章，东林海令部下火速赶往罗山公寓。

东林海赶到时便被人拦截在了酒店大门口，此人正是凡集实验中心的负责人李士，大概三十五岁上下，带着个金边眼镜，肤色苍白，面无血色，瘦高瘦高的，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模样倒是十分养眼，可是做的事都是丧尽天良的那种，因此东林海特别不喜欢他，而且此人心机颇多，精得很，一不小心就让对方给算计了。

“东林海上校，感谢你过来支援我方，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进去吧。”说话的人是李士旁边的下属，一脸谄媚。

东林海点头，便跟着李士一帮人进去了。

房门被打开，寒林和涉水都吃了一惊，但在看到东林海后不觉松了一口气，可是立即发现了不对，东林海旁边站着李士，看样子来着不善。寒林将涉水护在身后，抽出军刀，双方稍稍僵持便陷入打斗，很快寒林便落了下风，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最终不敌，寒林与涉水便被挟持。

此刻若是拼命抵抗，寒林与涉水根本是毫无胜算可言，东林海当机立断拿出麻醉枪朝着二人打了过去，紧接着二人便不省人事。

李士站在东林海身旁，东林海见他命人将二人放到床上，旁边便有实验员拿着注射器出来，想都不用想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势不妙，东林海出口阻拦。

“李院士，苍雪队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抓紧时间转移地方吧，不然，恐怕大事不妙。”

李士瞥了一眼东林海，随即挥手让那两个实验员把东西收起来，众人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有两个人背起寒林和涉水，朝着门口走去，东林海带着部下走在后面若有所思，众人走向事先安排好的通道，突然前方有人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浓厚的白烟涌来了出来，似乎前方有人埋伏，敌暗我明，李士和他的下属们看不清楚瞬间一片混乱，东林海一挥手，后面的几个人立即带上面具冲了上去，一脚踹在背着寒林和涉水的人身上，将人劫走撤离。

这时在凡集中心的救援部接到一通致电：“紧急救援，拂晓路计划有变，地点罗山公寓，请求总部支援。”东林海挂掉通讯，便带着其余的人朝着烟雾茫茫的通道走去。

李士和他的下属头上灰头灰脸的，身上全是白粉，东林海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走在前面的人基本遭殃，一个两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这一场突袭来地莫名其妙，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有些东西被抢走了，有的人外套不见了，有的人生物箱不见了，有的人鞋子都丢了，有的人被无缘无故打了一顿，还有的人被对方给踹趴下了，就刚刚那情况，差点没被踩死。

李士摘下眼镜，一脸寒气，气氛十分的冷凝，下属们也不敢话多，只是相互扶持着，寒林和那个小姑娘不见了，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的。李士依然冷静地很，望向东林海，原本美丽的面孔也是一脸狼狈，最后李士拨通了总部，走到一边简短地汇报一下情况后，便快步离开了，部下们也随即跟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李士是凡集实验中心的负责人，他需要做的只是研究出为部落效力的武器或者药品，其他的责一概不管，既然此时样品人已经不见了，便没有停留的必要，收尾和善后的工作自然是留给了东林海负责。

东林海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便开始着手调查此次事件的原委，并将现场清理干净，下属们三两下便完成了采集任务，随后东林海等人也离开了酒店。

是夜，苍雪队的人终于赶到，当苍雪带着潮汐和楚辞赶到现场时，便看见寒林和涉水双双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潮汐和楚辞立马跑过去查看情况，苍雪站在寒林身边一脸焦急，好在二人只是处于强制昏迷状态，便松了一口气，做了个简短地检查后，便立马派人将二人带回苍雪总部做进一步检查治疗，潮汐护送她们回程。

此时暗处的人影悄悄退离，东林海与部下见苍雪队的人来了之后便离开了，去向了另一个地方——凡集实验中心，那是涉江最后消失的地方。

苍雪带着楚辞在凡集继续调查，期间，他们多次与东林海尝试联系，结果却以失败而告终，一瞬间这个人就像蒸发了一样，当时与凡集合作的好几个案件都被搁置了，原本与东林海接洽的任务也换了交接人，一时间被动无比。

寒林此时坐在沈彦的茶几对面，静静地听着东林海追忆。

当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苍雪，身着病服，站在疗养室的窗边，望向窗外，手里握着涉江的徽章，内心充满了不安，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天晚上的事件，没有丝毫的头绪，就这样在疗养室待着一个多月，依然没有涉江的消息，在被潮汐确认可以离开疗养室后，她终于回到了正常的工作中来，第一件事就是调查上次的事件，令人极其失望的是，所有和当时那个事件有关的人员或信息全部都默契般的消失不见了，就连好友东林海也失去了音讯，东林海给她的那一枪着实让人十分吃惊，但后来想想也明白了，这是在救她和涉水，而当时的她早已失去了冷静，按照当时的情形，若是没有东林海的那一枪，恐怕她和涉水此时也凶多吉少了。

可是想归这样想，人总有不理性的时候，不客观的时候，因为她知道东林海肯定知道内幕，也知道东林海的消失也必定和救自己有关，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她没事，然后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她真相。当时她想着，涉江和东林海就这样消失了，这样让自己担心，如果他们回来了，一定要让他们吃点苦头才好，可是一晃就是七年，时间太久远了，久远到自己都不相信涉江还活着，东林海也彻底不见了。

那期间，寒林逐渐接替了涉江的位置，苍雪组织也引入了不少新的成员，开始逐渐扩张势力，雪叔带回了陈议遥，接替寒林的副队长职位，随后叶笙和连生也相继加入，涉水在一年后成为了苍雪最小的主力队员。

苍雪组织的秩序越来越严谨，队伍也越来越庞大，而涉江也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知道他们的原队长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寒林这样想着，可是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整个苍雪队都没有放弃过，只要一有蛛丝马迹，他们便会立即前往调查，搜集证据，在一次次真相被推翻了之后，他们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如今，东林海就坐在她对面，跟她说涉江大概在某个角落等着他们，她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激动，以往也收到过许多跟涉江有关的消息，可是没有哪一次能像今天这样让寒林震撼，因为这是东林海告诉她的，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有说服力，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睛中滑落出来，这其中有着很多种情绪，有喜悦，有心酸，有想念，有悲伤。

这时有人敲门，东林海转头望向门边，寒林没有转头，只是随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她知道是潮汐。

“船只已经安排好了，可以出发了，”潮汐说，他望了望寒林，不知这次东林海能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随即他又转头朝向东林海，龇着牙笑了笑，心里不禁有点虚，毕竟几个小时之前还偷袭过人家。

东林海看清楚了来人，之前由于太过焦急，根本没认出在渡口拦截自己的是潮汐，说实话她对潮汐没什么好感，很容易让她想起李士，都是一类可怕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在无形中对你做什么，说不定哪天就被他们的无名之毒给药死了。他们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温文尔雅，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再加上昨晚那样暗算她，现在更加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不久，三人便在沈彦的安排下纷纷离开了，而今日的咖啡馆依旧照常开门营业，来去匆匆的人们进来歇歇脚，稍作休息。知羽站在吧台前，微笑着询问着客人需要点什么。

宁静，这时光……

会议结束后，众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抓回来的一批人还要一一审问，该整顿的整顿，该休息的休息，这件事还没结束，药品依然没有追回，苍雪队仍要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