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百二十七年

八月二十八日

吕越和陈细久需要静养，没来上课。而茁竹院里，读书声欢笑声依旧。

可对于林心儿来说，昨天与申刻他们不长时间的接触，却给她的内心除了一番激动感动惊喜外，还有无数个疑问，还有——申刻那张细细看去颇为顽强、坚毅的脸……

申刻依旧不分上课下课在教室后面呼呼大睡，不过气色好了很多，一旁的莫一笑依旧懒散从容地歪着脑袋。周博森校长的特殊要求：只要俩人不干扰教学就不用去管，被各科老师们充分地执行着。林心儿想去和他们说说话，又有些小小的心慌，想了想，有一个人倒是条不错的“通道”。

课间，林心儿找到了装作内向木讷的杜鸿辰，悄悄问起申刻和莫一笑。杜鸿辰前后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小声而又神秘地对林心儿说：“你是说想知道申刻和莫一笑，他们的事情，对吗？”

“嗯。”林心儿认真地点点头。

“好，我晓得喽！”杜鸿辰也是一脸的严肃认真，对林心儿点点头，然后，一溜烟跑了……

中午，林心儿在莫一笑的示意下，和申刻三个人在学校食堂的一角坐了下来。

“听杜鸿辰说，你命令他要把我们的情况全部都要告诉你？”申刻的第一句话，直接换来了林心儿一张憋红的小脸儿。

“我……我没有!”林心儿恨不得直接在杜鸿辰背上踏出一组脚印，“我就是见你们住得那么特别，去救人又那么轻松，还有许多地方令人感觉挺好奇的，就想找杜鸿辰问问，毕竟我和他也做了一年多的同学了，熟悉一些……他人呢？”

“你说杜鸿辰？他的‘天罗罗网络社团’有活动，忙去了。”莫一笑答道。

“那，那，那……”

莫一笑不禁笑了，说道：“别那么紧张林心儿，我们现在也是同学了，昨天你还那么帮忙，你有什么问题其实可以直接问我们的。”

“嗯……虽然‘七眼楼兰’很精致，很漂亮，但实在是太贵重了！害得我昨晚几乎都没睡……我不能要，还是还给你们吧。”林心儿说着，拿出了被绸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那把匕首。

“事物因人而异。‘七眼楼兰’我们给得起，你配拥有，一旦送出，概不退换。下一个问题。”莫一笑生怕在匕首的事情上再生纠结，连忙打断。

“那——你们那个地下室那么特别，还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们哪儿来的钱？”林心儿瞪着眼睛，歪着脖子问道。

申刻一听，嘴角微微一动，暗想：小姑娘，倒是直截了当……

“你说我们的钱吗？”莫一笑瞟了一眼申刻，“我们其实是‘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这个答案明显出乎林心儿的预料。

“是的，唉……”莫一笑又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和申刻都是孤儿，我们俩在杂技团长大，顺便学些魔术呀什么的。可是从我们十岁起，杂技团就解散了。你也知道大梦元年以来，这世界一直在乱，盗窃抢劫之类的没完没了，就像你说的，连国家都放开刀具管制了。结果呢？‘双刃剑’吧。我们仗着自己打小练就的些功夫底子，为了吃饱饭，就什么都做了。一开始帮人家找个猫寻个狗，后来帮着政府抓个小偷逃犯什么的，渐渐成了‘赏金猎人’，甚至帮着公司或个人做过私家侦探，就这样攒了点儿钱。人生不易，我们也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省吃俭用的。当年，我们二人一路乞讨，足足三个多月，从帝都走到魔都……算了，不说了。”听完莫一笑的解释，申刻突然有了点儿想鼓掌的冲动——太能编了！

“那么说从十岁以后，你们就全靠自己过日子了？”林心儿追问道。

“是啊。这次申刻受伤生病，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来到这个治安、环境各方面还都算好的川州省天府市，图个安静吧。”莫一笑回应道。

“你们好棒啊！那杜鸿辰呢？你们感觉很熟呀……”林心儿接着问道。

“杜鸿辰他爸是做运输生意的，我和申刻几年前帮他家找回过被盗物资，就这样才熟悉的。”莫一笑的回答越发自然。

“那你们现在是个三人‘团队’了？”林心儿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向前探着身子。

“是啊，我们是‘超级赏金猎人组’。”莫一笑看着林心儿可爱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了，也换上笑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对方。

“那你们这个团队还出动吗？”

“出动呀！等着，等吕越他们一返校，我就去管周校长要佣金！”莫一笑也探着脑袋，看着一脸兴奋的林心儿，那眼神，就像看一只漂亮的小狗狗。

“你们真厉害，那你们算我一个好吗？”林心儿也越说越来劲，一副要和莫一笑击掌为誓的模样。

“算了。我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的。”申刻瞟了莫一笑一眼，莫一笑连忙收起了那一丝坏笑。

“是啊，我也做不了什么……”林心儿想想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如果我有我爷爷的本事，还能帮你们治个病什么的，可我连扎针都不会……”

“嗯，咳咳……”莫一笑突然不尴不尬地咳嗽了两声，申刻愣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眯缓缓说道：“你和你爷爷一样，都有颗助人的善心。”

林心儿突然甜甜一笑，说道：“我和我爷爷才不一样呢，我像我妈妈，我爷爷可胖了……”

“胖？你爷爷在哪里？”申刻追问道。

“咳咳，嗯，咳咳……”莫一笑又用力咳嗽了几声。

“我爷爷在鲁州省济府市，是全省最著名的老中医。”林心儿答完，申刻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莫一笑一眼，莫一笑则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静静的校园一角，只有申刻和莫一笑两个人。申刻没吭声，直直瞪着莫一笑。

“没办法！”莫一笑看着申刻，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我不是诚心说你是孤儿的，我不也说自己了吗？还不都是为了打个掩护嘛。都是你，非要我来回答，结果我只好连着上次接着撒谎了呗。”

申刻又没吭声。

“不过我现在发现，这个林心儿还是满不错的。既聪明伶俐，又俏皮可爱。”莫一笑接着说道。

申刻还是没吭声。

“行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莫一笑一脸缴械投降，打罚无怨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林心儿有‘天湖之眼’的？”申刻开口了。

“从老林头儿家的照片中发现的。你不记得你当时的惨样，就剩一口气了，还嘀咕着‘天湖之眼’！我想反正你要跟这双眼睛纠缠个没完，不如找双安心点儿的。我就和大姐头商量把你送到天府学城来，碰巧杜鸿辰也在这里。有了这‘天湖之眼’，你也就能安心养伤，总比再去找那个人强吧！”莫一笑这回直接是倒是竹筒倒豆子。

申刻神色一变，呆了半晌，默默低下了头，低声说了句：“怎么可能啊……”

莫一笑也是一愣，似乎有些后悔，回应道：“少来……”

申刻长吐了一口气，轻轻说道：“知道你是在救我。可林老也说了，我这身体至少三年才能康复。前几天我还在靠他老人家熬药扎针，这会儿又要牵连他孙女，还不告诉他，不合适！”

“你说的对，我这就跟他联系，全都告诉他。”莫一笑回道。

“不，不用了。我欠林老几条命了，我该做的，是离开这儿。”申刻默默说道。

“我……”

“喂！你们在这干啥子？我终于找到你们喽！”莫一笑刚要辩解，就被风风火火赶来的杜鸿辰打断了。

“怎么了，这么急？”莫一笑看着一脸焦急的杜鸿辰问道。

“出事情喽!两个!”杜鸿辰扶了扶眼镜，打开了电脑，说道：“一个，莫一笑抢东西的过程被录下喽！虽然被我从警察监控系统中删除了，但不保证没人看过。反正以后那张‘红脸’，要谨慎使用喽。”

“道路监控不是大多数都是坏的吗？怎么回事？这么巧？”莫一笑有些质疑。

“就是这么巧！虽说‘机械黑甲虫失控事件’以后，全世界的监控系统被破坏超过90%，但总有几个是可以使用滴，那天假人质逃跑不是也被拍下来了吗？”杜鸿辰解释道。

“嗯，就是有惊无险嘛。那另一个事呢？”莫一笑接着问道。

“我在删除警察系统记录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你们看。”说着，杜鸿辰把一段视频播放了出来。画面上，一个僻静的小路旁边，两个人握了握手，交换了什么，然后嘀咕个不停。杜鸿辰把画面暂停，然后把图像放大，一张熟悉的面孔立刻出现画面上。

“乱尘！”申刻和莫一笑异口同声地低声说道。

“嗯？就是他，那过跟莫一笑打架滴人，你们都认识？”

“劣茅山的妖道，早该死。”申刻答道。

“你们老说‘劣茅山’，是个啥子哟？”杜鸿辰追问着。

“具体我也不清楚，这得问申刻。”莫一笑答道。

“唉！”申刻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地讲道：“茅山派本是道家上清派的别称，因为坐落在茅山，故被人称为茅山派，据说为西汉茅盈所创，与其兄弟茅固、茅衷并称‘三茅真君’。大梦之前，其门下出一天纵奇才，名叫薛遥，精通奇门异术。本来一心清修，却遇到大梦元年天地异变，灾祸不断。薛遥善心大发，为救人放弃修行四处奔走。后遇一志同道合的医生骆芝，为红颜知己。二人心存‘天不仁，人有情’之念，三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救人无数，人称‘遥芝眷侣’。然而大梦三年的一次营救中突遇地震，令两人失联。不过十天时间，薛遥再见挚爱，却是被所救之人夺走食物囚困于山洞，已被活活饿死。此后薛遥深感善无善报，恶有恶能，从而性情大变，认为天灾不足以点醒世人，要再加人祸才能逼世人自省，常常高呼要‘灭善存恶，惑乱苍生’。从而自创劣茅山一派，薛遥也更名为灭伤，收品行恶劣者为弟子，以‘灭善存恶，惑乱苍生’八字为序排辈。劣茅山一派法门独特，代代败类却又能人辈出。那个乱尘，正是劣茅山派的第六代门人。好在他们喜欢窝里斗，常常自相残杀，所以人数倒是不多。”

听完申刻的介绍，莫一笑苦笑着骂道：“靠!又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

“还是看下这个吧！”杜鸿辰断开话题，指着屏幕说道：“不光是乱尘，你们看旁边这个人。”随着杜鸿辰的手指位置，是一个约三十多岁，留着油光的背头和八字短须，穿着一件简单的长衬衫，敞开所有的扣子，露出一身健美肌肉的男人。那人五官有些欧洲血统的感觉，眼神迷离而又无所顾忌，扭曲的身形总给人一种妖气缠身的感觉，身后跟着两个戴墨镜的保镖。

“这是谁？”

“天府市的地头蛇——孟俊！”杜鸿辰解释道，“以开酒吧、娱乐城发家，同时还是本地最大的黑社会，私底下不知干了多少贼兮兮滴勾当！而且这个人好像还搞了个什么什么会，一直在招人加入！”

“果然有料！”莫一笑斜看着申刻，说道：“算了，不管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要走？”杜鸿辰很是意外。

“林心儿是林老的孙女！我不想连累她……”申刻慢慢低下了头。

“少来，你个病号！”莫一笑一下打断了申刻的话，说道：“老杜，把记录全删了吧。这个乱尘和孟俊，我们除掉！林老不光救他，也救过我，我不能把这种祸害玩意儿留在他孙女身边。”而后，突然一脸严肃，很奇怪地做了个用右手在脸前划过的动作，用很低沉的声音说道:“行动代号：阳光明媚。”

“嗯——，”杜鸿辰一阵四处乱瞟，紧绷着脸，强忍着没有再出声。

申刻面色一沉，看看自己苍白颤抖的双手，默默无语。刚想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