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法控制事态的感觉，很不好，让江辰心里有些窝火。

而且这样的体验非常不真实，前一刻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中考失利初中生，为未来的人生抉择而感到苦恼，可在约只有24小时的时间里，不仅他的三观被撕碎，校园女神变成了女神棍，而且对方还毫不留情跳出来告诉他：可能有那么千八百个人一直在寻找他，甚至想要他的小命。

怎么可能啊……我才16，还没有交过女朋友，甚至还没有献出自己的第一次……如果现在是日剧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去雨中狂奔……或者在麦田狂奔……在海边狂奔……

写小说也不带这么狗血的吧……

江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太过理智的思考这个问题，甚至他的内心都没有真正去面对这样的现实。于是他苦笑起来：“难道我有的选吗？”

夏小麦对他的回答丝毫不意外，展露出一个笑容：“这条路，看起来很光鲜，但大部分时候却身不由己。”

江辰甚至有些麻木，因为完全没有任何真实感，他甚至思绪开始无法控制的发散，想着如果是王子腾坐在这里，一定兴奋地开始迎接小说主角一般的新生活了吧……

不……如果是那家伙，可能在接到第一个学校电话时候，就将所有的设定全盘接受了！

“好了，时间有限，我们该走了。”少女的声音打断了江辰的神游太虚招手喊来了服务员：“买单！”

“走？去哪？”作为五好青年的江辰同学下意识掏出钱包，但对面少女摆摆手：“省省吧，一会儿有你花钱的地方。”

对方风格实在太过雷厉风行，丝毫不给江辰这种“凡人”以喘息机会，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跟不上这个少女的思维模式。

随着一阵风铃声叮叮当当，江辰跟在夏小麦身后走出了咖啡厅。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是去哪？”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夏小麦脚步不停，已经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你就想用真实身份去上学？这不亚于把一块骨头扔进疯狗中间。”

美少女总是有点生活优势，江辰眼见着一辆红色出租车越过了好几个路边拦车的中年大叔果断停在了夏小麦身边。

“师傅，海上老街，藏宝楼。”

那出租车师傅非常卖力，一脚油门让江辰整个人都贴在座椅上。

原来桑塔纳两千也能开出这种推背发射，贴地飞行的感觉啊……

二人在车里坐定后，夏小麦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丢在他怀里：“喏，你忘的。”

打开一看，这不是那天宣讲会时候发的那本小册子，自己当时怕惹麻烦，根本就没带出来。放在一起的还有那个雷二爷发的什么灵药什么灸炷的……整整一大袋，江辰都怀疑夏小麦是不是将她的也一起丢进来了。

“真是暴殄天物。快认真收好，以后你会感谢我的。”

“诶。”不情愿应了一声，居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教训了，干笑了两声，又问：“刚才你说，不能用真实身份是什么意思？”

“今天，两个任务。”少女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办个假证，买个清单。”

“……”江辰等他继续解释。

“我家里也是个修道家族，本着先到者先得的份，你未来的安全被我们承包了。”

江辰瞬间有一种被霸道总裁推墙角的感觉……

“但是，我们毕竟实力有限，所以向别人借了个假身份帮你入学，省得麻烦。”夏小麦又开始在包里翻找起来，很快她抽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就他。”

将少女递过来的纸打开，薄薄的一张，是一张基本资料，上面的男生与他同岁，看不出什么特别。

“你不是说，每个新生的名字都在预录取名单上吗？换了个人没关系么？”江辰不解。

“就知道你到现在也没认真看录取通知书。”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总感觉夏小麦好像横了他一眼：“这个人叫陈启，也是今年入学新生之一。”

不等江辰再问，她继续说：“最妙的是，这个陈启，收到通知书的前一个月就开始闭关了，根本不会来上课。所以我们和陈家一拍即合，将他身份借你先用用。”

说罢，等了片刻，对方却并没有回应，看过去却发现江辰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夏小麦看出他神色变化，便问道：“怎么了？”

“原来，你们从收到通知书名单的那一刻就都计划好了……”沉默半晌，他将头转向窗外，低声道。

少女愣了愣，又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最终合上了双唇。

“我早该想到，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帮我。”江辰苦笑：“不过，你也并没有试图瞒我，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其实，”夏小麦摊了摊手：“如果宣讲会时候你没来，也不会那么早被盯上。是我非要叫你一起……所以，”少女的眼神变得十分严肃：“我的确该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江辰笑笑，却没有继续说话。他没办法真的对于对方的设计和利用毫不反感，也无法做到无比豁达的原谅对方。同时现在他实在是非常弱小，与对方信息极度不对称，大概弱者也没有什么权利和立场来表达反抗的情绪吧。

这种无法控制事态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不过凡事往好了想，起码夏小麦没有对他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这对他来讲，就已经十分幸运了。

……

一路上再也无话，很快出租车停在了目的地——藏宝楼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那是夏小麦指挥着司机师傅，七拐八拐甚至还剐蹭了一下路边停放的小三轮车后，才找到的。

这是一栋极其老的民居——典型的海上老弄堂，古朴的立帖式木构架和回应着历史呼唤的整齐青石砖。跟着夏小麦穿过一个石拱门，进了一间小院儿。透过天井透散下来的光，正对着的是一扇黑漆漆的门。那门敞开着，只是内里似乎是一间没有窗子的厅堂，乌突突的看不清楚，而两侧的石墙蔓延着茂盛的爬山虎，绿油油在有些幽暗的院子里散发出属于植物的潮湿味道。

大门上挂着一个古旧的黄铜铃，缝隙里蔓延出一点点绿色的锈迹。少女柔软白皙的手指抚上铜铃的拉杆，轻轻摇晃起来。

清脆的铃声响起——叮铃~

“诶~~！来~啦~！！”铜铃清脆的回响还没有结束，拖着尾音的男人声音便从黑漆漆的屋里传来。随即是一串又快又稳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深灰色工装的身影从门里显现出来。

“是小麦啊，快进来吧！”那人看见夏小麦，咧开嘴热情招呼着。

“钟叔好。”夏小麦一副拜见长辈的礼貌小孩模样回应着，一边示意江辰与他一起进去：“钟叔，帮他办个证。”

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江辰花了一会儿时间眼睛才慢慢适应，他开始打量屋里摆设的大致轮廓。

这应该是一间客厅，但是却没有摆放任何桌椅、茶几沙发，墙上也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挂。唯独房间中央放着几台看起来还有些先进的数字化机械，具体是什么作用的他却看不出来。

“你们这些娃娃不是又要去搞事情吧？”那个被称为钟叔的中年男人将一双浸染了油污的棉纱编织手套戴上，嘴里却不停的念念叨叨：“要是被我发现你们要做坏事，不得告诉你家长老打断你们腿……”

夏小麦哭笑不得：“钟叔，这次真是正事，是家里拜托的，您看。”少女似乎拿出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就收了起来，江辰没有看很清楚。

“好吧好吧，谁叫我欠你妈人情呢。”钟叔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手里却不耽搁，接过夏小麦递给他的资料，就在其中一台机械上忙碌起来。

没多长时间，一张崭新的身份证递了过来，看得江辰目瞪口呆，他小声问夏小麦：“这能用吗……”

谁知夏小麦竟然白了他一眼：“爱用不用。”江辰无奈，只好乖乖把嘴巴闭起来。

“钟叔，劳烦您再帮他搓个脸！”少女力气极大，一把把江辰推到钟叔面前。

那语气就像是在说：“老板！推个油！”

“行，来吧。”钟叔一把拉过江辰，将手上戴着的手套往地上一甩，举起两个巴掌就要往他脸上按。

“哎哎哎等等！”江辰不乐意了：“我脸上挺干净的，不用搓！”

“你这娃娃别乱动！再把眼珠子搓出来！小麦子你快按着他！”钟叔似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左右两个手掌紧紧箍住江辰的脑袋，手劲儿大的让江辰觉得脑仁都要被捏爆了。夏小麦也毫不客气，竟然直接把他两只手剪到背后。

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这中年汉子也不知道是体内燥热还是怎的，按着江辰皮肤的手奇热无比，被他碰过的地方都仿佛让烟蒂烫了一般，刺拉拉的疼。而钟叔也的确是力气大，只见江辰的脸在他手里就像是一团软乎乎的白面团，整个被揉的变了形，一会儿眼睛挤成一条缝，一会儿嘴巴歪到耳朵根……他感到身旁反剪他双手的夏小麦好像在发颤，十有八九是憋着笑。

这样的单方面折辱大约持续了十分钟，最后江辰只觉得自己的脸再也不是自己的脸了，热辣辣，酥麻麻，甚至十分不愿意承认，他竟然还觉得有点舒服，。当钟叔的手离开他的脸时，内心居然有个声音在呐喊：别走啊，再揉会儿呗……”

江辰只觉得脸上持续发烫，也不知道是被搓的还是什么。

一面镜子塞到他手里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钟叔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根，一脸事后烟的表情问：“满意不？”

江辰：“……”

夏小麦对着他的脸左瞧瞧，右瞧瞧：“不错，足够以假乱真了。”

当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他手抖了几抖，费了好些力气才把镜子拿稳：这就像是童话故事或者灵异故事中的情节一般，江辰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张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脸。

那是那位叫做陈启的男同学的容貌，起码在江辰自己看来，是根本看不出差异的。

“谢谢钟叔啦！”夏小麦似乎十分高兴。

“用不着谢我，回家跟你妈说，要是她跟那个老不死的离婚了，我等着她啊！”钟叔扬了扬手中的烟，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夏小麦的眼角非常明显的抽搐了一下，但她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走吧，陈~同~学。”故意拉长的发音，是让江辰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就要在所有的时间里不停告诉自己，他再也不是“江辰”，而是“陈启”了。

正要离开，钟叔突然一把拉住了江辰的手，脸上隐隐透露出一丝神秘：“小娃娃，这些你拿着。”

嗯？莫非修道高人看我有眼缘，要送我什么天材地宝了吗？江辰向手中看去。

那一瞬间，他内心甚至闪过了一百种猜想，但现实永远都比想象要更跌宕起伏：那是一打名片大小的小卡片，上面用着非常粗壮的字体印着：“办证：13853xxxx07”

江辰：“……”

钟叔：“帮钟叔发一发啊，小区里巷子里啥的。背面有不干胶，电线杆也能贴！！诶你俩走那么快干啥啊……”

……

出了门，江辰觉得自己好像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夏小麦笑出声：“我跟陈启也算熟，你顶着他的脸却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出戏。”

“对了，说起这个……”江辰挠了挠脑袋：“你之前给我的资料也太少了，根本不足以让我去冒充一个人，何况你们这个圈子好像很多人互相之间都认识。”

“当然不只那么些，”夏小麦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我给你微信发了个网盘链接，里面有大约30个g的文字影音资料，你回去慢慢看。刚出生时他爹娘给拍的小视频啊，每次深夜在朋友圈里的无病呻吟啊，曾经甩过他的女道友的照片啊等等，应有尽有。”

“呃……我以为，你们不是世外高人吗？也……需要用身份证吗？还用录像机什么的？”江辰听着夏小麦的话，总觉得特别的别扭。

“当然了，与时俱进嘛。喜欢神神叨叨出世隐居的道友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人也是享受着科技改变生活的魅力的！”说罢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的界面塞他手里：“你看，卖大宝剑的，进口海外法术棍子的，走私千年神兽蛋的，还有卖文玩的，什么灵蜂蜜蜡，净化菩提子……”

江辰好奇接过，向下翻了翻，就看见了一张照片，背景是滚滚天雷，地上趴着个被劈的半焦的老头，旁边还配了一段话：“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渡劫！”

呃……继续往下翻，是一对男女，看起来年纪相仿。男的被女的抱着，手里还拿了张证书，配图文字是：“我家宝贝已经炼体四重啦，为你骄傲！”

“别误会，那是张仙姑和她孙子。”夏小麦瞟了一眼随口解释道。

江辰：“……”

再往下……是一个头像特别好看的小姐姐，连发了九张图，似乎是个有点像天平形状的摆件各个角度的照片，配文：“今天是我和二师兄在一起的80周年纪念日，师兄送了我帝巫师手工打造的三清铃！爱你呦！”

……

嗯……江辰擦了擦额头看不见的冷汗。好像……这些神仙道侣们的生活，除了看起来中二一点，和凡人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竟然也有微商晒娃秀恩爱什么的，跟想象中断了七情六欲眉眼间全写着看透人世沧桑的神仙形象，完全不一样啊！

将手机还给夏小麦后，江辰心中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修道者，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

江辰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时候的他，内心深处已经对这个未知世界萌发出深深的好奇和探索的欲望，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他自己慢慢去寻找了。

“接下来去哪？”江辰问夏小麦。

“刚才给你的小册子，里面夹了张开学物品清单。”

翻出刚才夏小麦递过来的袋子，将宣讲会上领取的册子拿出，果真看见有一页上写着“入学必备文具清单推荐（天正文具倾情赞助）”。

“这些大部分都可以在藏宝楼买到……不过有一个问题。”江辰总觉得夏小麦笑的不怀好意。

“问题就是你的零花钱够不够咯？毕竟有些法器可不便宜。”

只见清单上写着：

三元三合综合罗盘一只

空间乾坤环一副

华盖斗灯一盏

古铜币若干（入门建议乾隆通宝）

天蓬尺一根

画符纸若干

灵宝笔一杆

古铜虎符一张

……

……

“这……清单不短啊。”江辰心里没底，虽然因为家境原因，他零花钱比同龄人要宽裕一些，但是这些东西光看名字都能感觉到一种千金难买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对自己钱包里那点东西没什么自信。

“如果买不起怎么办？”于是他非常直白的表达了内心的忧虑。

“嗯……最好是买全啦，毕竟大多数都是课上要用的东西。不过价格方面还好，因为都是初级法器，也并不算特别贵。如果你实在有凑不全的，我去家族库房里帮你领两个。”夏小麦此刻表现出的贴心与前辈关怀让江辰内心热泪盈眶，只听少女继续说：“其实也可去某宝淘一淘，上面也有很多私人制作的法器，便宜好用。”

顿了顿，加了一句：“不过假的蛮多的，据说鼎鼎有名的子车长老曾经就巨额买了个劣质的穹幡，积功德时候差点没把野鬼给烧化了……气得子车长老把卖家手刃当场……”

江辰觉得这话自己真没法接，只能干巴巴说：“不然我们先看看……实体店？”

夏小麦笑呵呵在前面领路：“放心吧，藏宝楼里有伯阳学院的唯一合作全国连锁店铺，拿学生证可以统统打八折……”

江辰只觉得前一刻，自己还以为要加入世外高人虚无缥缈的行列，下一刻便瞬间沦落为去市场买菜还要讨价还价的中年阿姨，于是他尽量保持着平和的面部表情与身边的少女一起进了藏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