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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不归人》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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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风月从小在惜时楼长大,是人们说的三教九流寻花问柳之处,母亲是个性格脾性都奇怪的人,从风月幼时就教她看人识人,给她讲述着来惜时楼各色人物。谁有着老婆还出来偷腥,谁家徒四壁卖女儿也要来院子里装阔,还有谁是个小白脸来这里骗伶人的吃喝。她从来不说自己,只是客观冷静的分析给风月看,这院子里的人来人往,仿佛她才是最清醒的那一个。

秋蝉并不曾逼迫风月什么,利弊都讲与她听,让她自己做出选择。甚至学习琴艺都是风月自己选的,总归还是年幼贪耍了些,有次风月偷摸着耍懒,秋蝉便悠悠的说“我虽是你娘亲,可所有的选择都是由着你自己选的,我没有义务帮你做选,但你既然做选了,那就马虎不得,更应这琴艺,你懒它半分,它就不认你的帐。这人呀,就更甚了,你稍微被发现着半点情意,那你就是先被抛弃的那一个。”

秋蝉语气淡漠,却让人风月记忆犹新,仿佛眼前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母亲,只是在这楼中与自己相遇,说道两句就要离别似的。这让风月觉得恐慌不安,所以她拼命认真的练习琴艺,不与母亲找麻烦。好像只要这样就能留住母亲。

可目前这光景,还是没能抓住母亲。周姨说出事之后就请人验过,是母亲自己寻的药物,和着酒喝了下去。收拾打扮妥当,再睡了过去。

风月支着脑袋想了几日,想到头疼,总算有着一些轮廓,她想就像母亲的名字一样,每一只蝉就算在再高的树梢鸣唱过,就算有着再精美的玉衣,它总是有着自己的命数的,只是母亲更绝决了些,选择自己从高处坠落。风月不甚明白其中缘由,但这是母亲自己选着的,她便只能在这阁楼守着,等明白了可能就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秋蝉生前留了几件金贵物件在周姨那儿,周姨缓了几天便找来风月说到

“你娘可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主儿,早就给你打点好了,找我放物件的时候就交代了,如果那天她想不好去了,那就让你自己选着,这些物件给你留着傍个身。”

“周姨,母亲莫不是让我离开惜时楼?”风月满是不解。

“小风月,你自小是知道的,这院子从来不养闲人,你能存着这院子里十几载,那是你娘用了多少门径,散了多少金银。你若是想不清楚,周姨也不是寡意的人,给你指引个普通人家当子女,你长得俊俏必然讨人喜欢,你娘给的嫁妆也算厚实,嫁娶自然是护得了你的。”

“可是母亲不是说让着我选吗?这可没有选的门道。”风月皱着眉头,嘴角微抿。

“你选的话怎么都是门道,这要看你自己思量了”周姨整整物件,顺着椅子坐下。

风月用手指扣弄着身旁的桌椅,眉头依然严肃的皱着,不一会儿忽的停止了动作,抬头问着说

“周姨,那我能留下来吗?留在院子里,就住母亲的阁楼。”

周姨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又低些眉目说道“小风月,你周姨是最爱金银钱财的,但还是免不了想劝劝你。你现在还不懂得,这入了风尘可就再难出去了。”

风月咬咬牙说道“我自是知道的,看着些情分,想和周姨说说,风月知道院子里不养闲人,想着母亲给的物件我留一二件存个念想,其他都送与周姨,在院子里做做杂事,等我大些想明白了,我再存去留的话,只是就麻烦着您些了。”

“风月啊,你娘对你从不存什么期望,但周姨看你长大,算是半个娘,怎的也希望你去个普通人家,清清白白。你这是做什么想的。”周姨注视着风月。

“我想的明白的,母亲总说着这世间就是风尘,哪里有什么出入,我就是想着这里比那处都熟悉,留下来也与周姨做个伴,我总觉得母亲就像还在这院子里一般。”

“秋蝉一走你也便是孤苦了,她什么都让你觉着,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周姨短叹口气说道。

“自然是好的,总归是怪不了谁。”风月低下头喃喃道。

这样一来风月就在这惜时楼留住了,此时的她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愿去留,好似这人生就真的能自己选着的,她不知道选择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迷宫,选择的环境,给予的选项,都是框死的门,你选的时候不是凭空的多了一扇门,而是那扇门本来就在那里。

秦淮河岸的柳绿了又枯,灯明了又灭,曲子终了又始,岸边嬉闹的孩童长成了少年郎,时光也就这样淌了过去,自然也没忘记惜时楼,在这里,年岁成为伶人们闭口不提的字眼,这里的女人们都深谙红颜会老去,朝花时时有。惜时不过就是趁着年华而已。

风月仿佛也被这河岸微醺的风催熟了,转眼到了二八。少女的躯干出落的越发有致,粉面含春,举止都是不自知的媚气,阁楼中院子里的人都说着果然是秋蝉的女儿,长相模样完全不输着娘,比着秋蝉的冷傲添了几分稚气,却更显得灵动。琴技苦习,偶然路过风月阁楼,琴声竟着让人听痴的地步,现在是没上了台,若是上了估摸着又一个不落明月人。

有人盼着上台看热闹,自然就会有人怕着下台,谁也不想分露光芒,特别是本就在台上的人。长袖便是这台上人,目前惜时楼最风光的伶人。长袖善舞,风姿勾人,楼台中一曲舞毕必然是满堂喝彩,久醉难醒。秋蝉在世时虽小有名气,却还是被压着难得光芒。好不容易秋蝉就这么着死了,自己也就成了楼中的台面。

可谁想着秋蝉就是死了也给她留个祸患,风月小时容颜还未张开,不觉羡人。过着几年出落标志的让人心悸,琴技更是引人驻足,长袖本是自喻美人,却也知道比不得这朝时花。她觉得慌乱了,奢靡惯了就再也不想返到那蒙尘的时候,便是日日盼着风月离开,好不得盼到这风月十六,知事懂事了怕是待不得这惜时楼了。可风月许久也不见动静,免不得焦急起来。

其实风月也是想着离开的,二八的年华,自然是懂了这院子里的生意,男女之事也知晓一些了,平常在后院做些杂事不小心闯进那个姐姐房里免不得见到些活色生香的画面,况且这院子里粗野女人也多,都打趣争相拉着风月传授着房中事帐中游的经验,非羞得风月红了脸不得趣。渐渐风月也瞧着了伶人们的破绽,硬是练就了脸不红心不跳就着她们说的本领。

风月却不是不知事的,在这院子里长成的三四载,若是不知事怕是早就过不去了。一院子的女人,也就是一院子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才艺貌美是女人们能生存下去的基础,更值得寻味的是手段,留得住恩客的手段,压得住旁人的手段。在这院子里的女人都以姐妹相称,但本质着还是竞争,这一点风月很是明了。只是因着风月不是上台的伶人,大抵是要离了这惜时楼的,女人们还是存着几分善意,日子却也过得不算顺遂,女人的妒忌和怨恨总是无解的,特别是对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子更是添些怒气,所以风月也算是生活得敬小慎微。幼时虽琴艺要紧。母亲也让着去学堂识了字,可都不算着院子外生活的本领,听着外面时局也混乱,免不得不当心就丧了命。风月心想着也要开始思量往后的去处了。

以前还有秋蝉护着,虽严厉了些,可必然也是强势的,必要的礼貌修养后就算是年幼也不用瑟缩着做人。秋蝉心情好时琴声伴着流水风雅无限,若是那朝不好了,饮酒作乐,嬉笑怒骂三分颜色,就是周姨也要陪着笑脸。小时的风月是享受着这份独特的,甚至是以秋蝉为傲,这是她的娘亲,是淮河岸举世无双的佳人。华服美酒,琴瑟鸣鸣,一群人因着她疯狂,就是一次垂目也让人心生涟漪。她掌控着周围的环境,活得体面又快活。只是风月不知为什么母亲还是说酒能浇愁,她本要是没什么烦愁才对。

少女怀情总是春,虽说风月对着男女之事见怪不怪了,可毕竟不是出台的姑娘,还存着那份羞,女人们的打趣也是点到为止的。没曾想妓院从不缺淫词艳画,风月在偶然间打扫客房看着了一个画本,不算太厚,微微泛黄,有些翻阅的痕迹。风月想着这院子里念书的女子少之又少,且丢在这角落圪塔,怕是客人遗落的。便翻看了一看,这一看便立马红了脸,愣神的功夫已经把画本合上。

风月心跳有些加快,跟初次听院子里姑娘讲些房中事时一般,又羞又慌,好像还存着些好奇。画本翻开的那页是两个不着寸缕的男女交还拥抱,侧卧床榻,露出女子丰腴的身躯和饱满的双乳,肌肤白皙透红,周身都好似散发着情欲。风月拿着画册手心有些发烫,就像是拿着个烫手的山芋,可山芋对饥俄的人又是散发着吸引力的。收拾完毕房间,风月心情平复一番,因着好奇心的极大驱使,鬼使神差的就带走了这本画册。

风月自秋蝉去世以来就住在了秋蝉的阁楼,按理说偌大的阁楼给她一个没出台的打杂小丫头住不合适,可是院子里的女人虽然艳羡那阁楼宽敞精致,却都知道秋蝉死在那屋子里,谁也不想沾了晦气,便由着她住了。风月住在阁楼之中倒没存着惧怕,只是从不睡那床榻,常年更换被褥,床帐拉得严实,却从不自己使用,就着偏厅的美人靠一睡就是几载。

捡到画册的这天晚上,风月早早收拾完毕回了房间,把门锁好后再仔细查看窗口,把余的灯都熄灭,屋内一下变得昏昏暗暗,就点着一盏,拿到美人靠旁的桌上,自己钻进靠躺上的被褥,本就四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显热了,风月用被褥裹着偷偷摸摸从靠躺底下拿出画本,额头闷了些汗,却还是裹着被褥,生怕被旁人发现说自己不知羞。

紧接着风月小小呼出一口气,慢慢的打开了画本,是今天捡到时翻看的第一页,依然是面红耳赤却少了些慌乱,不过现在仔细一看可以看到旁边的批注,大概是闺中秘式的字样。再往下观看第二页,加了些山水楼廊,一个妙龄女子只身着薄纱,透着粉色的肌肤,映衬着玲珑有致的身姿,一双潋水桃花目,悠悠的望着楼下。楼下是一个披着单一长袍的公子回身而立,胸口坦露十之八九,中间松垮系着腰带,一副倜傥风流的模样。

风月是心潮澎湃的度过这一晚的。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眠,先是画册的内容既新奇又是隐讳之事,觉得自己仿佛是看了不该看着的觉得羞人。再是画册里面的画面不停的在眼境中游走,像是住定了一刻也不离开。睡着之前风月做了决定,在明天打扫房间时悄悄把画本放归原处,这件事就当着是从未发生。想着就安心睡眠了。

那晚的梦里场景切换,有着旖旎的画面和艳丽的色彩,少女醒来双颊透红,又羞又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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