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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吟泽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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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第一场雨随着红叶绵绵降落,打湿了一座座白色洋楼。初晴,透过窗,雾色隐隐弥漫,带着泥土冲刷过的清新,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阿衡在屋中,一直不停地做物理题,头脑昏昏沉沉的,便走至窗前,向外探去。

窗外的枫树经历秋雨的洗涤,枝桠上的水色潋滟,映着树下的落叶,缓缓滴落,晶莹而尖锐,在红到耀眼的叶上打着旋儿,慢慢消失。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秋风卷着树叶的甘涩,晃得梧桐树沙沙作响。

阿衡支肘远眺,却蓦地被头顶嘹亮的“喵~喵~”声吓了一跳。抬眼,白色砾石的屋顶上,有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猫咪,蓬松的毛发上面有着斑斑血迹,黑亮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窗,望着阿衡。阿衡看着小猫咪,知晓它定是受了伤,被困在了屋檐之上,左手扶着窗,踮起脚,伸出右臂,却发现相差一掌之距。

“乖乖,等我。”阿衡有些歉意,心中暗想不知道首都的猫大概是不是也只会普通话,自己的半拉子普通话希望它能听懂。结果猫咪突然发出温和的带有撒娇的轻吟阿衡诧异,讷讷,心中暗骂自己饶舌,说个正中。也不晓得猫咪能否看懂,她努力地对着它亮晶晶的小眼睛笑了笑,转身跑开。

思莞听到了急切的敲门声,揉着眼,开了门,看到了阿衡,先是尴尬,复而红了脸庞,温和开口“怎么了?”

阿衡张口便是“猫猫,受伤,屋檐,下不来。”思莞带着着庞大的精神力,再加上八分的歉疚,瞠目稚言——“哦,猫受了伤,困在屋顶上,下不来了是吧?”

阿衡本来脑门子冒汗,但看到思莞迷茫着附和她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本来心中藏着的气闷也散了,远山眉弯得好看。

她拉了思莞的衣角,快步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探出窗外,指着屋檐上哆哆嗦嗦可怜巴巴的小猫。“喵喵喵”小猫看到思莞,尖叫起来,亮亮的小眼睛泪汪汪委屈得很。“啊!付二代!”思莞脱口而出。少年本来带了三分迟疑,却在看到猫之后,一瞬间,脱了鞋,爬到了窗沿。

“阿衡,帮把手。”思莞皱眉,弓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沿着窗靠近小猫咪。但是,姿势实在累人,伸出手去抓猫咪,身子没了着落。

阿衡赶紧上前,双臂环住了思莞的小腿,仰着头,看着少年,眼睛不眨一下,心中生出莫名的紧张。小猫倒是也乖,一跃地缓缓蹦到思莞手臂上牢牢抓住少年的衬衫,少年转过身,诧异地看到了阿衡环着的双臂,那姿势认真地倒像要接着他,他看着,愣了愣,觉着有趣,笑了起来,轻轻松松蹦下。

阿衡也笑,接了小猫,平日沉静的眸中倒流露出了几分稚气。“你,认识,它?”阿衡找了纱棉,帮着小东西攒着血渍,看着它神态可怜,弱声叫着,倒像是在撒娇。“认识。”思莞颔首,掏出手提电话,正要拨号,却听到楼下催命一般的门铃声。

“嗬,这不,主人来了。”思莞笑,露了牙,洁白整齐。阿衡轻轻顺了顺小猫的毛,怜爱地看着它,心想小东西真可怜,这主人想必粗心至极,才让它出了家门淘气得受了伤。少年出了房间迎接客人,半分钟,阿衡便听到咣咣当当的上楼梯声和不安分的打闹嬉笑声。一阵清风吹过,她抬了头,竟看到了那个美艳的少年。

“你?”她开了口,有了鲁莽。

“你是?”少年的声音是懒散的,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男孩的硬质。他不记得阿衡了。

“阿衡。”思莞舔舔唇皮,开口。

“哦。”付秋点了头,平平淡淡扫了林衡一眼,可有可无地笑了笑。他低头,看到了阿衡怀中的小猫,眼神霎时变得明媚,细长白皙的指狠狠地戳了小东西的小脑袋——“丫乱跑,遭了罪了吧,啧啧,还伤了爪爪,活该!”那小猫极通灵性,看着少年,委委屈屈的表情,小手手抱着小脑袋,乌亮的小眼睛汪着泪。

付秋笑了,秀气的眉微微上挑着,霸道不讲理的,却有了生动,张口便骂——“丫的,少在少爷面前装可怜,就这点出息,还敢离家出走,翅膀硬了哈付二代!”随即,漂亮的手揪着小猫的后背,想要把它揪起来,阿衡看了心疼,就抱着小猫后退了一步,少年的手扑了空。

“疼!”阿衡抬头,看着纤细瘦高的少年,搂着猫咪护犊子一般开了口。付秋愣了,也后退一步,点了点头,大爷地踢了踢身旁的思莞。

思莞委屈地摸了摸鼻子,温和地对着阿衡说“这猫是付秋养的,他一向最疼它,不会伤害它的。”付秋冷笑,踹了思莞的屁股——

“少爷才不疼这个死东西,等养肥了,我就炖了丫当十全大补汤!”小猫一听,躺在阿衡怀中,毛支楞了起来,硬了爪子,绝望地抹泪装死。

阿衡听懂了思莞的言语之意,知道自己逾了界,狗拿了耗子,有些尴尬,松了手,把小猫捧给付秋。少年接过猫咪,笑得得意,牙龈的小红肉露了出来。“死东西,回家,少爷家法伺候!”阿衡挪到思莞身边,小声问——“家法?”

思莞要笑不笑,压低了声音——“大概就是,付秋塞上自己的耳朵,对着小东西拉小提琴!”阿衡“哦”了一声,看着思莞,笑意浓重。

思莞知道她想起了什么,脸皮撑不住,红了起来,清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阿秋,你什么时候买个猫笼,付二代老是乱跑,伤了碰了也不是个办法。”

“不买。”少年黑发细碎,在耳畔,划过优雅慵懒的弧度。

“它是它,我是我,人有自由,猫也有自由,老子除了给它几顿温饱,又没干过别的什么,凭什么剥夺它的自由?”

思莞瞠目结舌。付秋淡淡扫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理直气壮。阿衡微笑。她发现思莞在付秋面前极容易变得软弱。第一次相见是这样,今日也是如此。后来,她知道了,这个世界,有一个词,叫做气场。而这词,生来为付秋所造。7自从那一只叫做“付二代”的小猫咪被言希带走之后,阿衡和思莞相处起来轻松了许多,偶尔少年会揉揉她的长发,开开玩笑,温和地笑一笑。

这是……哥哥的感觉吗?阿衡不确定,但这不确定又确实贴心,她就不情愿再计较下去。钻牛角尖很累。她想要认真地活着,像样地活着,慢慢地付出,慢慢地得到付出。这是一种野心,战战兢兢的野心。

日子像流水一样,白马儿遛着遛着,不知穿越了多少名叫光阴的小路,这秋叶落了尽,以萧索的姿态迎接了冬天。

再也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思鸾,陈家的人达成了默契。他们在尝试着接受阿衡,可是阿衡却觉得他们在隐忍,隐忍得很辛苦,总有一天会爆发的。所以,在那个叫做“思鸾”的气球爆炸之前,她只能平静地等待,等待着生活赐予一些珍贵的转机或者欣喜。

思鸾是客观的存在,林衡却是主观的姓名。客观主观,辩证唯物,这是政治老师教给她的东西。当然,读书上学很累,这是客观主观都否定不了的真理。不过才高一而已,每一科的老师都像斗鸡一般地红着眼抢夺他们的人民币,是谁说的来着——时间就是金钱。

阿衡不会抱怨,但看到老师们在第二节大课间无休止地“再讲两分钟”时,会觉得肚子非常非常饿,咕咕叫个不停。

下课时,女生一般冲向厕所,男生一般冲向小卖部,这时,阿衡虽然跟在男生身后小步挪得欢快,但看到男生无意瞄到她抱着面包跟在他们身后时愣住的表情,还是会尴尬的。她抱着面包,试图宽慰自己,厕所和面包,一样都是生理需要……

“靠!老子拿错面包了!草莓的,要腻死人了……”summer在前面揉着黑发叫嚣,楼梯在颤抖。“小变,跟老子换换,我只吃肉松的!”那个少年,一头鸟窝似的乱发,笑着凑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身旁。

阿衡闷着声,笑了起来。summer唤做小变的男生,是班上有名的优等生,叫做卫旭,长得清清秀秀,声音细细小小,爱和女孩子一起跳皮筋踢毽子,杨同学闲着无事,给起了外号——“小变态”,简称“小变”。卫旭虽然个性柔柔弱弱,像极女孩儿,但是毕竟是男孩子,生平最恼别人喊他”小变”,尤其是这罪魁祸首辛达夷喊的,听到他嚎的一嗓子,面色发青,“哼”了一声,摇曳着杨柳腰,款款携着肉松面包离去。

“哟哟,把小变惹恼了,小心今天他带全体女生讨伐你!”旁边其他的男孩儿笑得东倒西歪。“滚滚!谁怕那帮丫头片子!”summer撇嘴,满不在乎“你们谁有肉松面包,跟老子换换!”男生都不喜欢吃甜东西,听了他的话,作鸟兽散。

阿衡看着手中的肉松面包,犹豫了片刻,跑到他的身旁,笑着伸出手上的面包,对summer说——“换!”少年的眼睛在乱发中很是明亮,可看到阿衡时,却变得有些复杂,抓住手中的草莓有些别扭地开口——“我不饿了!”

随即,漂亮的抛物线,草莓面包扔进了垃圾箱,然后,转身离去。阿衡有些呆怔,看着垃圾桶里孤伶伶的面包,叹了口气,捡了回来,拍拍上面沾到的尘,小声用川音开口——“一块一个的。”

“阿衡?”有些疑惑的声音。阿衡转身,看到了思莞,虽知他听不大懂江南话,但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买了两个面包?正好,给我一个吧,快饿死了!”少年笑着伸出手,那双手很干净修长,他看着阿衡,轻声抱怨着“今天学生会开会,忙活到现在才散会,刚刚肚子有些饿,去了小卖部,面包已经卖完了!”

阿衡有些感动,把手上的肉松面包递给了思莞。“我想吃草莓的。”思莞嘴角的酒窝很扎眼,楼梯上来来往往的女生看得脸红心跳。

阿衡笑了笑,摇了摇头——“脏了。”思莞微笑着表示不介意,阿衡却背过了手,笑得山水明净。

她抱着草莓面包,到了教室所在楼层的回廊上,打开纸袋,小口地咬了起来。阿衡说不准草莓面包和肉松面包的差别在哪里,只是觉得草莓酱甜味淹过酸味,并不是她尝过的草莓的味道,但是叫做草莓面包又名副其实,着实奇怪。

不过~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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