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

第二步踏出…

第三步踏出…

龙斩只觉得自己仿佛在面对一只狂暴状态饥不择食的洪荒凶兽，虽然原本就是这样了。

不知何时，龙戬每踏出一步，天地之间便有隆隆鼓声随之响起。每踏近一步，鼓点之声便重上几分。脚步愈紧，鼓点愈急。龙斩已是逐渐喘不上气，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攫紧。

龙斩蓦然醒悟：那隆隆鼓声竟是自己的心跳！心脏发出尖锐的悲鸣，龙斩不自觉微微蜷缩身体，竟在陡然战栗中退后了半步！

“咄！”龙戬厉声呵叱，再次一步踏出，脚下爆响喧豗。龙斩只觉鼓皮炸裂，浑身气势尽数消散，连裂浪之牙也几欲脱手坠地。龙斩大口喘气，却觉戾气扑面。恍惚之中抬首仰望，竟见龙戬如鸷鹰般扑向自己，飒飒刀光倒映出半张颜色晦暗伤痕细密如梳齿的熟悉脸面。

“啊啊啊啊啊！”龙斩握紧手中利刃，以拼死之势全力挥出，直迎向那坚不可摧的银芒。模糊中见兵刃相撞，手中触感却一片空空荡荡，自己的全力一击竟击在空处。还未待自己收刀再出，胸腹之间传来的剧痛便已几乎剥夺了龙斩最后的理智。

但他毕竟是龙斩，龙族三长老。纵然实力未至，其战斗所历也绝不能小觑。

龙斩深知龙戬的强大之处并非在其自身真元修为，而是在其精妙绝伦的武艺，以及那份堪称妖异的洞察力上。曾有幸观看龙戬力战穷奇的龙斩，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刻：穷奇力有不逮，锤出迟缓片刻，便被龙戬强行突入。刀光如漫天飘雪，竟再未给穷奇丝毫反击机会，生生将穷奇千刀万剐。

龙斩明白，自己走错一步，便会落得与那穷奇一般下场。欲断其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唯有弃卒保帅一途。故龙斩竟也迸出几分血性，以进为退前踏半步，任刀刃将自己贯穿开膛破肚。如此一来龙斩虽痛不欲生，却不致立即死去，更是觅得机会绷紧腹部肌肉锁住龙戬兵刃。

这是最好的机会！

“裂浪之牙：浪层叠！”

龙斩拼尽全身力量，手中刀势层层叠叠如滔天浪涌，顷刻之间便将龙戬淹没。

“世人尽知开天五诀之中凝诀可凝化万物，又有几人知晓其无穷妙用？”龙戬声音犹如前来索命的地狱使者。

龙戬与龙斩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被迸溅四散的血与火吞噬。只是，那笔直挺立的身影从两个变作了一个。结局如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龙戬炸开了无铭，在自己的手掌与龙斩的胸腹之中。

“怎样？”那是冰冷如霜而铿锵如同刀剑交击的、在这世间仅仅属于一人的独一无二的声音。“龙厉呵，也该是你醒来的时候了！”

“龙戬！我要杀了你！”声音如锋镝攒射，有道身形赛闪电划破天际，直直地射入那团依旧未尝消散的绚烂花火。紫意如血日初临，半边天空都被染上这浓厚色彩。

“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的人，有些依然在为这遥不可及的妄想努力，还有的已经食言，以向我奉献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刹那间血肉与烟尘齐飞，光斑同飞火共舞，片刻的静谧，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还不出你血祭？这般攻势也想对吾造成什么伤害？”

在砰然声响中坠落地面，龙厉气得连嘴唇也不断战栗。他右脚斜退两步，左腿半绷直如半满弯弓，右手秉戟尾左掌持戟中段整个人化作一根拉满弦的利箭。

其戟上重紫鳞片竟似是有了生命，如同大口呼吸一般不断开阖。戟杆龙鳞延展扭曲，锐利的边缘赛齿撕开龙厉手掌皮肉，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仿佛嗷嗷待哺的婴儿专注地吸吮着甘甜的母乳。

“血祭！承龙戟！”刹那间连通凶器之魂，龙厉气势滔滔犹如兼天浪涌。

依旧是那份“惊天地泣鬼神”的滑稽笑容，龙戬双手虚握，指间有微弱如丝碧气萦绕。无铭凭空现于龙戬白皙的手掌中。龙戬手腕轻转，无铭于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刃尖指向龙厉，扑面而来的凌厉气势便被分割撕裂。

依旧是无路可进，依旧是无路可退。

方才在爆裂声中被惊醒，看着自己的兄弟为那团烟火增添几分红，龙厉于自责的痛苦中战栗。

独自矗立在空寂的战场，看血流成河，听哀鸿遍野。踏碎零落遍地的枯骨，包扎永不痊愈的重叠伤痕。

这是龙厉，亦是龙戬。

也曾有过那样兵刃永远指向同一个方向的日子呢…

兵戎相见，锋镝相向，毫不犹豫地杀死昔日的战友，甚至亲人。

这是神兽，是凶兽，是万物。

举起叛旗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死人。对于这一点，龙厉心知肚明。

位高权重的肉食者以天地为楚河汉界，以苍生为将相炮卒，他们不过是权力斗争漩涡之中的几枚难堪大用的弃子。

龙厉明白，可却无法拒绝。为了贯以苍生之名的其他棋子，为了自己心中难以舍弃的信念，龙厉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接下来的结局，他明白，但他怒、他惧、他狂，却从未悔。

“龙戬！”即便单单呼唤他的名字，也会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可龙厉没有退缩。

“紫龙万仞！”龙厉身后有重紫色虚幻龙影悄然浮现。龙影长数丈，其身盘旋如六月羊角，上有紫鳞透出森然血光。恍惚间紫龙虚影遇风而生，刹那便擎天掣地。本就虚幻的身形，则是又淡了几分。

“杀！”厉喝出声，龙厉手中承龙戟如蛟龙出水，戟尖倒钩如血盆巨口直直噬咬向龙戬。

“若说此前遇此犹有数种方法抵挡，如今这般无用身躯却是无计可施。”龙戬心中如镜中清潭般空明澄澈，“现今的我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这般攻势，只是可惜…”

龙戬面庞却是再度浮现出那抹笑容来。虽只有一瞬，却让龙厉看了个清楚明白。龙厉心中隐隐战栗，暗觉情况有异，亦不再拖延，手中承龙戟挽了个戟花，身后巨龙虚影随戟刃游走。这等庞然巨物却如风般迅捷，丝毫不显得臃肿怠慢。

龙戬挂着零度以下的表情结印，无铭于身畔凝聚，向着龙影攒射，却纷纷穿透而过，未起到丝毫的阻滞作用。

龙影随龙厉掌中承龙加速，距离在瞬间拉近。眼见着龙影即将与龙戬作亲密接触之时，变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