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雨过。
一碧如洗的天空仿若触手可及,蓝得空灵的天际挂着一抹淡淡的彩虹,殷河西盘腿坐在一条波斯地毯上,临着落地窗一样的墙壁往外看。
一闭上眼,几分钟前,空气中的凝结水滴折射阳光构成彩虹的过程,就像是慢镜头一样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运用到人身上,大概就是公安部门刑侦人员常用到的侧写。
这是他的能力,“读灵”。
与侧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极大还原现场和推断人物心理。
不同之处就在于,“读灵”权限之下这种测试会被发挥到最大限度,而他还能够从别人的眼神中读取他一周之内的记忆或消除该时段内所拥有的一些他人原本就不该有的的记忆。
这也正是他的代号“仵作”的由来。
端着一个泡面桶的顾晏过来盘腿坐在另一边,对着墙壁往外看去,几只白鸟飞过,在空中留下浅浅一道银线般的残影。
“在想什么。”
他吃了一口面偏头看了眼小孩,咽下之后顿了顿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想不通。”殷河西伸出一只手,看着食指上的螺纹有些茫然:“人的一生就像一个圈,生来就注定会消亡。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渴望把这一生过得充实呢?明明走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
“这样的问题啊……”顾晏抬起头瞥了眼“窗外”道:“少年你的思想很危险呐。”
殷河西抬头有些发愣,似乎没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一句网络语言来。
顾晏没理会他疑惑的眼神,喝了口热气腾腾的面汤咂嘴嘴道:“就像你说的,人生来会死。”
“有人说新生儿之所以落地时会哭,是因为他明白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但这世界上死亡多了之后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既然每个人都会死,那么死之后化成一盒白灰也好变成一抔黄土也罢,这都不是生前该考虑的事了,不是么?”
他本就生得端正如玉,此时被手中端着的面散发出的热气氤氲着,愈发衬得他不似真人。
便是见惯了他“真实”洒脱而不羁的一面的殷河西都呆了一瞬,而后他扭头看向窗外,似乎还有些不解。
这种问题本身就有很强的矛盾性。
看着他又恢复了沉默,顾晏勾了勾唇又道:“把握生时就好,生命生命,总归是活着过完一场才有意义不是?这人世间走一遭,名利金钱也好,平淡安然也好,反正都是一生,何不选个自己舒心的活法。”
“命是自己的,路就在脚下。想怎么做什么活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何必太在意别人呢,旁人的眼光看多了,对你来说只能是束缚。”
虽然总感觉这人是奔着走着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歪理来说教的,但殷河西却只觉得恍然间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很奇异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侧脸泛起了一种名为圣洁的光芒。
对,就是那种让人心神驰往自渐形秽的纯净圣洁!
顾晏又喝了口汤,忽而一脸沉重的压低声音,认真的看着他道了句:“你别说,其实我也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老大看着不像是会迷茫的那种人啊?
难道是被他的低气压传染了?
“哇擦嘞这还是桶面吗?怎么这么辣!水在哪?爷要喝水!”
“…………”
果然是他眼花外加想太多么,这种人和圣洁有毛关系。
小孩默默扭头看天,心头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
水水水水水!
顾晏找了半天,冷不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着杯子伸到了眼前,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端起仰头咕咚几口喝完这才回魂似的摊坐在椅子上。
“辣死爷了,谁买的藤椒的?还能不能愉快的吃面了!”
楚夭无语的收回手,细长的眸子里却是一抹笑意划过。
不巧,这抹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就被人精似的顾晏看到了,他桃花眼微微一敛半真半假道:“狐狸,你别是看上爷了吧?”
噗……楚夭刚喝进去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他心头猛的一跳面上却是白眼一翻不显分毫:“你不自恋会死?”
顾晏闻言眉头一挑一脸庆幸:“那就好那就好,虽说美人儿小爷也不是不能接受,但美妖……爷好像还没那么重口。”
楚夭:“……去死。”
他万分嫌弃的转头就走,神情如常,可手中攥着杯子的手指却是隐隐泛白,似乎再用力一些,那白瓷般的杯子就会变成一堆齑粉。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吗。
现在是,从前…………也是。
顾晏驱车回自己住的地方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自从星河十里的总统套间被四人小组占用做根据地后,这是他惯常的“下班”时间。
虽说他家里也是一个人没有,冷清的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自己家,但就像殷河西那样珍重地把书店当成家一样,好歹这也是自己的窝,总会有那么些归属感。
许多人都会在家这个字眼上面做很多的评判。其实不用纠结太多,有这么个地方给你温暖,即使你人疲惫不堪,但一想到那是自己的家,想来无论多么警惕的人都会放松下来。
这或许就是家的情结。
更是每个孤独的人渴望的地方……
这套房子也就一百十来平,可因为是在市中心,加上采光装修和室内设计又好,所以他买的时候把第一单任务的奖金全部都砸进去了,上下两层,后面有个车库。倒也不算独门独户,因为对面还住着一位神神叨叨的阿婆。
把车开进车库停好,顾晏正准备绕到前面开门进去,还没走近,他就皱了皱鼻子顿了顿。
鼻尖传来一丝丝血腥味儿,至于来处……他想他已经看见了。
不错,是看见。
那个人靠坐在他家门旁,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另一只手垂在一旁,显然已经昏迷过去了。
什么情况?他遭遇了凶杀现场这是?
第一个念头涌上来,雾艹,报警,对,报警!
可是如果警察来了,他该怎么说?
死者男,年龄二十七八不等三十以下,死因初步判断为仇杀,伤腹部,案发现场在他家门口,凶手具体长啥样他回来的晚还没来得及一睹芳容……
怎么说感觉他都脱不了干系似的。
对方头发有些长,落在额前遮挡住了半张脸,他伸手探了探他脖颈处的动脉,还有脉搏,可这呼吸还真是微弱的就像没有了似的。
这样……是还没死透对吧?
顾晏不想多管闲事,可也不想把一个要死的人摆在自己家门口吓吓过路的各路神佛什么的。
于是他认命的把那男人搬回了自己家,扔到了一楼自己的卧室。客房也不是没有,可是神特么想抱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重也就罢了,还重度伤残估计在颠几下就挂了的人爬楼梯!
那人只穿了件黑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因为腹部似乎有伤,顾晏只能让他先靠坐在床边。
本以为他虚弱至昏迷,腹部应该会有个血窟窿且只大不小,毕竟他把他弄进来时,身上还沾上了血液。顾晏暗道一声麻烦准备照着自己以前受伤时的处理方式给他先消毒。
他去打了盆热水,掀开了他的衬衫正准备给他清理一下伤口,然而在看到那比例超好身材匀称精致到不行的腹部上,除了血污连个指头大的伤疤都没有时,他有一些玄幻了。
眨了眨眼,他不相信似的掀开再看了看……
还是没有伤口。
于是顾晏心情微妙的把那人挪到了床上,顺手把那明显沾染上了血的衬衫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打来的热水终究还是用上了,顾晏实在是不忍心一个血人糟蹋他的床单被子,于是发挥他关爱残障人士的热情,把人身上明显的血渍给擦了个干净。
等擦干净的男人脸上的血迹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之后,顾晏这才发现他随手捡回来的似乎还是个美人。
之前在门外乌漆抹黑的能见度很低,进来之后他怕人真死了,也是一通手忙脚乱,压根没注意到对方的长相。
现下壁灯温和的光芒照射之下,那昏迷的人有着一张辨识度很高的脸,剑眉,琼鼻,薄唇,整张脸的轮廓都透着冷冽的气息,呼吸间似乎都带着一股子冷漠疏离的意味。
该死的,长得别说还真是挺好看的……
这样一个谜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他家门口,是巧合还是什么姑且也说不准,但他还没怕过什么,既然人捡回来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等他醒了他再问也不迟。
关上了壁灯,他出去时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客房总归没有沙发来的近,加之又没人打理收拾,于是他自然而然的抱着抱枕窝在了沙发上倒头就睡。
毫无形象可言的睡相,却意外的三百六十度度无死角。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
一会儿梦见自己从云端掉了下来,又被一朵云接住;一会儿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金毛,张嘴一口咬上了一根美味的肉骨头;又过了一会儿就梦见了那个有些奇怪的男人,长身玉立于长河之上,一袭玄色锦袍,三千墨发倾泻而下,眸眼凝望着他却始终看不清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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