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讲述林家与雪神骑的整合之前，有必要交代一下人之树被砍事件。乔羽的出身、林白的仇怨、唐衍的天选，与这棵树有着密切的关联。

雪鹰川学制五年，那天是第三年的中秋。唐衍的老师在几个月前去世，临终时将喧哗斧交给了唐衍。至此唐衍拥有了伐断人之树的能力。

于是，就有人需要他伐断人之树。

那天，夜已深，唐衍被敲门。睡眼朦胧的他，起身开门，会在这个时间段敲门的，只有阿湘了吧。白轻茁又欺负她了吗？

开门后，发觉并不是阿湘，魁梧的身影遮蔽明媚的月光。是乔羽。

那个时代形容男子，多喜在“公”的前边加符合这个人的形容词，比如乔羽，神武公。雪鹰川毫无疑问的第一高手，出身军阵专业的他，曾单挑武术专业一十八位学生，名震雪鹰川。甚至帝都军界也得知他的大名，包括流云骑在内的诸多强军，向他发来招募书，但他只表示希望优先完成学业。

“你好。”神武公之名，唐衍自然听过，但二人并无任何交集。一个是仕途光辉无限的未来将军，一个是祈求犯罪率高企，能多些生意的刽子手。

“你好，唐衍，我叫乔羽。”

“嗯，久仰。”

“你会砍树？”

“也谈不上会，每天都砍，比较熟练。”

“你帮我砍棵树。”

“什么树？”

“人之树。”

“很耳熟，好像听说过。那是什么？”

“一棵树。”乔羽的讲话，一向言简意赅。

“我为什么帮你？”

“如果你帮我，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知道你没什么朋友。”

“但朋友并不是靠别人施舍来的。”

“所以你要帮我。”

“我为什么帮你呢？”

“你会砍树，而我要去砍一棵树。”

“有斧子的话，谁都会砍树，尤其是你。”

“因为很多原因，我不能。”

“我就能？”

“你是喧哗斧的主人。”

“走吧。”

“你不带上喧哗斧？”

“那把斧头并不存在，需要它的时候，它才存在。”

“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些什么。”

“倒是你那把枪，会不会太显眼。”唐衍指了指乔羽手中的长枪，一丈长，通体乌黑，丝毫不反射月光。

“它叫一丈乌。”

“我知道，雪鹰川兵器谱排名第一。”

“你排多少？”

“很少有人知道喧哗斧。”

“你排多少？”

“雪鹰川兵器谱排兵器，但更排用兵器的人。若单单喧哗斧，并不比你的一丈乌差，但我的武功远远比不上你。我只会砍树。”

“砍树本身就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手艺，你为什么愿意跟来？对你来说，我不认为我的友谊有多重要。”

“我的老师跟我说过，喧哗斧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砍一棵树，他希望我有朝一日伐了那棵树。我想，你说的那棵树就是我在找的那棵树。”

“只有喧哗斧能伐断那棵树，换句话说，如果那棵树断了，就一定是喧哗斧干的，也就是你干的。而希望那棵树永垂不朽的人，背景很深，你不怕吗？”

“我答应过，我的老师。”

“千金一诺，这才是好儿郎。不过我有些后悔了，如今才刚刚三年级，我可以再等三年，等雪鹰川的学业结束。我们再去砍那棵树，砍完之后，我们二人遁入江湖，四海为家，倒也痛快。”

“好。”

所以这一夜，什么都未曾发生。乔羽来找过唐衍，相约毕业时，砍了那棵帝国龙脉般的树。

大概在这个中秋夜的三年后，这届雪鹰川的学生毕业，其中的相当一部分人，他们是雪神骑成员，聚集在伐木人小屋处，由乔羽带领着前往人之树。此时唐衍才发觉原来他记忆中的两棵人之树，林梦梨带他看的那棵，乔羽中秋夜请求帮忙伐掉的那棵，是同一棵，就在刽子手专业林区的中心。

望着这棵妖魔怪状的树，唐衍心中无限感慨，他想起了阿湘的姐姐，那个不知所云的女人。

此时，雪神骑的领袖——雪大人林涯雪，登高而呼，“同学们，这棵树，叫人之树，是这个帝国的龙脉所在。今天，我们就砍了这妖树，今天往后，我们去颠覆这个道德堕落、腐败无能的帝国。”

“诺！”雪神骑的成员们大喊。

“你们要做什么，这棵树不能砍。”一个女声响起，奔跑上前，这棵树不能砍。

“阿玉，退下。”乔羽呵斥。

“乔大哥，这些人从哪来的，这棵树不能砍。”少女争辩。

唐衍不清楚这少女是什么身份，上次他与林梦梨来时，并未见到过她。只见乔羽将这少女拉到身后，交给几个女成员看管。女成员反扣她的手，按着她的头，少女的眼中有泪，每每要挣扎着说些什么，就被更深的按下头。

或许，这正预示着雪神骑天然的暴力属性，以及对异见的不包容。

“开始吧。”雪大人对唐衍说。

喧哗斧渐渐从虚空中显现，唐衍紧握，劈下树身。碰撞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一声尖叫，之后是痛苦的呻吟。是这棵树的，这棵树是活的。

“伐倒这棵树，杀死这棵树，帝国将会失去，雪神骑将会建立更美好的国家。”林梦梨高呼，雪神骑的成员们狂热了。所有人向唐衍点头示意，示意他快些，快些杀死这帝国的妖魔。

唐衍再次动手，再次的尖叫呻吟。

再次，再次。

直到这棵树，倒下。

这不是唐衍第一次伐倒一棵树，但是他第一次杀死一棵树。

他听不到雪神骑成员们的欢呼，只想再次看见林梦梨的脸庞。

***

后世曾有人评论这个时代，阴盛阳衰。的确，男人在这个时代缺乏必要的存在意义。在帝国后期，苦苦支撑着帝国前行的，是白家三姐妹；而引领林家并入雪神骑，完成林家变革，并实现祖先理想的，是林梦梨；创建那个终结一切的组织的，是林涯雪。

经过，唐衍和阿湘的出访，林家家主已经初步同意与雪神骑的合作。但只是框架性的同意，具体的权力结构，唐衍缺乏足够的授权。其实最初唐衍出访的目的，只是探探林家的口风，如今的进展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更深入、更详尽的合作规则，需要双方领袖面对面的交谈。这也是造反事业的两位大佬——林涯雪和林梦梨的初次相见。

“你好，林家的家主大人。”林涯雪说。

“你好，雪神骑的骑主大人。”林梦梨说。

“家主深明大义，邪恶的帝国迟早会被我们推翻。”

“必将如此。”

林涯雪穿着雪神骑的制式军装，未装显示级别的肩章。磊落的设计，精巧的裁剪，面料虽不算名贵，但结合起雪大人窈窕的身材，也有种制服的美感。

林梦梨观摩着雪大人的制服，嘴角上扬，“雪大人，我们雪神骑的制服还真是好看，未来我们林家的家人们，也想做一套类似的。”

统一制服，本就是统一组织的开始，这已经算得上林家的示好，“再好不过了，”雪大人并未深究这个话题，“听闻家主前些日子结婚了，当时俗务缠身，未到场道贺，还请家主见谅。”

“雪大人哪里话，我家相公本就是雪大人的部下，嫁鸡随鸡，我自然也是您的部下。无需客气，叫我梦梨就好。”

林梦梨再次示好，又是为了什么？雪大人记起昨日唐衍的报告，林梦梨此人极度危险，交流时应万分小心。雪大人决定不再其他事物上多做纠缠，直入正题，“关于雪神骑与林家的合作，我们目前设想了两种形式……”

“雪大人，不必了，我们林家整个交给你就是。”原本二人隔坐相对而坐，但此时林梦梨已绕桌而来，坐在雪大人身侧。“我家相公跟我说过，雪神骑的理想，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林家造反了七百年，也没什么成果，而雪神骑短短几年，就创下这这番事业。”

***

林梦梨有些靠的过近了，温热的呼吸，倾吐到林涯雪的耳朵，脖颈。

林涯雪有些紧张。

“之前，我独自执掌林家，好累，总希望有所依靠。”林梦梨的语气，我见犹怜的悲伤。

“家主已经与唐衍结为夫妻，他自然会帮你的。”

“唐衍？”林梦梨摇摇头，“他不行。他天生不是领袖的材料，只有非凡之人，才能保护我们林家。雪大人也是我林家出身，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们林家……”

林梦梨的呼吸开始粗重，是**勃发的外在表现。

林涯雪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家主，请自制……”唐衍的报告中明确写着，林梦梨喜欢女人，唐衍与他的婚姻是表面而虚伪的。就算是喜欢女人，现在是两家的首脑会议啊。

“雪大人，我懂你独立支撑雪神骑的痛苦。乔羽沉迷军武、唐衍置身事外，那云柯总妄图把你变成傀儡，我懂的，我都懂的，你的痛苦。以后有我在，就好了，我们的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液，我会帮助你的……”

雪大人有些困了，林梦梨的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她感觉到对方的怀抱，有只手切进她的衣领。

林涯雪决定放弃抵抗。

她是个理想主义战士，但也是人，也有情欲。常年的奔波，有谁心疼过她，又有谁当她过女人。乔羽视她做领袖，云柯视她为傀儡，唐衍视她做什么，她哪里知道。她需要温柔，需要肉体的温存。她不在乎对方的性别。

或许，她本质上就向往着同性间的接触。

就像白家的血脉传承着暴虐，林家的血脉传承着禁忌之爱。

也正在这时，唐衍推门而入，对于二人的活色生香，他视而不见，径直坐在雪大人的对面。一副即将参与天底下最重要会议的神情。

林涯雪大窘，林梦梨讪讪然的停手。

一方是自己的领袖，一方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妻子勾引自己的领袖，叫唐衍的立场很是微妙。

林梦梨喜欢女人，唐衍自然知道，但他实在想不到，竟真有人如此大开大合的勾引初次见面，性取向未明的同性。而且，刚刚绝对是媚术，女人勾引女人时用的媚术。

太危险了。

绝对不可以让林梦梨得手。雪大人是雪神骑的精神象征，在道德层面上，不允许有任何缺陷。虽然性取向无关道德，但此时的世界，还容不下非异性恋。

唐衍必须打断一切的发生。

“相公，你来了。”林梦梨已经转变角色，此时她是贤惠的妻子。但雪大人还处于惊慌之中，刚刚的变故，她还从未见识，而且媚术的副作用还在继续。

“阿梨，我们是夫妻，我不希望你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哪怕对方是女性，也不行。”

“知道了，还真是严厉呢。”林梦梨用新婚妻子的娇憨说道。“那我们来聊正事吧。”

***

雪大人回过神，满面绯红。她为自己的失态，向唐衍点头致歉。

“家主，现在的情况，很简单。我们的共同目的，首先是推翻帝国的统治。但这一点，单凭我们任意一方，都无法完成。但如果我们能更合理的利用双方的资源，就有可能做到。”

“如何做呢？”林梦梨问。

“林家提供财富，雪神骑提供武力。”

“也就是说，雪神骑将主导一切？”林梦梨再问。

“雪神骑武力的强势，很大程度上在于，理想主义的号召。”

“雪神骑的理想是什么？”

“建立更美好的世界。”

“何谓更美好的世界。”

“与现在相比，人民可以享受到更多的公平、正义、自由。”

“这些都太虚幻，也太遥远了。按照你们的思路，假设未来雪神骑成功了，建立了自己的政治体制，林家能否享受到相应的特权？”

“林家会成为未来国家政治领域很重要的家族，有可能培养出众多的执政官。但很抱歉，林家的特权，只能通过一代一代对子弟的教育培养，才能争取。从法理上说，未来没人天生的比其他人更高贵。是天赋和努力，让他们更卓越。”

“那么林家可以从中获得什么？我们的确巴不得白家赶紧死，但林家需要好处。”

“林家将载入未来国家的史册。”

“我对历史不感兴趣，我希望雪大人也可以更现实一些，我需要一些东西，去说服家里的长辈。”

雪大人看了眼唐衍，唐衍肯定的点头。“林家将获得未来国家的通商许可。林家可以将当下在暗地里做的生意，拿到明面上做。我知道林家中一直有股势力，期望将林家转变为光明正大的商业世家。但不论如何，帝国是不会信任一个造反了七百年的家族。雪神骑的成功，可以林家洗白。我们没办法允诺政治上的特权，但可以在经济上作出让步。”

林涯雪沉思了片刻，“雪大人你说服了我，在未来的国家中，保障我们的商业利益，我认为可以。但林家期望不只是以资助者的身份，与雪神骑合作。”

“什么？”林涯雪与唐衍都有些惊讶，林家一直试图摆脱自己的暴力属性。

“林家期望参与到雪神骑的工作。我的家族，拥有七百年的传统，不只是商业能力，在组织能力、行政能力上，也有所建树。我不需要新国家为林家提供政治上的特权，但我自信以林家子弟的能力，可以独自取得应有的地位。我希望雪神骑允许林家的孩子们，参加雪神骑，革命工作也好，未来的政府建设也好，他们都可以帮忙。雪神骑应该也很缺人吧。”

“没问题，雪神骑欢迎林家子弟加入。”

“多谢雪大人。雪大人，你知道企业投资方面的知识吗？”

雪大人摇摇头。

“我们将资金注入到一家企业，会要求相应的权力，监管权或一部分管理权。我将在近期，将一亿元的资金，交给雪神骑。”

“一亿！”雪大人和唐衍都未见过一亿元是什么模样。

林梦梨一笑，“但我需要相应的权力。虽然我没看过雪神骑的账目，但我相信必定是一塌糊涂。我的人将加入到雪神骑，对资金的使用进行监管。同时，林家需要雪神骑执行委员会的参会资格。”

雪神骑从来不是雪大人的一言堂，执行委员会作为雪神骑的最高权力机关，制定着长期的战略及短期的战术实施。

权力，林家想要分享雪鹰川的权力。

“目前的雪神骑执行委员会有五人，林家并不奢求，我希望林家有两人可以参会。”

目前的五人，皆是原雪鹰川时期的同学，林涯雪、乔羽、云柯、唐衍、林梦湘。加入林家两人后，雪鹰川的势力依然占据大多数。但林涯雪、林梦湘本就是林家人，换句话说，加入林家两人后，林家将占据执行委员会四席的名额。

未来国家中的商业利益，林家子弟自由加入雪神骑，执行委员会的两个名额。林梦梨提出的要求，说不上贪婪，但唐衍从中读出了野心。雪神骑的基石，是当初雪鹰川时期结下的友谊，但如今林家的大举进入，会带来何种影响，唐衍难以揣测。

“关于执行委员会的名额，我目前没办法给家主回答，我们需要进行讨论。三天之内，我将答复家主。”

“没问题的。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家主请说。”

“我要你。”林梦梨信誓旦旦的说，极为笃定。

“阿梨别胡闹。”唐衍甚是严厉。

“我刚刚提的要求，雪神骑的两位觉得很过分吗？不，我都是打了折的。因为我要你，林涯雪。我已经很久没产生过如此欲念了。我要你，唐衍，作我名义上的丈夫。我要你，林涯雪，作我实际意义上的妻子。”

“不行，无须在议，林家家主，雪神骑不会答应你这等要求。”唐衍厉声道。

“哎呀，相公你生气了，别生气，别生气，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给你带绿帽子呢，我永远都属于你。我亲爱的相公。”林梦梨缠上唐衍的脖子，像一条蛇，拥抱着自己的猎物。“最后的要求是我胡闹了，我只要能每日都能看到雪大人的容颜，就很开心了。”

唐衍的妻子，这个身份还真是好用。

“相公，我们回家吧，我想雪大人还有些事情要想。我们也有些事情要做，明年，雪大人就能喝上我们孩子的满月酒了。”

***

最终雪神骑同意了林家所有的要求，除了献出林涯雪。

两家合作的情报，最终泄露给了这世界。天狩院对此极为愤怒，两家造反团伙各取所长，天狩院日后的工作必然更加困难。江湖上也在观察着，全新的雪神骑将会作出怎样的事业。

当某些人则将视线投射到情报的角落——唐衍和林梦梨的联姻。大公主白轻叶嘲笑，这林家家主的眼光何等之差。二公主白轻月很是愤怒，说好的两不相负，唐衍竟然另娶他人。三公主白轻茁则是困惑，她的情报源显示林梦梨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为什么会嫁给唐衍？唐衍是男人，白轻茁十分肯定。

其中最值得关注的，还是来自雪鹰川内部——云柯。鬼谋云柯自从帝都受挫之后，闭关养伤，不问世事，在得知与林家合作之后，他走出暗室，唐衍在门外等他。

“三弟，你娶了个不得了的女人。”

“所以，才要把二哥你叫出来。”

“我与她的争斗，可能会分裂雪神骑。”

“必须有制衡她的力量，不然雪神骑很可能会成为林家的工具。”

“知道了，你是说，斗而不破，对吧。”

“二哥，雪神骑是你的心血，你比我更知道该怎么做。”

“嗯，我明白了。三弟，我想问你，你与林梦梨行夫妻之事了吗？”

唐衍摇摇头，不再言语。

***

很多年前，唐衍第一次听说林涯雪的名字，是在雪鹰川的校长室。那时校长就已经很老了，但银发依旧一丝不苟的贴合在娇小的头颅上。年轻时候，大概是名震一时的美人吧，但岁月夺走了那份光彩。

“唐衍同学，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抱歉校长，我不太清楚。”

“由于叶谨言老师的死，校方决定取消刽子手专业。”

“哦，我了解了。是需要我搬出去吗？不过阿湘是交钱来的雪鹰川，我认为校方应该把钱退给她。”

“雪鹰川收的钱，概不退还。”

“那校方没有资格取消刽子手专业，起码在我和阿湘毕业之前，不应该取消。”

“我们可以不取消，但你要帮我个忙。”

“继续阿湘和我的教育，是雪鹰川的责任，而不应该取决于我是否帮忙。”

“如果你帮我这个忙，我允许你任意挑选教师，继续辅导你们进行刽子手的修行。”

“校方要比我们更了解教师，也更了解教育，我相信校方会选出最适合的教师。”

“我会选择朱妄言老师。”

“校长，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什么啊，这么不喜欢朱妄言老师。”校长轻笑，“明天会有一帮学生来我这游行示威，主题是提高学校食堂的伙食。”

“学校的食堂的确很难吃。”

“我们也在改进，但现状是，我不希望他们进行这场游行。”

“只要动用校长的权威就可以阻止这一切——开出一切游行者。”

“恰好是我希望动用这点，其中有些孩子，家庭背景很麻烦，如果开除的话，我也没什么好处。”

“希望我去做什么，杀光所有的游行者？”

“不，我希望你去说服他们。”

“校长你在开我玩笑吗？我口齿不清，并不适合说服工作。你完全可以找说客专业的学生。”

“说客专业的学生，前几天集体来试图说服我，但被我拒绝了，我要维护雪鹰川的权威，不能任由学生决定这个学校的一切。”

“校长，现在很流行自由放任的教学方法，我觉得雪鹰川，也可以试试。”

“我是老一辈人了，如果以后你有机会成为雪鹰川的校长，再说吧。”

“帮我去说服那帮人，游行的领袖是林涯雪。”

“林涯雪？”

“嗯，你应该听说过吧，学校内部的社团，雪神骑的领袖。”

“没有，第一次听说。”

“去吧。”

唐衍在学校天台找到了林涯雪，雪神骑的成员环绕四周，守护着他们的领袖。

唐衍一直以为，林涯雪理应是那种凶狠歹毒的女人，用性和暴力统领着雪神骑。就像白轻茁用权力统领着光头党一样。但现实中的林涯雪要谦和温柔的超乎想象，她并不像坚毅豪迈的领袖，更像温润人心的阳光。

金色的阳光。

“你好，我叫唐衍。校长托我给你带个话，希望你取消明天的游行，不然所有的参与者，都将被开除。”唐衍在胡说。

四周想起了嘘声，与抗议之声。

“你也是学生吧，你认为食堂的饭菜合格吗？我们只是为争取我们应有的权利，而斗争。我们希望校方听到我们的声音。我认为学校是不会开除我们的。”

“我只是帮校长传个话，仅此而已。既然你一意孤行，就由你去吧。”唐衍转身就走。

“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唐衍，无名小卒罢了。”

“我希望你加入雪神骑，好吗？”林涯雪伸出手，那只手在阳光下，几近透明，那可能是世间最美好的手。

但唐衍拒绝了。

唐衍并未完成校长的任务，他本就对说服雪神骑毫无兴趣，他也不在乎朱妄言是否会成为他们的老师。他仰慕林涯雪很久，一直不得见，这次假公济私的拜访了，那个雪鹰川中最传奇的女人。

唐衍有些难以形容。

第二天，学生游行按照计划开始，除了雪神骑的成员，更多的人加入到游行之中，甚至部分教师也参与其间。他们在校长的小楼前，喊着口号，打着标语。校长有些无奈，“唐衍是失败了呢？还是根本就没想着完成？”

***

兼收林家之后，雪神骑的第一次执行委员会，即将开始。这次会议在历史上，被称为“一会”，在此之前执行委员会从未正式召开过会议，通常只是几个人随便聊聊，就形成了雪神骑的行动方略。但从这次会议起，雪神骑蜕变。只是这种蜕变是好，是坏，则无人知晓。

与会人员，林涯雪、乔羽、云柯、唐衍、林梦湘、林梦梨、林玉。

“阿玉儿？!”

“乔大哥。”

“哦？看来是老相识。”林梦梨悠悠的说。唐衍断定她早已知晓一切，她在操控未知，借此将尽可能的掌控会议。

在此之前，唐衍已经向乔羽告知过，阿玉已经改名林玉，归顺林家。并向乔羽求证过，人之树的果实，在二十岁之前，都必须以树上的死胎为食。但现在林玉已经成年，雪雕玉琢般的人儿。

两个执委会的名额，林梦梨自然居其一，唐衍绝想不到另一个竟然是林玉。林家一直极重血缘，如此重要的角色，常理推测绝不会交给外人。不过，林玉代表着人之树，而乔羽和唐衍跟人之树关系匪浅，雪神骑众人更是在林玉面前，伐倒了人之树，作为出征的仪式。

还有一件事，唐衍并未与其他人共享，这事关他妻子的清誉，虽然林梦梨没什么清誉可言——林玉和林梦梨是情人关系，唐衍是在婚后才得知此事。

“相公，你也知道，我们的婚姻只是为了稳固两家的联盟关系，你可以去找其他女人，我没问题的。”林梦梨说。

“但我们毕竟是夫妻，这样吧，你不去找男人，不许碰雪大人，低调一些。我倒是无所谓。”唐衍说，两人的交易就此达成。

会议还将继续，这注定将是场冗长的会议。关于两家联盟的事，之前已经交易完成。未来的战略战术，则是后话。当下，最重要的是，对于雪神骑的理解，双方可能达成多大的共识。

最先发问的是林玉，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是林梦梨在其背后。“雪神骑的目标是什么？”

“推翻帝国统治，建立全新制度的理想国家。”云柯说。

“何为理想国家？”林玉追问，当会议开始探讨定义与标准，就会变得漫漫无期。

“人与人在法律面前的平等，社会利益分配的正义，对于自己命运选择并承担责任的自由。”云柯答。

“何谓平等？”林玉问。

“开放所有的上升通道，不问出身，只要具备天赋，且努力，就可以成为他想成为人，哪怕是国家的统治者。同时，司法独立于政治，任何人都不会因为自己姓什么，而被包庇。”云柯答

“何谓正义？”林玉问。

“帝国之内，贪腐遍地，奸邪者借机巧取豪夺、不劳而获，天下人心皆问‘凭什么’，所谓正义，自然是扫贪腐，除奸邪。大家各凭本事升官发财，别坏了人心。”云柯答。

“何谓自由？”林玉问。

“任何人都可以试图探寻合适自己的人生，在遵守国家法律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的可能性。同时，人民拥有批评政府的自由。”云柯答。

林玉问罢，林梦梨接着询问云柯，“云二哥说的是未来国家的原则，那凭什么是你制定这些原则？凭什么是雪神骑制定这些原则？只因为雪神骑掌握了暴力，可以随意毁灭不相信这些原则的人吗？”

“这……因为我们代表着未来，因为我们将人民从帝国的暴政中，拯救出来。”

“人民不会在乎的，人民并没有跪着求雪神骑摧毁帝国。”林梦梨说，“难道我们要为了维护我们的原则，变成另一个暴政不可吗？”

精彩，唐衍暗暗赞叹，他一直认为雪神骑有某些根本问题，未能作出终极的解释。所以在战略层面，缺乏中心，但唐衍一直说不出到底何处出了问题。林梦梨正在引向最根本的问题。

“人凭什么给人立法呢？因为雪神骑的人，要比其他人更尊贵吗？所以可以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这谈的上什么平等与正义。”林梦梨质问道。

云柯沉思了许久，“弟妹说的有道理。”

此时乔羽下场，“这是立法的合法性问题，我们是否可以先颠覆帝国，然后建立新的国家时，号召人民接受我们的原则。全民共识的合法性，是否足够。”

“乔大哥，说的不错，”唐衍妻子这个身份，当真好用，“但帝国并无天大错误，百姓还算能过，我们怎么颠覆帝国。我们唯有先去人民取得共识，然后借助这种共识，推翻帝国，再利用国家的强制力量，推行我们的原则，仅此而已。”

林梦梨继续说，“云二哥的想法很好，但平等、正义、自由，真的能在当前的世界，产生全民共识吗？”

云柯沉思，“我们需要启蒙，民众无知，我们需要启蒙他们，相信真理。”

“启蒙需要多久？我们等得起吗？”林梦梨问。

“若是帝国遭遇大型天灾人祸，启蒙之事，十年足矣。但要是天下无事，叫人民接受我们的原则，漫漫无期。”

“所以，雪神骑现在需要的，是利用其它途径取得共识，然后将当前的原则，夹带其中，而不是利用当前的平等、正义去鼓动人民。”林梦梨说。

“那应该是什么？”林涯雪问，事前唐衍反复叮嘱过她，做最后的裁决者，千万别牵涉到讨论当中，否则就可能被林梦梨引导。看来唐衍的苦心白费了。

“是信仰。”林梦梨说。

“宗教吗？”云柯问。

“没错，雪神骑将不再是高喊口号的造反组织，而是宗教，别用我的钱去招兵买马，用我的钱去宣扬信仰。我们将创造一位神，她将带领雪神骑，救赎整个世界。”林梦梨有些激昂。

“神？”阿湘有些困惑。

“没错，由神为渺小的人类立法，由神去摧毁人造的帝国。神将赋予我们行动的合法性。”林涯雪解释。

“可我们没有神。”乔羽说。

“这世界从没有神的存在，所有的神，都是人造的。我们将创造一个神，用以统治人类。而你，林涯雪，将成为这个神。”

***

一时间，雪鹰川派诸人，脸色大变，他们在思考这场造神运动意味着什么。

“我们雪神骑一直以平等为目标，只是分工不同，但神，不是要高于人类吗？”阿湘不想反驳姐姐，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首先，人类世界真的能做到绝对的平等吗？做不到。雪神骑追求的也只是法律面前的平等，但需要所有人都信奉我们的法律，神就是我们的法律。所谓的法律，也可以被包装为神与人类的契约。”林梦梨明显的有备而来。

“所谓宗教，不过是价值观、生活方式、戒律、承诺的组合而已。叫这世上无数的愚蠢的民众，接受你们的道德理想，不可能，他们不懂。但叫他们接受新的神，新的宗教，我认为完全可行。我只是把诸位的道德理想、政治理想，裹上层神的外衣罢了。”林梦梨继续说着。

“宗教只是手段，神也只是手段，我们的目的是创造全新的国家。我想诸位应该不是很想走农民起义的路子吧。”

林梦梨的话结束，众人似乎受到了冲击，激烈的会议，有了安静的间隙。

乔羽发言，“假设要把雪大人打造为神，究竟要怎么做？”实用主义的思考。

“首先，我们要赋予雪大人完美的出身。最好是某个神的转世或使者。比如雪神。雪大人就是雪神的转世，她来到人间，为了解救众生，为了创建一个平等与正义的世界。

我们要千方百计的证明，这些神话都是真的。谎言只能借由另一个谎言证明，我们将编造她在人世间的传奇故事，比如起死回生、朽木开花……总之神迹。

我们将书写雪神骑自己的经典，内容就是价值观、生活方式、许诺、戒律。

我们用尽手段，吸纳更多的信徒，当信徒足够多，我们将拥有颠覆帝国，或者从内部改变帝国的能力。

那时，雪神骑的理想，或许可以实现。”

精彩，唐衍暗暗赞叹，但他还是有所顾虑，“阿梨，你说的，我想大家大体了解了，但我有个困惑，不知该不该提？”

“相公，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该不该的。”只有这时候，他们才是夫妻吧。

“之前你贵为林家家主，为什么不自己实施这一策略？”

“我曾经希望我妹妹，也就是阿湘，扮演神的角色，不过她叫我失望了。”林梦梨看了眼阿湘，阿湘低下头，“除了雪大人，我不认为有谁可以承担神的角色。”

***

一会结束之后的那天傍晚，林涯雪和唐衍两人。

“阿衍，你觉得林梦梨说的靠谱吗？把我塑造成神？”阳台上的林涯雪，问唐衍。

“那的确是一条捷径，不论从成本，还是动员能力。或许，那可能是唯一成功的道路。”

“对我有什么坏处？”

“所有被奉上神坛之人，摔下来的话，下场都比较惨。”

“是吗？”

“林梦梨的策略可能是，先神化你，借你颠覆帝国，然后再颠覆你。”

“真是心机深远。阿衍，这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如今雪神骑处在僵持阶段，必须引进变量，才可能发生变数。林梦梨无疑是个合格的变量。”

“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会保护我吧？”

“我会尽全力保护你，虽然未必能帮得上什么。”

“足够了。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接纳林梦梨吗？”

“她的钱，她的智慧，她所带来的变量，我们必须接纳她。”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