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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剑》第八章 浮生若梦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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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柱中挣脱道:“这三个响头,刘某谨代全家上下,叩谢公子舍命相救之恩。以后但凡用得上刘某的,刘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决无二言。”

韩询自知难以制止,只得退避一旁,他这一让,身后的马腾空便首当其冲。

韩风月干咳一声,向马腾空急打眼色。他原本提醒人家避嫌,可对方一门心思,全在“麒麟丹”上,却是视而不见。

刘柱中愠声道:“马道长,虽说你是武林前辈,可也不能这样,平白占人便宜。”

马腾空醒过神来,尴尬的道:“刘总镖头恕罪,贫道惦念恩师,一时心不在焉,实非有意占你便宜,这就给你赔不是了。”说着稽了一首。

韩询打圆场道:“刘总镖头,听你与那二公子的对话,似乎也是护镖不利所致?”

刘柱中颓然道:“多谢公子的好意,这个跟斗,刘某认栽了。”

韩风月插口道:“素闻刘总镖头英勇过人,这话听来,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刘柱中揶揄道:“韩护法这是明知故问么?”

韩风月见他神色古怪,三分疑窦之中,带着七分促狭,换作马腾空姜桂之性,难免针锋相对,他乃敦厚君子,恳然道:“韩某实不知情,还望刘总镖头见告。”

刘柱中正待说话,突然“砰”的一声轰响,扭头望去,一列队伍浩浩荡荡的开来。

只见敲锣打鼓,吹唢鸣铳,掌旗经唱,白衣麻服,好不热闹。

众人无不愕然,瞧这阵仗,显是有人出丧。

当先一人,展开身形,急驰而来,见过礼毕,开始滔滔述说。

马腾空不住口的斥道:“胡闹。胡闹。”脸上殊无多少见责之意。

原来他们几人奉命前去置办寿器,行到中途,适逢有人出殡,众人略一商议,便即暗中尾随,待到无人处,猛发一声喊,拥将出去,拨出兵器团团围住。

那些人俱乃平民百姓,几曾见过这般阵仗?心想这番撞上强盗爷爷,送殡只怕要变成送命,一个个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孰料这伙强盗,竟然与众不同,只说有弟兄死在附近,要劳驾各位相送一程,并不杀人越货,劫财劫色。

众人没口子的应和,谁敢说半个不字?眼看为首之人,扯下一面白旗,打开棺材,裹着死者,随手抛在草丛。

虽然心中恼怒,却都不露形色,万一惹得强盗爷爷,一个不高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可大大不值了。

一行人行到坡下,一人白旗招展,显然早有演练,所有的声响,立即静止下来。

那人躬身说道:“马道长,韩三爷,穆扬帆不辱使命,一切都给操办齐当。”

韩询大韩询只是看不惯穆杨帆以武犯禁,欺压良善,不期马腾空竟然如此果断,愕然道:“在下只是随口说说,道长何必当真。”

马腾空冷冰冰的道:“法令如山,岂有儿戏。”

韩风月听马腾空语气怏然,明知其处罚,大有徇私之嫌,可大庭广众之下,事情既有交待,却也不便过于驳脸,打了个哈哈道:“马副堂主秉公执法,举会上下人尽皆知,韩某何议之有。”

俗话说“花花轿子人人抬”,既然对方适可而止,马腾空也就见好就收,淡淡的道:“为‘武林道’办事,老道虽不敢藏私,却常恐年老智昏,往后还有劳韩爷费心督促。”

韩风月道:“道长谦逊了。”走到穆扬帆面前,帮他止住血,敷上金疮药,解下头上的绑带,给他包扎好。

他环目四顾,朗声说道:“在场的诸位同仁,尔等加入本会,途径虽或不一,可韩某信其初衷,无不胸怀正义,本着为武林正道,谋福谋利。”

他顿了一顿道:“正因有了你们的热心参与,和热血付出,方才有了我会的繁荣昌盛,以及江左武林,半百的和谐安定,然而创业容易守业难,还望诸位恪守会规,把持本心,勿骄勿纵。”

韩风月语长心重的道:“纵观古今大业,成败兴衰,无不因由人心向背。勤俭以持家,公瑾以事业,宽仁以待人,敬诚以处世,此兴盛之道,诸位不可不察。”

众人齐声称是。韩风月掏出一锭银子,问道:“哪位是死者家属?”

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男人,上前答道:“鄙人亡者独子。”

韩风月道:“这里是二十两纹银,请拿去另行安葬,韩某弟兄粗鲁无礼,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那人脸色一喜,随即敛没,唯唯诺诺的道:“谢……谢大侠。”

韩风月瞧在眼里,见他脸上除了强装的淡定,并无哀痛之色,皱眉道:“亡者是令尊还是令堂?”

中年人诚惶诚恐的道:“回大侠,亡者乃鄙人家严,寒舍还有一个古稀老母,卧病在床。”

韩风月板着脸道:“听阁下的谈吐,也是我辈读书中人,当知圣人之训: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那人一惊,颤声道:“鄙人事亲唯孝,不敢有半分违怠。”

韩风月目光流转,只见随行之人,脸上无不流出厌恶之色,也不点破,道:“但愿如此。他日有暇,韩某必当亲临拜会,如有欺瞒,可休怪手下无情。”

他运劲一握,那锭有棱有角的纹银,顿时变成椭圆物状,寒声道:“阁下的脑袋,未必有这银子硬吧?”

那人面如土色,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道:“那……那是一……一定没的。

韩风月将银子抛了过去,挥手道:“知道便好,去吧。”

那人如蒙大赦,接过银子,连谢也不敢耽道,仓皇而去。

剩下的见主家已走,一个个脚下生风似的,跟着去了。

韩风月走到棺材旁边,勾尖一挑,那副上百斤的柏木棺材,腾地而起,他左手一伸,平平稳稳地落在掌心,轻若无物似的托着走上坡去。

众人尾随上去。韩风月将棺材放在白惊天尸体旁边,向马腾空拱手道:“马道长高才绝学,深得道门真传,有劳给白大侠择个吉时。”

韩询心想:“白大侠孑然一身,既无子孙可惠,也没后人可泽。风水一说,在他那里是全然用不上了。”可人家一秉虔诚,却也不便扫兴。

马腾空一边曲指掐算,一边道:“明日是丁酉岁,癸卯月,甲寅日。青龙之值,当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五行大溪水也,最喜有归有养。所谓遇坎则为有归,得金则为有养。”

韩风月迟疑道:“道长的意思是明日子时最佳?”

马腾空点了点头。众人面面相觑。毕竟现在申时方过,待得子时下葬,还有五个多时辰,野外风寒露重,难不成都在这山丘上干等着?

刘柱中向韩询道:“小兄弟,此间僻远,祭扫多年不便,年长月久,只恐沦为荒冢。莫若赶回杭州,待刘某在城里买块好地安死葬,一则好使后人凭吊,二来也方便祭拜。”

韩询大喜道:“还是刘总镖头想得周到。”侧头问道:“青青姑娘意下如何?”

柳青青敛衽一礼道:“小女子谢过公子和刘总镖头的大德。”

马腾空向韩风月抱拳道:“三爷,既然此间事了,白大侠也有善后,那老道先行告辞了。”

韩风月道:“道长此去可是要往天目山?”

马腾空微笑道:“知我者三爷也。”笑容僵硬,殊不自然。

韩风月郑重的道:“道长为师赴命,其心可表天日,其行可嘉四海。可‘麒麟丹’乃不世之宝,‘奇门三庄’更胜龙潭虎穴,时当我会多事之秋,还望道长多加考虑。”

马腾空淡淡的道:“三爷放心,贫道此去,纯以个人名义行事。”转向众人道:“执法堂弟子听令:尔等即刻启程,回会复命,不得有误。”

那少年弟子近身道:“弟子成若舟武功微末,可为师祖求药,不敢言退,还望师傅成全,准许追随前后,效犬马之劳。”

马腾空轻抚着成若舟头顶,怜声道:“好孩子,你不怕前去送死?”

成若舟朗声道:“人生百年,固有一死。能为师祖与师傅效命,若舟死而无憾。”

马腾空凝目望着他道:“为师平日倒是看错你了。”摸了摸他头顶,大步下坡去了。

成若舟紧跟其后。执法堂一众弟子,一一向韩风月作辞而去。

一时间山坡上走的只剩韩询,柳青青,关雎雎,刘柱中,韩风月以及两个随从。

刘柱中也道:“雎雎,小兄弟,韩三爷,刘某先行一步,回去张罗,几位进得城去,直行三条街道,左转里许,就是镖局。”

韩询掏出白惊天的赠银,道:“有劳刘总镖头,这些银两,您先拿去。”

刘柱中摆手道:“为白大侠操办,乃刘某分内之事,怎能让小兄弟破费。”

韩询道:“这本是白大侠的遗存,刘总镖头切勿见外。”

刘柱中摇头道:“小兄弟游历江湖,花销甚多,区区治丧费用,刘某还拿的出手。”迈开大步,径自去了。

韩风月与韩询将白惊天尸体殓入棺中道:“齐兄弟,两位姑娘,我们也走吧。”

那两位随从不待吩咐,举起棺材,一左一右的扛在肩上,跟在后面。

一行人下得坡来,寻路出去,取道进发,为了兼顾柳青青与关雎雎,众人沿途走走停停,到得杭州府时天色已晚。

江南自古富饶,虽已入夜,大街上仍然川流不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众人循照刘柱中所说,直行三条街道,左转进去,依言行了里许,只见一栋宅子坐落路旁。

宅前立着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面蓝色镖旗,用黄色丝线绣着一只飞虎图腾,在夜风中猎猎舞动,似欲破旗而出。

大门虚掩,门上悬着一方匾额,左起写着“中原镖局”四个朱红小楷,正中则是“杭州分局”四个烫金大字。中正平稳,虽非名家手笔,却也颇见功力。

台阶两边,蹲着一对貔貅,意谓招财进宝。在暮色中望去,面孔狰狞,仿佛等着择人而噬。

屋檐下面,悬挂着一对大白灯笼,在晚风中飘荡。

韩询走上前去,提起大门辅首上的衔环,敲了几下,不见有人出来,呼喊道:“有人么?刘总镖头可在?”亦不见应声,向韩风月望去。

韩风月脸色凝重,回头道:“两位姑娘,你们在外等着,我和齐公子先进去探探。”取下油纸伞,提在手里,敢情那不仅是一把雨具,也是一件武器。

韩询紧跟在后。二人推门进去。迎面是一个院子,地上铺着石砖,两边陈列着十八般武器,显是平时当作演练之用。

张目望去,正厢房的门敞开着,里面摆设着灵堂,寂静无声。

夜风窜动,吹拂着里面的灯火,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阴森。

两人对望一眼,脸色更见凝重。

夜风吹拂,寒意袭人。关雎雎拢了拢衣襟,不安的道:“柳姐姐,不会有事吧?”

后面抬棺的跟随道:“凭我家少爷的本事,别说一个小小的‘杭州镖局’,就是皇宫内院,那也任来任往,能有啥事?”

那人正吹嘘间,突听里面一声悲呼,脸色一变道:“我靠,他大爷的,还真有事。”

他两人抬着棺材,独行不得,喊道:“阿武,快跟上。”两人齐步抢了进去。

关雎雎与柳青青,尾随在后,奔进院里,只见韩询与韩风月,呆呆地站在门口,厅里摆设着灵堂,横七竖八地躺了三具尸体。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妇,一个大肚的中年妇人,近门一人仰天躺着,赫然正是刘柱中,眼睛犹自睁着。

韩询怒发如狂,冲进厅里,东奔西窜,嘶声大喊:“是那个狗贼?你出来,给我出来。”

韩风月追身上去,攥住他道:“齐兄弟,你冷静一下。”

韩询眼中泪水莹莹,哽声道:“是什么人如此狠毒,连老太太和孕妇。也不放过。”

他急中生智,想起古代名医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的记载,跑回刘柱中身边,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置其胸郭按压。

韩风月过去搭着刘柱中手腕试探,脉搏全无,颓然道:“齐公子,刘总镖头已经死去多时了。”

突听关雎雎尖叫道:“还没死,还在动。”韩风月吃了一惊,正待复查,又听关雎雎喊道:“你们快看,那女的肚子在动。”

韩风月急忙转头,顺着关雎雎所指望去,只见那中年妇女的肚子,果在微微跳动。

二人急奔过去。韩风月把完脉搏,试过鼻息,再探心跳。

韩询没口子的道:“怎么样?还有得救没?”

韩风月下意识的道:“早没生机啦。”

韩询一屁股跌在地。韩风月忽地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袋道:“我知道了。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

韩询又惊又喜,蹦起身道:“我去找稳婆。”

韩风拉住他道:“人生地不熟的,只怕来不及了。”

韩询搓手顿足的道:“那可怎么办?”

韩风月也是一筹莫展,对于女人的孕育,他一个大男人,本就外内,何况还是一个死人。

关雎雎插口道:“齐公子,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韩询有如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那管它当不当说,连声道:“关小姐快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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