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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神骑》白家之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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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之后,白轻茁立刻投入到国舅爷遇刺案的调查。帝国已经七百年了,久到叫人习以为常,久到叫人以为天地间必须有个皇帝。但也久到叫人叫人无聊,为什么皇帝一定得是白家人当,为什么一定得有皇帝?帝国的集权统治,遭遇了越来越多其他思想的挑战,雪神骑的平等主义,只是其中之一。

唐衍自然也对国舅爷的死感兴趣,但他并不想参与调查。一来,天狩院的调查部有唐衍的人,虽无通天之能,但相关的信息还递的出来。二来,杀个无权无势的国舅,还是大庭广众下谋杀,所求的无非是名。只有胆大包天之徒,才能扬名立万,当初的雪神骑就是这般。

是夜,唐衍有其他的工作,某个人即将抵达帝都。是唐衍的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雪鹰川时的朋友——鬼谋云柯。

雪神骑并未将希望,押注在大公主白轻叶的登基,当然也不是全然的虚伪应对。云柯作为雪神骑最好的理论家和谋士,期待他的到来可以更深入的说服白轻叶,接受雪神骑的理念。云柯的使命不是说客,是布道者。只是唐衍并不认为,大公主会接受雪神骑的平等与正义的理念。

唐衍等待云柯的地方,是他的所居旅馆的饭堂。作为一位革命党人、造反分子,唐衍的优势在于泯然众人,常常被误认为,只是帝都街头常见的庸碌的失败者。但云柯不同。

那可是鬼谋云柯啊。

当他步入堂内,他就是所有人目光的汇聚之处。他的气场富有侵略性,哪怕未在他的视线之内,也会有某种被透彻观察的错觉。

这是个极为璀璨的男人,并不像纵横江湖的阴谋家,更像是被圈养在宫廷中的诗人,淡淡的忧郁,淡淡的不得志,使璀璨中有淡淡的灰蒙。毫无疑问,这是位从外表看,就异于常人,准确说,高于常人的人。

他坚信平等与正义的时代终会来临,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造物主不公平的最佳例证。

“三弟。”云柯说,声音清澈。

“二哥,辛苦了。”

两人兄弟相称,很多年了。那时他们还是雪鹰川的学生,彼此是彼此为数不多的朋友。唐衍痴迷哲学,云柯痴迷历史。云柯曾一度声称,自己勘破了历史最本质的规律,唐衍并不认为存在历史的本质规律,但这一思想,最终成了雪神骑的指导思想——人类总有欲望,欲望的满足与否,带来了嫉妒,嫉妒带来毁灭,毁灭带来重生。然后欲望、嫉妒、毁灭、重生。人类跳脱这一轮回,必须在欲望和嫉妒的部分有所改变。

总之,云柯是从内向外的天才,唐衍是只有云柯承认的天才。

“二哥,你将如何言说大公主?”

“所谓术、势、道,我能给她带来道,但如果她要的是术和势,我也有。”

“那是个很恶心的女人,”唐衍带着明显受伤的神情,在云柯面前他无需做任何伪装,他绝对信任眼前之人。

“是当初你和白轻茁的事吧,当时你确是一穷二白。”

“不,我认为她从本质上就极其恶劣,如果她真的登基为帝,还不知道该怎么为祸天下。”

“三弟,这是你的偏见。但我们确实要有所保留。染娘的叛逃对组织伤害很大,还有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活动真的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吗?我们可以杀一些人,组织一些罢工,帝国确实会很烦恼,但这一切都无伤大雅。我们需要获得权力,但我们的武力面对帝国军团全无办法。如果可以扶植一位信仰雪神骑理想的皇帝上台,一切或许会有所改变。”

“相较于寄希望于下一代皇帝,我还是相信彻底摧毁帝国会更好些。”

“我们缺少必要的武力。不得不说,相较于之前的王朝,帝国做的不错,不然也没办法延续七百年之久。只有我们认为帝国还不够好,但对于百姓而言,帝国已经足够好了。我们没办法从民间汲取可以抗衡帝国的武力。”

唐衍沉默了。他知道所有的改朝换代,都发生在天灾人祸之后,流民四起之时。

“人民有时也会觉得我们在无理取闹吧。”

“你要相信,一个平等、公平、正义的世界,终会降临,而且必然由雪神骑之手创造。人民总会了解我们的苦心。”

“是吗?”

“当然。”

***

明日,鬼谋云柯将前去拜访大公主白轻叶。白轻叶其人,可以说是帝国历史中,极为独特的存在。她是第一个试图染指权力巅峰的女性,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光明正大前往权力巅峰的女人。

她的权力基础来自于她的母亲——曾经的皇后,那时皇帝还极为勤奋,不论是政务,还是后宫的繁衍。皇帝与皇后先后生下三个女儿,长女即是白轻叶。

二十多年前,皇后去世,皇帝个性有变,最显著的在于不再勤奋。他开始厌恶政务,厌恶性爱,厌恶那个不生头发的三女儿。

他深居简出,单纯依靠批阅奏章掌管天下事物。偶尔他对奏折会厌恶到全身抽搐,此时,白轻叶会像她母亲那般轻声安慰皇帝,然后她捡起笔,开始凭借自身的思考,代替皇帝批阅奏章。

她只是大公主,不像白轻茁掌管着天狩院,但她在行政院中有着巨大的威望。不知该不该夸她治国有方,但起码,因为她的努力,这个皇帝消极怠工的帝国,正常的运转至今。

若她隐匿于幕后,象征性的摆个傀儡在台前,从庙堂到江湖,都会认为顺理成章。但她却只想成为皇帝。女人是否有资格成为皇帝,见仁见智,但皇帝这一职位,确实是依据男性的一些特征来设计的。

成为女皇,名垂千古,是她的欲念。为此她试图打击异己,将所有反对她的臣工,清出朝廷。但每当她有所行动,皇帝就隐约的出现,人事权从未完全握于白轻叶之手。朝臣如此,更何况军队。

所以白轻茁的天狩院,林涯雪的雪神骑,武力规模虽然有限,但此时已是她唯一能拿捏的暴力。

白轻叶不喜欢那位雪大人,她早已从三公主白轻茁的口中,听闻过雪大人的掌故,白轻茁对她的形容是——大奸若忠,极度的虚伪狡诈。妹妹的判断对她产生了某种影响,她也认为雪神骑只是遭受了即将覆灭的打击,才会投靠自己。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充分利用雪神骑,是白轻叶需要思考的内容。

说句题外话,白轻叶也毕业于雪鹰川。当她得知雪鹰川灭于白轻茁之手,她只是淡淡的说声,知道了。对于皇家子弟而言,雪鹰川从未留下足够美好的印象。

***

鬼谋云柯第一次见到白轻叶的那天,已然初冬,细屑的雪,悠悠念念的飘荡,不大,不停。

在已出场的男性角色中——唐衍,由于缺乏正常人类的情感,很难去定义他与白轻茁或是林涯雪的关系。相较于唐衍的“无性”,云柯的理性反而更可亲一些。但理性是这世界最易崩溃的事物之一,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欲或**,理性往往缺乏有效的对抗措施。

唐衍曾在云柯面前,诋毁过白轻叶无数次,各类的污言秽语说过不少。但在云柯初见白轻叶的瞬间,唐衍的一切努力化作乌有。云柯爱上了那个女人。

从作为男人的条件来说,唐衍才应该是,被异性放弃的那种人,但偏偏他与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两个女性不清不白。云柯不论如何应该成为被异性,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但他从未谈过恋爱。

他曾经说过,在他需要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供养不起一个女人,在他供养的起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一个女人了。

真的不巧,在他最不应该需要女人的时候,他需要了一个最不应该需要的女人。

白轻叶和云柯谈了很久,久到远远超过和雪大人交谈的时间。虽然上次谈的是合作方向,这一次谈的是细节,但时间有些超乎想象的久。唐衍等的有些不耐烦。唐衍也试图参与到会谈之中,但白轻叶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拒绝。她的眼神似乎在说,那个夺走我妹妹贞操的男人,为什么还没有去死。

唐衍不禁想象,白轻叶可能添加新的合作条款——唐衍必须死,然后才能继续合作,否则将动用天狩院彻底摧毁雪神骑。

算上这次,唐衍已经第三次来到大公主府了,她厌恶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深刻的厌恶着他。他们之间由于白轻茁和林涯雪的关系,不得不有所交集,但他们从未信任过彼此。

记得许多年前,也是这座院子。

“唐衍,就你也配跟我妹妹在一起,她是什么人——帝国公主,你是什么人——什么都不是。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的下巴,看看你的眼睛。你连句话都说不清,嘴里像塞着俩茄子。你怎么有脸到我府上提亲……”

记得白轻叶骂了很久,她愤怒到顶点。彼时唐衍并未多说,白轻茁也未做挽留,他们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唐衍昂首离开大公主府。

那天唐衍并未因白轻叶的辱骂而愤怒,也未因白轻茁的懦弱而失望,他只是离开。他甚至十分抱歉,因为他后续得知,白轻茁在帝都社交圈中,被冠以“和贱民谈过恋爱”而孤独至今。

白轻茁的母亲去世的很早,早到白轻茁完全没有她的印象。白轻茁的成长、教育,完全是长了她十五岁的姐姐——白轻叶一手安排。她很疼惜这个妹妹,白轻茁对她也有着无限的尊敬。

所以当白轻叶向白轻茁提出,她需要天狩院的力量时,白轻茁彻底贡献了她的忠诚。白轻茁不喜欢她的父亲,她的皇帝,她这一生只信赖两个人——姐姐和唐衍。

***

正当唐衍回忆曾经,云柯出现。那副**得逞的猥琐表情,怎会出现在云柯的脸上。

“三弟,我爱上了一个人。”

“白轻叶?”

“正是。”

“二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三弟,你不是应该先祝福我吗?”

接着,云柯开始叙述白轻叶的好。眉眼美好,鼻口美好,面颊美好,头发美好。更重要的是,云柯认为白轻叶是最理解他的理想的人。他前所未有的生出知己感、相见恨晚感、两肋插刀感。当一个理想主义者被认同,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她说,她希望在成为皇帝之后,推动我构想的一些制度。”

“你们做爱了吗?”唐衍问,很多年前,云柯也曾这般问过唐衍。

“嗯。”

“你应该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但我们将创造全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我们行为完全合理。我们是革命的情谊。”

“二哥,你会不会是被她诱惑了,她想通过你掌握雪神骑。”

“的确如你所说,但这本就是双赢。她将成为皇帝,我们将推行制度。”

“二哥,在你设想的制度中,有皇帝吗?”

“没有,但执政官类似于皇帝,改个名字而已。”

“执政官是终身制的吗?执政官是根据血缘传承的吗?”

“那些都是细节,可以再做商议。单凭雪神骑是无法夺得政权的,如果阿叶愿意帮助我们,我们也应该做出让步。”

“那商议的结果是?”

“雪神骑将成为大公主黑夜中的刀。”

***

雪神骑曾是帝都黑夜中的刀,他们专事谋杀,制造恐惧。他们谋杀之人,是帝国的高级官员,他们的理由是道德——帝国高级官员早已道德败坏到骨髓深处,致使天下大坏,雪神骑有理由替天行道,铲除祸害。

雪神骑并不缺少昂扬义气的武将,就算是一骑当千的人物,也是存在的。但暗夜中取人首级,只有少数人可以为之。唐衍正是曾经帝都恐惧的根源。

雪鹰川刽子手专业毕业的他,所学习的手艺,不只是适用于五花大绑的刑场。

前文所说,雪鹰川有三种入学途径——钱、才华、抽签。拥有财富的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所学专业,拥有才华的学生必须学习相对应的专业,而抽签进来的,只是为了彰显教育公平性的废物,只会被丢到无人愿意修习的专业。

于是,唐衍来到了刽子手专业。

既然来到了雪鹰川,大多数学生自然期望着,成为天地间响当当的人物,刽子手能有什么成就,更莫名其妙的是,刽子手专业并非只有唐衍一个学生。

不过,唐衍天然的适合从事刽子手的工作。首先他对于生命缺乏敬畏,他曾经长期的思考诸如“人生的意义”这种问题,最终一无所获,于是他认为人生终究没什么独特的意义。既然如此,个体的生或死并无所谓。

其次盛传刽子手有损阴德,有伤后世,但唐衍既然认为人生缺乏意义,自然也就对繁衍下一代兴趣平平,何必再叫更多的人面临人生的无意义呢。

总之,唐衍就是雪神骑黑夜中的刀,白轻叶希望雪神骑成为她的黑夜中的刀,也就是说,唐衍将成为白轻叶的刀。

***

唐衍将要斩杀的第一人,白家三姐妹还未出场的那一位——二公主白轻月。

白家姐妹的不和,唐衍是有所耳闻的,但未曾想竟到了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权力确实会腐蚀掉人的某些情感。

由于历史原因,白轻叶和白轻茁,老大和老三,是天然的同盟,甚至是名为姐妹的母女。夹在其间的老二无法接受个性强势的老大白轻叶,也厌恶俯首帖耳的老三,便自成一派。

白轻月的权力直接来自于他的父亲,她很小便进入军营,高速的成长,不只是依托于身世,更用能力降服诸军,年纪轻轻便成为帝国机动部队流云骑的司令长官。

这一职位,换句话说,如果白轻叶发动武装篡位,流云骑长官白轻月有资格,无需任何请示发动勤王之战。甚至,白轻月有资格,判断何为谋逆篡位。

关于流云骑的战力,唐衍深有体会,那是雪神骑唯一一次拥有大规模武装的,瞬间。那还是雪神骑的发展初期,关于平等与正义的极具蛊惑力的宣传,确实带来了部分信徒。

一些钱多到无处可花的财阀,也提供了相应的资金援助。他们在两头下注,一方面当然希望帝国得以维持,因为其本就是既得利益者。另一方面恐惧如果雪神骑得势,将极大冲击财阀的利益。既然如此,就调用部分金钱,进行收买。这些钱对于财阀很少,对于雪神骑很多。

资金与人力的齐备,叫雪神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们决定攻下附近的某座城市,然后迅速招兵买马,增强力量,进而颠覆帝国。没错,太天真了,一群刚刚雪鹰川毕业的学生想出来的策略,能高明到哪里。

行动那天,雪神骑的部队从深山,来到了平原。那是个有红色月亮的夜晚,原打算趁着月色进军的部队,遇见了流云骑。之后是一场屠杀。若是寻常的地方守备部队,雪神骑未必会落得下风,但面对流云骑,则是彻底崩溃。

雪神骑内部称那晚为“血月夜”,白轻月是月下无双的狂魔。

之后漫长的重建岁月中,不论招募人员还是筹集资金,雪神骑陷入了巨大的困境。因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雪神骑无法直接对话帝国军团,不值得用生命追随,用财富投资。

再之后,对付雪神骑根本无需调动正规军团,地方警察体系已足够用,经过漫长的恢复期,雪神骑才勉强站到天狩院的对立面,而天狩院只是稍稍认真,雪神骑便只好向大公主投诚。

唐衍并不恼恨白轻月,各为其主,各分胜负而已。流云骑天下强军,胜过新组建的乌合之众,也是应该。只是唐衍一直想不透,为何流云骑会得知雪神骑的进军路线,为何会在最方便埋伏之地,设下埋伏。雪神骑中有间谍与叛徒的传闻,从未间断。

雪神骑曾经集中组织学习过白轻月的过往战例。毫无疑问,她当的起当世的帝国第一名将。当下,帝国整体是和平的,但地区的叛乱,或者类似于雪神骑的革命组织,不时出现。但流云骑总能以最微小的代价,将其绞杀扑灭。

比如血月夜时,双方战损,雪神骑共2800人,一战之后仅余80人。流云骑伤亡共80人。

拥有近乎直觉的战场判断力——这是雪神骑军武领袖乔羽,对白轻月的评价。

唐衍并不想刺杀白轻月,他更想在战场上,光明磊落的击垮她。但任务终究是任务。

夺去他者生命,一刀而已。但为了有机会挥出这一刀,则需要漫长的准备时期。在收集情报的阶段,唐衍就陷入了困境。白轻月在帝都没有独立宅邸,只会在皇宫留宿。更多时候,她直接住在军营,尤其在白轻叶展现出野心之后,她常驻流云骑军部,并将驻扎地迁移至帝都周边。

也就是说,唐衍行刺白轻月,只能进入流云骑大营中行事。若从可能性来说——几乎不可能。白轻月治军极严,哪怕在内陆扎营,值夜轮班也井然有序。

唐衍并未急于行事,甚至懒得行事。雪神骑只是短期依托于大公主,并非彻底倒向她的势力。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在有限的时间内,将染娘所造成的风险压制最低。其中包括秘密搬迁雪神骑大本营,已暴露的成员实行转岗,至于白轻月的生死,唐衍并未在意。

另一方面,鬼谋云柯痴迷于和白轻叶厮混,停留帝都的时间,远超预期。大本营已经得知云柯与白轻叶的私情,但并未作出判断。云柯本是雪神骑的参谋总长,负责战略战术的谋划判断,当他沉迷情爱,无心理事时,雪神骑的运作效率,开始明显下降。

沉迷于情欲,对世间的种种缺乏兴致,这不是唐衍该做的事情吗?何况情欲的对方是白轻叶,理性且计算力超群的云柯,怎能犯这等糊涂。

纯粹的合作关系之外,竟另外生出枝节。于是一人被派往帝都,见机行事。

***

来自大公主府催促的指令,一日未停。唐衍相信,白轻叶已经得知是他执行这一任务。而她期待着唐衍的失败。大公主白轻叶一生最厌恶的两个人——妹妹白轻月和唐衍,起码会有一人在这场闹剧中死去,她很开心。

也正在此时,流云骑大营出现了破绽,这个破绽是如此的显著,显著到陷阱的意味,昭然若揭——流云骑开始向民间大量采购粮食。

帝国军团的粮食储备,在非战时,皆由帝国中央军部统一采购,然后进行分拨。极少需要作战部队自行其是,更何况,本次采购要求销售方送货上门,直接在营地深处的粮仓卸货。

简直是在表达,“唐衍,快,你快混进运粮的车队,来杀我啊。”

唐衍必须做出决定,是将计就计,还是一往无前。他本想找云柯商量,他对于军阵的判断一流。但他已不是当初的他。所有的旁白,都在描述他的神机妙算,但他却用实际行动将自身诠释为——色令智昏之辈。

唐衍决定冒险。

对于风险,他趋于保守。他没有为了任务,而牺牲生命的觉悟。面对对手大开营门的挑衅,他也并不动怒。他只是直觉的认为,自己应该冒险。这世界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多理性的算计,他只是想去,就去了。

或许会死。

但直觉,单纯的直觉,驱使着唐衍,向往着流云骑的大营。

成功有很多必备的要素,但直觉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某个瞬间,你本能的行动,并非被理性所奴役。

***

唐衍并没有深思熟虑的计划,他并不擅长制定计划。流云骑的粮食采购,大概将持续到十一月底,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唐衍并不打算第一次进入流云骑大营,就行暗杀之事。他将多次踩点。他希望了解这个陷阱的一切。

因为正值秋收,劳力大多忙着自家的庄稼,运粮的搬运工稀缺。唐衍虽不算魁梧,但在需求远远大于供应的劳力市场,他成功应聘,甚至得到一份不菲的薪水。

造反是没有薪水的。

唐衍第一次进入流云骑大营时,甚是震惊。营盘的铺展极为讲究,若非有流云骑的士兵引路,常人极易迷失其中。层层营垒之中,唐衍没办法分辨出主帅的大帐。

唐衍口音浓重,加之硕大舌根带来的口浊,让他的言语,显得极为淳朴。唐衍厌恶自己的口音,厌恶自己的口浊,厌恶自己声带发出的一切声音。他曾因此而遭受过欺凌。但从另一种角度想,无人会认为,这个说话怪模怪样的年轻人,会是最危险的刺客。

他与引路的士兵搭话,“好大的一座军营,大将军住哪里?”

士兵并未多心,指了指营心的方向,“大营的最中间,就是我们元帅殿下的营房。”

“元帅殿下?是不是二公主殿下?”

“正是,”吹嘘时,士兵的谈吐也变得文雅,“我们元帅不仅会打仗,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这么说吧,天下第一不算吹。”

“哦?”唐衍并非没见过美女,但想来白家的大姐白轻叶、三妹白轻茁,虽有各自的毛病,却也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同父同母的白轻月,自然相貌出众,但天下第一,绝对是吹的。

“想来元帅大老爷,也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男宠?”唐衍竭力让自己显得猥琐,八卦是永恒的话题。

“小子,劝你谨言慎行啊。”士兵说,表情严厉,但过不了多久,他开始补充,“我们元帅十三岁入军营,至今也是守身如玉的清白姑娘。”

“这军营中全是男人,还能守身如玉?老哥不要骗我。”

这位士兵想必是流云骑底层,难得有卖弄的机会,“我们元帅不好那口。”

“好哪口?”

“打人,”士兵说,“我们元帅喜欢打人。”

“打人?”

“小子,你还是别多好奇了。我们元帅从不打士兵,但你要是在这个军营太显眼,容易被打。”

“大哥,怎么个打法?你说说,说说。”

“我就看过一回,之前一个雪神骑的反贼落到我们元帅手里,被绑的结结实实,元帅她老人家拿刀背砍。不,是砸。估摸着应该所有的骨头都砸烂了才死。”

“二公主是虐待狂?”

士兵板起脸,不再言语。

“到了,”士兵说。

但这明显不对,卸粮食应该在粮仓,而眼前的营房,是全营最大,也最豪华的所在。引路的士兵转身扯住唐衍的衣领,蛮横的力量,将唐衍摔飞。这种力量,这种手法的巧妙,这士兵绝不是引路兵这么简单。在唐衍着地后,另有士兵上前,将唐衍五花大绑。

“小子,跟你说过要谨言慎行。”说罢,将唐衍扔进营房。

营房中一片漆黑,待唐衍习惯黑暗,才发觉身旁一人,手持马鞭。下一秒,这鞭就落在唐衍身。极疼。在唐衍试图忍耐第一鞭时,第二鞭落下。然后第三、第四,以致唐衍疼到无法计数。

“二公主,虐待狂。”唐衍艰难的说到,单是说这几个字,就疼到撕裂了唐衍的灵魂。

“是啊,我是虐待狂。舒不舒服啊?”黑影说,那语气狰狞的像永夜中的恶魔。

虐待还在继续,如疾风的鞭,抽打遍唐衍周身。对痛的敏感开始衰弱,或许就此死去。但在唐衍将死未死之际,对方停止了,似乎是累了。灯亮起,将军的大帐变得明亮。白轻月高坐在将军椅上,淡淡的看着唐衍。

唐衍回忆起士兵的话,天下第一美女,或许不是吹的。白轻月比她的姐妹,更美,美到足以慰藉唐衍此刻的疼痛。

“你看清我的脸了,我想再问你一遍,被我打,舒不舒服?”

“舒……舒服,”唐衍发音有些困难,大概是刚刚被打到了喉咙。

“明天你还来卖粮,价钱我算你十倍。滚吧。”

唐衍被抬走,解开束缚,被丢到营外。

“疼……疼……”疼痛叫唐衍失去判断力,或者他根本不需要判断力。白轻月是个虐待狂,恰好看上了唐衍,觉得他是块被虐待的好材料,然后实施虐待。仅此而已。对方是帝国公主、帝国元帅,唐衍只是一介草民,他难道要向法院投诉她吗?更何况他还是个反贼。

但下一次的被虐待,是否可能成为刺杀的契机。

“明天吗?”

***

第二天,唐衍再次来到流云骑的大营。昨日白轻月的鞭,大多是皮外伤,雪神骑特制的伤药,起码在缓解疼痛的方面,效果显著。

同样的引路士兵,同样的路线。

“我昨天说,我们元帅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你承认了吧。”

“没错。”

“能被那样的人殴打,你很开心吧。”

“没错。”

“你可以成为一件很好的玩具。”

“如果二殿下需要。”

这次无人背摔唐衍,也无人再将他五花大绑。他来到那座华丽的营房之前,进门,面对着白轻月。唐衍打算在虐待的间隙动手,那是最合适的出手距离,一击必杀,且保证白轻月不会发出声音。然后唐衍像昨日那般,带着一身被虐待的伤痕离去。

如果可以,唐衍希望割下白轻月的头颅。

“你来了。”白轻月说。

“二殿下,我来了。”

“你的身体很好,我原本以为昨天那顿鞭子,你应该死了。”

“自从昨天见过二殿下一面,很希望再次见到殿下,我不忍心死。”

“是吗?”白轻月神色有些阑珊,她拥有的太多了,最好的相貌、最好的军团、最好的出身,觉得无聊也是正常。是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才成为虐待狂的吗?“今天我不想用鞭子,我想练练拳脚。”

“好,听二殿下吩咐。”

“我来了。”

唐衍决定吃白轻月三拳,然后反击。但他一拳都难以招架。第一拳后,唐衍彻底崩溃。这拳直击唐衍腹部,发力距离很短,但用劲极为巧妙。拳劲并未将唐衍击飞,而是渗透进他的脏腑,疼痛,剧烈至极。

这一拳,唐衍再无力反击。第二拳,唐衍晕了过去。

唐衍醒来之地,是帝都的一家医馆。医生在唐衍的床畔,“你醒了。殿下说你表现的不错,允你三天的假期。下一次,你的粮食,她出一百倍的价钱。”说罢,医生请唐衍下床离开。

三天的时间,唐衍全部用来恢复。下一次,他决定直接动用武力。不论他是否能走出流云骑的军营,他要宰了白轻月。再割下那颗美妙的娇小的头颅。

三天后,同样的引路人,同样华丽的营房,同样的绝世美女,同样的意兴阑珊。

“你来了。”

“我来了。”

“伤好了吗?”

“医生说,那么重的伤起码要养一年半载。”

“那你还来?”

“我来杀你。”

这个距离不是唐衍最有把握的距离。他的身体条件也是极差。他向前奔跃,喧哗斧从虚无中涌现、成型,巨大的斑驳的斧面,澎湃着不可一世的力量。

雪鹰川刽子手专业最后的毕业生,斩杀人间的巨斧,呼啸着向白轻月扑来。

白轻月绝非庸手,但在喧哗斧这等绝对的力量面前,束手无策,最要紧时,是那位引路人挡住了巨斧。他的腰腹,被砸的细碎。

唐衍再无力挥出第二斧,喧哗斧在溃散,然后返回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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