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不了，注意安全，如果风筝卡在高处的话我会帮你们拿下来的。”

弗朗西斯科坐在村落边的空地上，他的眼神已完全如若空洞。

他和格拉弗沃鲁德一同见证了岛上巨兽们诞生之谜的真相，并如实地报告给了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多少也猜到了儿子的想法，于是便随意找了个理由让格拉弗沃鲁德回来岛上休息了。至于弗朗西斯科，可能是对父亲早就不抱希望了吧，也只是亲自去迎接了自己的友人罢了。

“你还好吧？弗朗西斯科。”

“如果你面前那些欢笑着奔跑的孩子，变成了一头头只会听从指令摇头晃脑的巨兽，你还会觉得好受吗？”

格拉弗沃鲁德接不上话，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尽管这样的事情在道德层面上自己也想把他骂个透彻，但他依旧是自己的皇帝，自己的存在的意义便是服侍这样的人渣。

“你自责也没有用，我们能做的，大概只有保护这些孩子了吧，至少，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们一根毫毛的。”

“弗兰......”

“这是誓言，以我弗朗西斯科的名字起誓。这不是他们的宿命，这不是黑鳞之心所能的东西。他们的宿命，从此刻开始，由我来决定。”

拉塔托斯克给奥弗尼尔递来一杯热茶，看他正在看书，边在一旁坐下。

“真是抱歉啊，陛下生气，害的你们都没地方住啊。”

“没关系，我的其他伙伴都已经各自安排好了。”

“那么，有什么情报吗？我好歹也是大祭司，你先告诉我也无妨，我还可以帮你判断值不值得再去告诉陛下。”

“尼德霍格那家伙暂时没有开战的想法。”

拉塔托斯克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圈，自言自语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的行为不是毫无意义的，我没有愧对先王的期待，接下来只需要说服陛下了.....哦，天呐！”

奥弗尼尔看着老人这幅样子，不禁冷笑一声，然后继续看着这些天龙族的古书，就和自己往常一样。

“请让我进去拜见陛下！”

第二天的清晨，弗丁乌尼便赶到了皇宫门口。他的样子实在是过于邋遢，以致于门卫花了好久才敢相信这便是昔日威风无比的那位美男子。

“卿的情报陛下已经知晓，不需要担心了。”

“这只是开头罢了，那群混蛋，他们都敢潜入岛上了，肯定还有进一步的计划。”

“您被陛下驱逐出了皇宫，这点不需要我们提醒吧。”

弗丁乌尼不再与门卫争辩，他慢慢往后倒退，仰头望着城堡的顶端。

“无论如何，都必须.....”

“冷静点，伙计，这么冲动可不像你的作风。”

“呆在一旁看我干着急倒完全是你的作风，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从一旁笑着踱步过来，同时拍了拍门卫的肩。

“首相大人，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他去见陛下，陛下的命令我还是不得不从的。不过，我想邀请他去我的房间坐一坐，不知这样如何啊？”

弗丁乌尼心想，普罗米修斯到底这样子“搞定”过门卫多少次。

普罗米修斯带着弗丁乌尼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打扮的比原先华丽了许多，但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前来迎接的几位孩童，以及几位年轻的女性。光看装扮就能知道，他们是普通的人类。

“没什么事，我只是带了朋友来罢了。”

其余人尽皆散去，只剩下一个小男孩依旧站在原地。

普罗米修斯俯下身去，温和地说道：

“爸爸还有事情，你先到别处去吧。”

弗丁乌尼坐了下来，他早就把原本打算好的话题忘了个精光，现在只想把眼前的情况先问个清楚。

“和奴隶没有必要如此亲近吧？”

“如果是亲人呢？”

“你在把天龙族的尊严当玩笑吗？先祖的叮嘱你忘了吗？”

“要是先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

弗丁乌尼犹豫了，他或许是在想着怎么反驳，但是打心底里，却愈发的有些认同了。

“这种话不该从你的口中说出。”

“无数的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并且迫切等待着认可。如果不由皇帝来说，那么就只能让首相来说了。而我不但要这么说，还要用实践来表示我的决心。”

弗丁乌尼很难和普罗米修斯产生共鸣，自己一直生活在贵族环境中，对民间的印象仅仅只有他们对自己的赞美。他也一直告诫着自己，不要去轻视人类，但自己却也很难做到承认人类与自己平等。

“实现平等，还是得看他们的努力啊。”

“如今需要的，只有我们的肯定，”普罗米修斯放下了茶杯，“他们当中的无数人，有着和我们同等的智慧与力量，唯一缺乏的便是龙的力量。但仅仅因为这一点，他们就被剥夺了姓名，剥夺了自由，剥夺了权力，剥夺了荣誉。我们天龙族自认为掌握着至高的公正与正义，但是却一直在回避着不愿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当我们与人类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从赤裸的婴儿时代开始，就代表着我们是平等的。”

弗丁乌尼看向在一旁摆弄小玩偶的小女孩，招呼她过来，轻抚着问道：

“小妹妹，你.....有名字吗？”

“爸爸说，我叫汉娜，那我的名字就是汉娜·普罗米修斯。”

“后面那个是她的姓氏，”普罗米修斯补充道，“我觉得，即便我们身为普通人，也可以将家族的精神继承下去......并不需要更改名字，而是，以一个大家族的名义。”

“普罗米修斯.....家族吗？不错的主意呢。”

“你不会觉得这是我仅有的主意了吧？”

直到两人聊到热茶变得冰凉前，弗丁乌尼都还没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

孩子们停下了脚步，望着传来巨响的远方望去。

“这个声音是！”

“是龙的声音。”

格洛莫因正和他麾下的部队缓缓朝着这个村子而来。

弗朗西斯科听到村中的妇女纷纷跑出来，叫喊着彼此孩子的名字。当孩子听话地跑过来后，又赶忙抱起孩子直接就躲进了附近的屋子里。

弗朗西斯科挥动双翼，还尚未飞至高空，就望见了已然到达的部队。

“弗兰，那是谁的部队？”

“能同时统率这么多人的，除了父亲，恐怕就只有首相那家伙了。”

格洛莫因一声令下，身边的士兵们就把躲藏在较显眼处的孩子们以及他们的母亲一并抓了过来，并粗暴地推倒在地。

“求求您了，请不要.....”一位母亲尝试着哀求。

“让她闭嘴。”

士兵推开了那位母亲，把被吓哭的男孩带到了格洛莫因面前。

“看起来还蛮健康的，带回去吧。”

“不！求您了！不，”那被推开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父亲自从被征召去了后，就再也没回来过，那孩子是我最后的亲人了，请不要......”

一名侍从有些不忍看下去，说道：

“首相大人，您几日前方才‘审阅’了一个村子，我们暂时应该不缺人手，何况，这样的孩子，到底能帮上什么忙？”

“帮上什么忙？是啊，这样的人类小鬼，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格洛莫因蛮横地将那名侍从摔倒在地，狠狠地踢着他的腹部，喝到：

“否则呢？那群男人们都被带去做了‘士兵’，我除了找这些小鬼，还能指望谁来为我干活？奴隶就是奴隶的命，自他们生下来就是，违抗我的结果是惩罚，而你现在违抗的，可是至高无上的黑鳞之心！”

“停下您的无礼举动与一派胡言吧，首相大人。”

弗朗西斯科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什么嘛，是王子殿下啊。”

格洛莫因没有行礼，他很早就已经向尼德霍格提出过，自己不愿意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表现得低声下气。

“我不指望你听从我的指令，但这一回，请给我一个面子，放过这个村子。”

“哦？可以给我个理由吗？”

“我刚刚发了誓，要保护这个村子。”

“如果我拒绝呢？”

“我会饶不了你的。”

“啊.....我懂了，”格洛莫因抓起慢慢匍匐爬过来的那位母亲，冷笑着对弗朗西斯科回应道，“村子归你罢了，不过，人是我的了。”

他的利爪划过那母亲的胸口，她仅是惨叫一声，便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格洛莫因.....”弗朗西斯科的语气中没有愤怒的感觉，但是他依旧握紧了拳头，快步走了过来。

“我是第一个见证了陛下登基的人，也是第一个向他宣誓效忠的人。我为了陛下所期望的冥龙帝国付出了一切，可到头来，在他眼中的地位却不及你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子吗？”

两人同时化作庞大的巨龙，利爪与利爪相互交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论资历，论知识，论成就，你到底哪一点让你敢对我指手画脚！”

格洛莫因似乎占据了上风，将弗朗西斯科重重地摔倒在地，硬生生地在他的鳞甲上留下了划痕。

“因为你留着陛下的血吗？但那又如何？你是弗朗西斯科，你不是尼德霍格！你这辈子都不是尼德霍格！但是你能够永生，哪怕你的所作所为都在违背陛下的意愿！当我曾经无数次和同僚们一起在陛下暴怒时担忧着自己的性命时，你在一次次让陛下宣泄怒火后，难道有一天不是高枕无忧吗？”

格洛莫因正这么咆哮着，突然发觉自己的手使不上力。

弗朗西斯科的利爪已经扼住了他的颈部，之后稍一使劲，便轻易扭转了战局，将格洛莫因压倒在地。他收起了利爪，用龙化后那如巨石般的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格洛莫因的龙头上。

格洛莫因的侍从本想上去劝阻，但随即便注意到一旁潜伏已久的格拉弗沃鲁德。

“陛下之所以任命我做大将，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原因吧。”

格洛莫因拼命挣脱了弗朗西斯科，却反倒被擒住了尾巴。他逐渐意识到，这个小子此时正是下定决心地想取了自己的性命。他再也无法忍受疼痛，只得解除了龙化。

他虚弱地跪倒在地，口吐白沫，但立即被弗朗西斯科抓起衣襟举起。

“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不能瞧不起我的誓言。我不信什么黑鳞之心，那是虚无的东西。我也不管你信不信那鬼东西，但是，你必须尊重我的誓言！因为我的力量，我的权力，我的智慧，全部在你之上！黑鳞之心或许会诅咒你，但我可以把你打到你哭诉着乞求我为止。听懂了吗？首相大人。”

“陛下.....我一定会报告陛下.....王子殿下.....好好珍惜你的.....好日子....”

他话尚未说完，弗朗西斯科就突然松手，他稳不住脚又倒在地上。侍从们想把他扶起，却全数被弗朗西斯科喝退。

“我赢了，所以人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现在，我会让我的人给你让出一条路，我不管你是爬着还是走着，现在，离开这个村子。”

格洛莫因恼羞成怒，他朝着周围的士兵们咆哮，却没有一人回应他的怒号。他们只是站着，执行着面前的冥龙王子的命令。

“请赶快吧，首相大人，否则我要命令他们嘲笑您了。”

格洛莫因没有怀疑弗朗西斯科的话，只好费力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扶着自己的马匹逃了回去。

“你有点做过头了，殿下。”格拉弗沃鲁德提醒道。

“说实话，我也有点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弗朗西斯科说，“不清楚自己在挥拳，振翅，咆哮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但是，至少我对于自己坚守的唯一原则很清楚，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我就是在正确的道路上活着，绝不后悔地活着。”

“那原则到底是什么？”

“与命运，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