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白玉，是在我的小咖啡馆，但是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我们同住在宜南城最老的小区，我能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有着与这片小区格格不入的温柔、典雅。我始终忘不了她那被风吹动的红色连衣裙的裙摆，在昏黄的夕阳的映照下，她如同从二十年代的画报上走出来的上海名媛，又像是老电影里风情万种的女主角。

我渴望自己是一名多情的绅士，能够在与她擦肩的时候有一个深情的对视，为此，我会早早的在眼睛里装进脉脉柔情；有时，我又感觉她就是拎着挎包走过街道的玛莲娜，而我一定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她的红唇和扭动的臀部将是我对性唯一的幻想；我想在每一个雨天和起风的午后给她送去温柔的慰藉，我要将她的发香留在我的肩上，揉进我的骨里。

可她从未看我超过两秒，而且她看我完全是为了不和我撞个满怀，从而顺利的走完这段路。有时，我们的目光恰好对上，她也会立马把头偏转，一脸的从容淡然，没有任何的心动。

她的脸上永远都是一股漠然，她从不在意男人瞟向她猥琐的目光，也不在意冲着她的狗吠，当然，更不会在意我的深情。

“我们小区有一个新来的姑娘，你认识吗？”我一边给我母亲捏腿一边问道。

“你说哪个？”母亲面带笑意，在她深深的法令纹中，我看到了她热切的希望。

也许我不该这么告诉她，她希望我能有个妻子，有个家，这是她非常急切的渴望，以至于她逢人就让别人给我介绍对象，直到我拿离开相威胁她才停止。这次她看到了希望，怎么会轻易放弃。

我没有回答母亲，只是低着头，用力的按着她的腿，从大腿到脚趾，按完还要帮她做腿部运动，医生说这样可以防止双腿肌肉的萎缩。

“她住哪栋？知道住哪栋好问一点！”母亲脸上的法令纹又深了一点。

我还是没有回答，加速了手上的动作，我很想逃离这里，逃离母亲的脸上明晃晃能闪瞎人眼的热切期望。

“不知道也没事，你明天推我下去，我随便问问一定能问到。”母亲微微停顿，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怎么方便了，要是以前，根本……”

“好了，你看会儿电视吧，要睡觉了再叫我。”我猛地起身，语气很生硬得打断了母亲，也没有顾得上看她的反应，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我粗暴的扯下身上的t恤，狠狠地朝镜子里的自己扔去，衣服落下时碰倒了水池上的漱口杯，杯子滚落到地下，惊动了客厅的母亲。

“儿子，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平静的回答道：“没事，准备洗澡了。”

“奥，好。”

随后，客厅又想起了家庭伦理电视剧的声音。

我任由花洒中喷洒出来的冷水浇在我身上，无数个夜里，我都是靠这个方法冷静下来的。可无论水有多大、多冷都无法冲刷净生活带给我的伤痛。

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我带着父母疾驶在乡下回城的路上。前一天晚上加班到凌晨四点多，只睡了四个小时，然后开了两个小时车会家，只因为母亲说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才毕业没多久，很漂亮，非要我周末抽空回家看看。自从我过了二十九岁生日之后，母亲就开始忧心我的终身大事，而且不仅仅体现在语言上，还体现在行动上，最直接的就是她隔差五就要给我介绍对象。可是忙碌的工作使我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这种事情，毕竟我是一个男人，在我看来，最重要的还是事业，而且相亲这种寻找伴侣的形式，是对爱情和缘分深深的亵渎。可是父母们可能永远不会明白。

见面被安排在晚上，女孩果真很漂亮，一看就是江南的小家碧玉，可我实在太累了，根本没有办法和她有太多的互动，全程都是我父母在和他们谈，而且则木讷的坐在一边，不是配合着给出一个微笑，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我唯一听见的就是那句：“那今天就这样，让两个孩子加一下微信，主要还是他们自己聊。”随后我便很起劲的拿出手机，因为我知道，加完微信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但是回去的路上，耳边依旧少不了父母的唠叨，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我又累又躁，油门越给越多，逐渐提高的速度似乎如同一双温暖的大手，在慢慢一点点地剥去我身上的芒刺，我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意。

我沉醉了，沉醉在速度里，以至于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小道上蹿出来的一辆轮车，还是父亲的喊叫将我从沉醉中拉出，我向左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接下来便是强烈的天旋地转紧接着便是重重的撞击，我的意识渐渐陷入模糊，当我感觉自己要陷入昏迷时，我竟没有半分的挣扎，我迫不及待要闭上眼睛，我迫不及待要遁入安宁。

可我并没能如愿深深的睡去，剧烈的痛疼将我叫醒了好几次，但很快，我又会睡去，就这样反反复复。期间，我看到不断闪烁的红蓝灯，我听到周围嘈杂的叫嚷，我闻到浓烈的血腥。某些片刻，我会想到我的父亲也在我身边，我想去触碰他，可是我动不了；我想张口喊妈妈，可是我的嘴唇似乎动不起来了；我想，还是算了吧，再睡会儿吧！

我感觉我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接受了母亲的小零食店，我娶了一个母亲喜欢的女孩，我有一个儿子，我妻子还怀了二胎。在梦中，我母亲和我们一家住在一起，我们相处的很融洽，从来没有争执，更加不会红脸。我按心情决定开店和关门的时间。在梦里我看到了一张张喜洋洋的笑脸，整个世界都是充满阳光的，没有一处阴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