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老夫人看陆玖身体仍旧很虚弱，便免了她的早晚请安，也不用跟表姐们一起去书院，横竖快过年了，索性好好将养身子，等过完了年开了春再去。

陆玖前世就不爱读那些之乎者也，偏喜欢读一些兵书，闲时喜欢看看外面时兴的话本子。听到不用去书院上学，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真是太好了。一则她不爱上学，之前罚抄的书还没抄完，二则她对这具身体的事情还不够熟悉，怕露馅。

屋子里有地龙，烧得暖乎乎的，香炉里熏着桂花味道的熏香。她索性让铃兰在矮榻上铺了一层上好的狐狸皮子做成的毯子，旁边放张矮几，侧坐在上面吃着昨天表姐送来的葡萄。柳兰跪在她后面给她按摩着肩颈，铃兰从小厨房端来不少点心吃食，老夫人又赏了许多。

“铃兰，去给我找些书来看看，最好是话本子之类的。”吐出个葡萄皮，陆玖吩咐道。

“好的姑娘。”这丫头往她的床走去，只见她掀起被褥，床板上有个小拉手，拉开拉手，里面有一堆的话本子，“小姐想看哪种的啊？落难书生和富家小姐的，还是王爷跟江湖女侠的”铃兰回头问。

“呀，竟然藏在这里。”嘀咕着爬起来去跟铃兰一起翻。美滋滋拿出几本看了起来。

临近中午去青竹苑与外祖母用了午餐，小憩了一会儿，醒来继续读话本子，一晃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到夜里，她也只点了铃兰服侍，铃兰骄傲得像只小孔雀，仿佛得到小姐的器重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铃兰，你脖子里是挂了个铃铛吗？怎么一走路就叮铃铃作响？”陆玖好奇问她。

“是啊，我，不，奴婢脖子里是只铃铛，打奴婢记事起就戴在脖子里了，当初小姐从街上把我买回来，就因为这个所以叫我铃兰的呢。”一边说着一边从脖子里掏出铃铛递给她看。

这是只银铃，做成长生锁样式，正面写着富贵安乐，刻着吉祥纹饰，背面是一句诗“苍林郁芊芊”。

“这应该是你爹娘给你的吧，看这句诗，想来你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呢。他们一定很疼你。”陆玖将铃铛挂回铃兰的脖子，顺手捏了捏她圆润的小脸，嗯，手感不错。

“奴婢不记得爹娘长什么样了，被小姐买回来的时候才六岁。”许是从未享受过父母之爱，所以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大的感伤。

“那你今年多大了？”

“十岁。”

陆玖打了个哈欠，这幅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前世自己喜欢骑马耍枪，就算跟父亲对弈一夜，第二日也照样精神抖擞。哪像现在，休养了一天，才说了一会子话就开始泛起困来。

“姑娘赶紧睡吧，有事明天再问奴婢。”铃兰小大人一般给她掖掖被角，吹熄了蜡烛，轻手轻脚躺到旁边的矮榻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丫头，真是睡得比自己还快啊。迷迷糊糊中，陆玖看到了父亲母亲，弟弟和妹妹们，一会儿又看到西北战场狼烟起，战士拼死搏杀，父亲和二弟满身是血，一转眼又是母亲和妹妹满脸泪水……她哭着喊着他们，他们却没有反应，仿佛看不到她一般。

翌日早晨，铃兰叫醒她的时候，她盯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筋疲力尽。就连早餐也是喝了半碗粥便撤了下去。

“姑娘，您是昨晚没睡好吗？”铃兰问。

“不是，只是想父亲母亲了。”话刚说完，外面丫鬟就通报宋嬷嬷来了。

宋嬷嬷奉老夫人之命来请她去青竹苑，说是有陆家的信来。看到她脸上的黑眼圈吓了一大跳，急急想去请大夫，被陆玖拦了下来。往脸上多扑了些粉，遮盖了部分，又打了几分胭脂，才跟着宋嬷嬷往青竹苑去。

给外祖母请过安，也是为她的脸色惊忧不已，暗自心惊是否是因为责罚了她的奶娘，陆玖才这样心神不安。

“外祖母不用担忧，是玖儿昨儿个看到一有趣的话本子，看得入迷睡得晚了，才熬出了黑眼圈，玖儿以后可不敢了。”抱着外祖母胳膊撒着娇。

本就娇嫩的小脸，因那青黑显得更加让人心疼，老夫人本就受不了她的撒娇，这下看她不是因奶娘的事忧伤，反而还有心思看话本子，心也就放了下来。

“玖儿，陆府那边来信，你婶婶带着你堂弟之前回娘家探亲，因风雪阻路，无法在年前赶回来，让你今年在外祖母这里过年。”说着往陆玖手里塞了块金玉碧荷糕。

“嗯，玖儿知道了。”糕点很好吃，入口顺滑，外皮松软，内馅清甜不腻，一个下去唇齿留香。

“陆府那边，自从你父亲跟叔父去了，也就只剩了个婶婶和堂弟，日子过得也是清苦。虽说这样，等年后他们回了，你还是要回去拜见一下的，可别失了礼数，我跟你外祖父舅舅舅母们再疼你，你终归是姓陆的。”看着她乖巧的样子，老夫人点了点头。

“等你过两年及笄了，让你外祖父和舅父在书院里给你挑个青年才俊，不求高官侯爵，也不求荣华富贵，只要真心待你，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过一辈子就好，有时候啊，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这样哪日我跟你外祖父到了九泉之下，也算对得起你的母亲了。”想到死去的女儿，再看到眼前的陆玖，老夫人流了泪。

安慰了老夫人，又陪她吃了早餐，陆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坐在毯子上，想着外祖母的话。

生为女子，嫁人是不可避免的。前世自己身为将军府嫡女，所嫁的崔临枫是礼部尚书之子，好在崔临枫青年才俊，待她也好，可惜成婚不到一载，自己便烟消玉陨了。那时自己是觉得幸福的吧，如果没有生子难产，那种日子就是外祖母所说的一眼望到头啊。

可现在的自己呢？父母皆亡的孤儿，陆家只余堂弟一个男丁，才只有八岁，外祖父一家即使再心疼自己，门楣在这里摆着，自己能嫁的也绝不可能比得上崔临枫了。

倘若嫁一个有才华的贫寒学子，那就要同他一起吃苦，等他中了举入朝为官熬出头，自己也老了，他再娶几房小妾，那自己岂不是十分悲惨？……

越想越慌，拍拍脑袋想办法，对了，不管嫁怎样的夫婿，自己都要有钱财傍身，哪日他厌倦了，她还能自己过日子。

“铃兰，过来！”想清楚这一点，她急切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有多少钱财。

“姑娘您吩咐。”铃兰看着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样子，心想莫不是姑娘落水被吓傻了？那姑娘可太可怜了，她下了好大的决心，不论姑娘是不是傻了，自己都要好好照顾她。

陆玖一抬头看到铃兰握着小拳头，眼神坚定，视死如归的样子，愣了一下，这丫头怎么了？

“你知道我的私房钱在哪吧？都给我拿来，还有我的首饰盒子！快点！”

不一会儿铃兰就都准备好了，陆玖盯着眼前两个小盒子，傻眼了。

首饰盒里东西倒是挺多，多是纯金的，也有几根精致的簪花，但是做工精细镶嵌宝贵的却没有多少，仅有的一副红宝石头面还是前几天落水后外祖母赏给她压惊的。另一个盒子里有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看自己受宠爱的样子，不该是这么穷啊。

“就这些？”

“对啊姑娘。”

“外祖母之前没赏过我什么东西吗？”

“老夫人赏了姑娘好多东西呢。但是奶娘说姑娘年纪小，佩戴太贵重的首饰会夺姑娘的福气，就都收在库房里了。”唉，姑娘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呵，又是奶娘。看来这个奶娘还真是把之前的陆玖哄得团团转啊，这样的拙劣手段就当了自己的家。可惜自己现在年纪小，观察了这几天，院子里除了铃兰，其余的人都唯奶娘马首是瞻，虽说现在是受了罚，院子里的大权仍然掌握在她手里。

叹了口气，摆摆手让铃兰把东西收起来，自己又躺在了毯子上。

不知道奶娘手里握着多少财产，自己母亲的嫁妆也归她管，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贪墨了多少。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和可用的人。一个铃兰才十岁，做什么也不方便，柳兰年纪大些，看样子也是个不爱理事只做好分内自己的。唉，还真是头疼啊。

不管如何，离过年也没几天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等到过完年再说吧。

临近过年，莫府里张灯结彩，下人们也喜气洋洋，二舅母早就派人来给三位姑娘量了尺选了布料做新装，摸着青菱纱的柔滑，陆玖心里惋惜着：“青菱纱这么贵，做成衣服穿了几次就皱了，真是浪费，要是折成银子给我该多好啊。”

阖府沉浸在喜庆中，这天中午吃过午饭，有丫鬟来报，说是奶娘的儿子前来拜见。

奶娘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