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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不归人》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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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三年来周姨吃穿用度都没曾亏欠着风月,风月自然知道是因着秋蝉留下的那些个物件值些钱,可也不像秋蝉在时那般用度奢靡,不主动开口要着什么,必要的周姨都会置办。有时院子入账多周姨也分些零用,让着采办自己喜欢的玩意儿。不过风月常是存起来。秋蝉在时是个洒脱的人,从来只过好今朝,不理明日事,赚来的钱多用在了享乐,还常买些金贵的洋玩意儿把玩,大多数没了兴致之后便就弃了。幼时还不懂得,便觉着这是生活的常态。

可风月有着一次,吃着什么稀罕物,玩耍的伙伴都艳羡着盯着风月。孩童时期的风月自然觉得骄傲,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突然冒出个想法捉弄人,风月把吃食丢在了地上,然后怂恿伙伴捡起来吃。和风月玩耍的也是些比较清苦人家的孩童,没见过之物也馋得要紧。争先想把吃食抢起来,风月在一边有些吃惊,正打算出口制止时,伙伴们已经被碰巧经过的秋蝉喊住了。风月看着秋蝉面上不曾表露着什么怒气,还是清清冷冷的平常摸样,可总觉着眼神比往常更加冷漠。

秋蝉喊住了孩童们,说着地上的东西就不要争抢着寻了,且让他们跟着去院子后门侯着,风月见母亲没理睬自己,也就灰溜溜的跟着回到了后院。只见秋蝉快步走到阁楼把新添的稀罕吃食和玩意都拿了下来,分给了侯着的孩童们。孩子们怯生生的,还有些不能信,拿着玩意立马抱在怀里生怕秋蝉再反悔似的。拿到后的确认无疑了,便满眼都是兴奋。秋蝉见分匀后,蹲下来说道“往后丢地上的吃食就不要寻了,硬气些说不定后面还有什么更好的玩意等着,且要记得,可莫让一点好处诱着了。”说完也不管孩子们能否懂着就回院子里了。

其中一个孩童想着母亲吩咐过这些个院子里都是些狐媚女人,不能来玩耍,莫不着就被勾了魂,便吆喝着伙伴们离开了,边回去边想着,原来母亲斥骂的狐媚女人生得那样好看。

而在旁的风月见此不免委屈了起来,秋蝉进门后,风月低着头嘟囔着说“那些都是我的玩意,怎的母亲都拿了分去?”

正要往前走的秋蝉止住了脚步,站定一会儿,回过头来说“沈风月,你要明白,就着你目前没什么是真切属于你的,你现在有着的一切都是我给的,那天我要是不想给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你比别人没有多出什么金贵的地方,也凭不得你可以由着好玩捉弄人。”

风月听着更觉委屈,自己并没存着害人的心,就想看看玩伴的反应,马上就要喝止的,正准备解释着又听见秋蝉说“你觉着不过是个笑耍,可这就是逾越,就是让人难堪。最可怖的是被你戏耍的人也觉得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笑耍。”秋蝉带来些薄怒的语气,平常就算是是风月顽皮碰坏着什么贵重玩意,母亲也不会有着这般的语气。风月突然怕着了,也不甚懂秋蝉的话意,只是眼眶一下缀满了泪珠,一颗一颗落到地上,像是不小心开错地方的花朵。

又听秋蝉叹口气说着“沈风月,哭从来说不到任何道理,你自己要思衬明白。”带着香气的裙角没着绣花的鞋面逐渐远去,只留风月站在那儿哭着了许久,最后还是周姨见着可怜领走的。

那是风月几岁的年龄,却到此时还记得清楚,甚至母亲有些冷淡的口吻和手里拿着的摇扇花色都印在脑子里。现在的风月也觉得明白着些秋蝉当时的话了,离了秋蝉的风月,不是那秦淮河岸清风拂面,也不是一轮皎洁挂碧天,只是游走山野的随时风,只是路间水潭的明月影罢了呀。

所以风月也是甘得平凡的,秋蝉让她自小懂得从不高看自己。随着年岁的增大,风月也开始慌乱了起来。一来是惜时楼她是待不了些日辰了,再待下去怕也是出台的路数,以色侍人总归不是什么好门道,母亲选着这条道必然也有什么因果。可自己离了又应该寻到那儿呢?二是母亲的死因目前也不甚明白,总是觉得不安。最后便是这心里好似有个人影,总觉着念想。

因着平常需要做些杂事,风月免不得陪周姨出门,采买用度。常去着的是城西的陈家布行,陈老板是周姨的旧识,因着这层关系,院子里的布料衣着都在陈家采买,陈老板是个老实和善的人,总是最先给院子里拿最新式的布料和款式。价格也是南京城里难有的实惠。可是陈家老板娘却不是个善茬儿,每次去买着布她总是阴阳怪气的指点惜时楼,连带着骂槐周姨和跟班的风月。

周姨也不认着输,每次都去陈家布行采买,去着了就与陈家老板娘“讨教”一番,每每都把老板娘气得吹胡子瞪眼,推门赶人才休。其实周姨就是说些下流话,出不得台面,却总是让人羞着。虽说每次周姨就像找乐子一般去布行采买,可是风月却是乐意跟上的,不是因着乐得见周姨与老板娘舌战,真正存着念想的是去见那陈家布行的少爷。

陈家布行的少爷,名叫陈斯永,不到弱冠的年岁,在新办的学堂上学,听着说因为才华斐然,不久后要派遣去日本国当留学生,是为大清国争光救国的人物。风月初听着只觉得新鲜,想着必然是个大人物吧,自己连惜时楼都不怎么着出去,他却是要去日本国,不用琢磨就相形见绌了。

想到这里风月也是存着些暗自神伤的念头的,不过对这个陈少爷更多的是好奇,新式学堂出来的人物,和惜时楼里的酒肉徒必然是不一样的。一次和周姨出门去采买布料,刚走到布行前街,院子里的管事就来唤周姨,说着院子里来了个大人物,一定要周姨回去说道些重要的事。周姨想着到这里了,便吩咐着风月要采买的东西,自己先行回去。

风月看着周姨匆匆跟着管事回惜时楼,再仔细回想了方才周姨说到的物件,踏进了陈家的布行,刚进门,看到的不是熟悉的陈家老板,而是一个穿着绀蓝长袍的男子侧身而立,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本看得正入神,丝毫没发觉风月已经入了门。男子手指骨节分明,一只手摊拿着书一手翻阅,与布行有些年头的木雕装饰自成一体,不显得格格不入反而是就像本身他就应该在这儿的,又或是突然晃了神,觉着是踏错了那个学堂。周围琳琅的布料却又让风月笃定她是在陈家布行的。风月晃神的一刻,那男子已经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定风月问着“可是来取布的?”男子的嗓音清冷,带着些年少的朝气,就像早春秦淮河岸的风,带着寒气却又是活泼的。风月心里却打起鼓,突然不知着怎么回话。,眼前只想着这陈家少爷模样生得煞是俊俏,一双眸子清明得像是早晨的潭水,让人由不得紧张。风月暗自揪了下腿侧平复着回道“是周姨早先就与陈老板说好的院子里定的料子,今天让我来看着花色数量就取走的。”说完风月觉得镇定些,浅浅的呼了一口气。

“父亲有事出门了,我查着了给你对一下。”

风月应了下来,心里却有些期盼着查得慢些,说不准可以有机会多言说两句。可是这陈家少爷却是个行动伶俐的人,不一会儿就翻到陈老板写好的单子,署名是惜时楼,只有这一张说是今天来取着。便拿给风月瞧看,让风月核对时陈家少爷的目光却被少女白皙透红的皮肤吸引着目光,光滑得仿佛新剥壳的鸡蛋,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查看的进程忽闪忽闪的扑朔。不着粉黛却清纯可人。身上着粉色长袍,细看织着些娇俏的桃花朵儿,显得整个人都嫩生生的。“陈少爷,这写着的是没错的,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装好送回了,就劳烦了。”风月说着话陈少爷连忙移了停留的视线道“本就是布行的生意不谈劳烦,我马上就让人装点,不过要等着一会儿”风月应下来,便在堂里坐了下来,陈家少爷吩咐拿了些茶点过来,便去看着装整,不过不多时就转回。风月问着“可是安放妥了?”一边手中放下刚刚在茶桌边拿起的闲书,是陈家少爷方才拿着翻看的。陈家少爷瞧见了风月的举动也没说着什么,只道“还需着一会。”风月点点头继续等待,偶不时的偷偷看看在布台边的陈家少爷,正巧碰上陈家少爷的视线便立马低下头佯装拨弄手指。再抬头看着陈家少爷毫无异色的做着事。风月却不知此时旁人认为认真做事的陈家少爷手里拿的账本都是反着的。不多时布料物件都装整完毕,陈家少爷便迈步到风月面前说着“布料都装整好了,可以运回了,再有若是这本闲书你喜欢便拿了去,就当是料子的随赠货”风月立马抬头有些惊讶说着“这怎么的好,还没听着说布行的随赠货是书册的,我方才是见陈少爷读这本书时专注得很,便存了些好奇翻弄了两页,少爷就莫说笑了”陈家少爷将书递出,眼神有些闪躲说着“这本闲书我已经看得几次,说句不谦逊的话,怕是都能背下来,你拿去就是。”风月一想再驳着面子也不好,况且刚才翻阅的一会儿是觉得那书册有些趣便也就接下了,说着下次必定带些钱银来,就当是买着的。陈家少爷说送着的便是送出去的,那里有收着钱的道理。

风月就在这个契机之下与陈家少爷算是相识,往后的每次周姨去着陈家布行风月都必然跟着,生怕错过,甚至提前两天询问着,可是惜时院虽说女人多着,做衣服样饰需要的料子也多。可毕竟不是什么容易消耗的物件,有时院子里客人差着些就是一个月的时日也不见得去买些料子。周姨这段时日也好似有些烦心事,就不爱着去跟陈家布行的老板娘打诨逗趣。可风月却越发着盼望,总是问着周姨,周姨也觉着怪,想着风月怕是想出院子玩儿罢了,也没多生着心,就当是小孩心性,说风月若是无事也是可以出着院子玩耍的,只是当心着安全。

可风月却是出了院子也没什么去处好去的,世道也混乱,连年割地赔款,征税增加,总会有着些乱子出在外面,风月就算是不懂着其中的事故,便也听院子里面的女人说道见识了一些,女人们本来是不说着政事的,可谁耐着男人们喝酒聊天必定少不了高谈政事。喝多了胡言乱语,说着这大清困难重重,就像只睡着的憨狗顾不到家这样的话也是不少着的。

这些风月也听陈斯永说起过,风月总跟着周姨去着布行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虽不算是亲昵,但有时偶然去着一个人,还能多坐些时候听他言谈几句。他谈话从时局国事到西洋奇闻,从诗书经典到琴瑟乐理,谈话间更让人新奇的是那股正义凛然的书生气,为这家国读书见识,风月就想着这便是这世上很好的男子了吧,心里的倾慕变更是多了几分。可风月有时也没着运气,陈家少爷本不多时就是要去日本国留学的,自然学业忙碌些,遇不着也就只能丧气而归。

风月是明白自己的出生和见闻,就像布行老板娘平时与周姨说着的,总归是戏子见不得人的下流勾当,陈家少爷聪颖久而久之也必是知道的,不说破不拿眼色看人是他存着那份教养,可自己却不能没了分寸,每次走动都是找着由头的,也尽量不显得刻意。可若是说着不去寻又觉得念想。常做些朦朦胧胧的梦,每次梦中都必然是少不了陈家少爷的身影。说来也奇怪,就约莫着见识了几次,言谈了几句,风月仿佛就整个心神都去了城西。情愫不是何时起着,发现时已经烽火燎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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