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能说话吗？”

“只要不是废话就行。”

“不是不是，在下只想问道长，这镇上是怎地回事？”

姜小九跟着小道士走在街道上，见四处没有一点灯火，偶尔遇到一两户有人的，门口都烧着一堆堆纸钱。

“你白日不是都见到了吗？”

“在下只见到一个白发的男子，和一个同样白发的女子，那白发男子准备杀这镇上的人，后来他俩走了，也没动手啊，道长怎说这里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又给贫道装傻不是？”

“真，真没，在下确实不知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贫道告诉你，在你来之前，这里十之六七的人，都让那家伙给杀了。”

“啊？道长莫不是说笑吧？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杀那么多人？再说这也没见有一具尸首啊？”

“大哥，你真是武神殿的？”

“在下不敢期满道长，确实是武神殿忠孝堂门下。”

“好啦好啦，算贫道信你可好？既然阁下是武神殿的人，就该知晓这世间修为高深之人，可随手取万命，且可令其形神俱灭，连个灰毛都不剩。”

“哦，原来如此，在下的确听我大哥说起过。那这人可真是罪大恶极，哎，苦了这镇上的人。”

“行了，别废话了，到了，该办正事了。”

来到那片广场，小道士找来一根长竹竿，解下自己的裤腰带绑在一头，立在地上让姜小九稳着。随后盘腿坐好，似唱非说的念叨：“春来花要开，秋去叶归根，小孩有奶能养活，雨水入海才不干......该来的挡不住，该走的留不了，去吧，都去吧，有贫道指路，万不要走丢了。”

姜小九在一旁听得好笑，这算是做道场吗？怎么感觉比跳大神的还不靠谱，该不会是又发疯了吧？

但不一会，姜小九不敢笑了，随着小道士越念越起劲，四周逐渐出现点点鬼火，好似萤火虫般一闪一闪，慢慢升上夜空。姜小九不禁感慨：“道长真是厉害。”

天渐渐放明，并无鸡叫。

“还真是鸡犬不留啊，连个打鸣的都没剩下。”小道士舒展了一下胫骨，脖子转的咔咔作响。见姜小九竟稳着竹竿睡着了，起身拍了一下他脑门。

姜小九吃了一惊，忙睁开双眼，见是小道士，忙道：“道长辛苦了。”

小道士无奈的摇摇头，道：“我说你既然困了，不知道将竹竿插地上吗？”

姜小九诚恳道：“道长信得过在下，在下岂能有负道长所托。”

“哎......谢谢你了。”小道士准备开骂，见姜小九一脸诚恳，心一软，憋了回去。

姜小九却还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发觉此时小道士有些客气了，直接说了出来，道：“道长，有句话在下还得直言，在下见你昨夜言语异常，很是担心，道长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头部的好。”

小道士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头，自觉没什么问题啊，问道：“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姜小九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的猜想全说了出来，还不忘再三提醒小道士小心，听得小道士哭笑不得，道：“感情你把我当疯子了？”

姜小九急忙摇手，道：“没没，在下也是为道长着想。”

小道士苦笑叹气，无奈的解释，说自己就这样，言谈随意，没事找点风趣。

姜小九才放心道：“哦，那就好，在下还以为道长疯了，真是对不住道长了，请道长莫要见怪。”

“行啦行啦，还是先找个地歇息歇息，累了一晚上，贫道得好好吃点东西，滋补一下。”说罢小道士自竹竿上解下腰带，边走边系在腰间，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就要往里走。姜小九则始终觉得不妥当，不能因这里没人了就可胡来。小道士才不管那些，硬把姜小九拖了进去。

找了张桌子坐下，小道士全然把自己当做了这家店的主人，到后厨翻来各种鱼肉，满满摆了一大桌子，开吃起来。

小道士左手拿着只鸡腿，右手使筷不停的往嘴里送东西，见姜小九只坐不动，问道：“你怎地不吃啊？”

姜小九为难道：“道长，这，真的好吗？”

小道士骂道：“废话，这里的主人都不在了，留着这些好东西生蛆啊？简直是糟蹋。再说咯，贫道超度了他们一晚上，吃点东西怎么了？应该的，应该的......嗯，这道菜味道不错，你尝尝，不吃啊？饿着吧你，别怪贫道不给你留。”

姜小九却还是呆坐，小道士故意诱惑道：“哎呀，真是香啊......世间美味啊......哎哟，这个更不错，嗯......香，真香。”

姜小九见小道士吃得甚是欢喜，嘴里不停的吧嗒吧嗒，咽了好几口口水，脑子里一直在挣扎，终于还是拿起了筷子。

“恩，道长说的对，我们帮逝者超度，吃这点东西，他们不会怪，怪罪的。”吃归吃，姜小九还不忘给找点借口，好让内心不至于那么别扭。却引得小道士哄堂大笑，差点噎着，忙喝了几口茶水。

吃饱喝足，姜小九良心上过意不去，将碗碟收到后厨洗净摆好，又对着大堂拜了几拜。

小道士也不阻拦，默默的看他忙完，才开口道：“居士，你们武神殿的人都这样吗？”

“哪样？”

“就是这样啊。”

“请道长明示。”

“唉，贫道是说这般注重礼仪。”

“哦，都有吧，大家都挺客气的，嗯，很讲礼仪。”姜无恏想到自己在武神殿的地位，不禁失落起来，话说的好听，声音却越来越小，脸色也出卖了他。

小道士好奇问道：“怎么？有心事？”

姜小九之物道：“没......没有。”

小道士歪嘴轻笑一声，道：“贫道又不瞎，听居士这口气，难道在武神殿不受待见？”

姜小九底下了头，小道士继续道：“不会真让我猜着了吧？没道理啊，居士修为如此高深，又是实力第一堂的弟子，按理说应该地位很高才对。”

姜小九失声苦笑，低语道：“道长误会了，其实在下没有一点修为，只是忠孝堂打杂的。”

小道士立马坐直，惊呼道：“你骗谁呀你？继续吹，昨日那人你知道是谁不？太阴教的中阴使，九使之中修为最高之人。我大小也算个高手，但在他手上走不到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你能完好无损的退身，还救下了不少人，让这道心镇不至于绝户。你说你没有一点修为，打死我也不信。”

“是真的。”姜小九很认真的望着小道士，将昨日的一切和盘托出，听得小道士一愣一愣的。

小道士还是不太相信，猜测姜小九修为高深到可以瞒天过海，让人觉察不到一点气息，如同平凡人。

“不行，咱得试一试。”小道士心里嘀咕着，伸手冷不防给了姜无恏一大嘴巴子。

姜小九哪反应得过来，被煽飞一丈多远，摔了个狗吃屎，差点没晕过去，爬在地上半响起不来。

小道士见状呆呆的自语道：“我信了，果然是个平常人，没道理啊？”

随后急忙跑过去扶起姜小九，找借口道：“哇，好大一只蚊子，定是成精了，你要是被它叮着，还不吸干你的精血？不用谢贫道，救人乃快乐之本嘛，噗呲......”话没说完，小道士被姜小九肿圆了的脸逗笑，没忍住喷得姜小九满脸的唾沫。

姜小九委屈的捂住脸，痛得要哭出来，竟还相信了小道士的话，瘪着嘴结巴道：“多，谢，道，道长，长。”

“客气客气，贫道再帮帮你。”小道士赶紧扶他到桌旁坐下，吐了一口口水在左手心，右手两指在上面比划一番，轻轻按到姜无恏脸上揉着。

“道长好手段，多谢道长。”不一会，姜无恏感觉脸上没那么痛了，忙着道谢。

“别，贫道说了，助人乃快乐之本。”小道士边说边偷着笑。

姜小九再三道谢，道：“哪里，还是要多谢道长。”

小道士翻了个白眼，吼道：“哎呀，你烦不烦，有时候客气过头了，反而让人别扭。少说话，也不一定是坏事，懂？”

姜小九无奈的笑了笑，道：“其实在下话很少的，实不相瞒，除了我大哥以外，就数道长和在下说的话最多。”言语之中，多有凄凉之意。

小道士又来了兴趣，问道：“不会吧？来来，说来听听？”

姜小九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在下十岁时就是个孤儿，幸得铁堂主搭救，带我上了武神殿，认识我了大哥。可在下身单体弱，悟性又差，出生更是不好，因此一直没有谁肯收我为徒，只能打杂。在武神殿，除了大哥，所有人都很排斥在下，叫我废物，连大哥也经常因在下受人耻笑。唉，这也怪不得他们，都是在下不够努力。眼看武神殿十年之选不到一年时间，在下不得已提前下山。不过在下一定会好好磨练自己，给大哥争一口气。”

话落，姜小九低下了头。

小道士一听是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原来如此，他娘的，修为差就活该受气啊？啊？还武神殿呢，难道有本事就受人敬仰，没本事就看不到付出的汗水？啊？哦，不过，这世道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呸，扯远了。我说你也是，这怪你吗？你又不是没努力，别总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这不叫大度，你这叫，这叫，叫什么来着？”

姜小九小声道：“是懦夫吗？”

小道士点头道：“啊，对，就叫......他娘的你知道还这样？贫道真想抽死你。你给贫道打起精神，告诉你，贫道曾经还不如你呢。”

姜小九疑道：“道长，莫非你也？”

小道士沧桑的笑了笑，道：“贫道七岁入门，和你一样，也是身体单弱，不过悟性比你好点。但又能怎样？还不是扫了整整十年的地。多亏师父，偷偷收贫道为徒，暗中传授贫道本事。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贫道得到这把残锋，所有人才改变了对贫道的态度。那些之前看不上贫道的长辈，都争相着想收贫道为徒。当得知贫道早已拜入师父门下时，一个个居然无故的打压贫道的师父。唉，贫道一气之下，决定下山。从此云游四海，潜心修道，也好报答师父的大恩。说起来，咱们倒是挺像的。哎，你干嘛？”

小道士说到动情处，声音变得哽咽，姜小九把桌上的抹布递了过去，让小道士一顿臭骂：“贫道这正在感怀呢，你能不能认真点，给贫道块手绢也好。”

姜小九四下望了一圈，道：“可，这，没有。”

“唉，服了您呐，不过。”小道士忽然认真道：“不过咱们还真是一样，不，比起贫道来说，你的大哥好歹对你关怀备至。贫道的师父，连贫道这徒儿都不敢公开，真是苦了他老人家。”

姜小九点头道：“道长的师父真令人钦佩。”

小道士道：“那可不，师父他老人家受的委屈，贫道都看在眼里。不过这些年的经历早就让贫道看开了，所以贫道从来不怨天尤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功成身就之后，有的是人来巴结你。不过真到了那时，你也不会在意这些了。贫道修道十几年，还算有点感悟。你呀，不是贫道说你，虽说你知道有自身的原因，可你怎能一味的忍受呢？”

姜小九不解道：“在下也不能反抗啊？他们都是大哥的同门，再说我也没这本事。”

小道士摇头道：“贫道知道你的难处，先不说这个，你以为你忍受就是好事？告诉你，江河再大，也怕洪水泛滥，总有忍不住的时候。况且，你能忍受不代表你心胸宽广，你这只是在逃避，在给自己找借口而已。真正的心胸宽广，是不屑他人的流言蜚语。记住，不要在意，不要多想，更不要为了别人的看法去做，要做也是因为自己认为值得。所谓大道而简，就是这个道理。怎样？这是贫道这几年悟到的，挺厉害吧。”

姜小九早就感激涕零，道：“多谢道长教诲，小九受教了。若道长不嫌弃，在下想和道长交个朋友，只怕道长......”

小道士打断他的话，道：“怕我什么？贫道求之不得，有你这么个武神殿的朋友，贫道脸上有光啊。”

姜无恏不好意思的笑了，道：“多谢道长不嫌弃，只是在下算不上是武神殿之人。”

小道士摇手道：“不说这些，不如这样，咱俩结拜为异性兄弟吧。”

“啊？”姜小九张大嘴巴，内心很是喜悦，道：“道长当真？”

小道士道：“废话，当然是真的，别说了，咱俩这就结拜。对了，别道长道长的叫，别扭。”

姜小九道：“可在下还不知道长名号？”

小道士应道：“没事，结拜之时自然就说出来了，走。”

小道士拉着姜小九走出客栈，自身上摸出一张黄符，两指夹着默念几句密咒，随后丢于地上。只听“碰”的一声闷响，一阵白烟过后，地上多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