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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笼寒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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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醒来,当我睁眼的那一刻,我的生命已经改写。

我失去了父亲,我的母亲将在轮椅上度过余身,而我显然成了最幸运的那个,皮外伤加上几处骨折和我父母的遭遇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你永远不知道上帝在想些什么,你也不可能知道他以什么标准在奖惩他的孩子,我明明是罪魁祸首,可是受到伤害最轻的居然是我。

“你确定吗?”

“难道不是吗?”

和我同一病房的是一个退休教师,他说路滑摔倒摔断了腿,可是他家人说,他是在家偷玩孙子的滑板车,从楼梯上滚下来了。他被点破时,怒目圆瞪,羞恼的看着他老太婆。

老爷子极爱聊天,而且可能因为生活阅历的原因,说出来的话总是很容易让人信服。夜里没人的时候,他就爱找我聊天,他先聊他自己的事,然后引导我说出我的故事。他说看我总是愁眉不展,肚子里应该有很多苦水。我现在急缺知己,我确实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再不说点什么,我都快抑郁了。于是我便告诉他那天夜里以及在那之前的所有事情,我告诉他命运的不公,人生的不易。但是他仅仅同意人生的不易,命运在他看来还是公平的。

他说:“为什么很多人在绝望时会选择死亡,其实,确实,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生活的美好,同时,所有的烦恼也都会没有,而死亡的痛苦和悔恨只会作用在活着的人身上。”

“可是他们丧失了生活的权利,这难道不是命运的不公吗?”

“当你死了,一切都将湮灭,你的肉体归于尘土,你的灵魂归于穷无,你根本不会有任何感受。”

我没有说话,默默闭着眼睛。

“小伙子,你看,现在在这里听我开导的是你,我不是心理学家,不知道该怎么治你的心病,如果你释然了还好,如果你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你将在这种苛责中过一辈子,你觉得难道这不是命运对你的惩罚吗?”

“老爷子,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啊!”我语态随平静,但是如果你用心看,借着月光也许能看到我眼里泛着的泪花。

好几个夜晚,我任由泪水将枕头打湿,我想着未来,却看不到一丝希望。我实在没有勇气毫无负担的安然享受生命,就像老爷子说的,这也许就是命运对我的惩罚。

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活着,却看不到希望。

在这之后,我辞掉了原先的工作,在送别宴上,在推杯换盏之间,我谢绝了老板的挽留,即便他说本来想栽培我的。不管真假,我知道,在我以后的生活中,为了理想而拼搏都是不可能的了。

回到家乡的我更加的迷茫,自认为有点能力的我找工作竟处处碰壁,最后我想,我干脆自己干吧,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在小城的一个角落开了一家咖啡馆,叫“梦?云烟”。朋友说这个名字很美,我说,我其实想表达一切梦幻都成云烟,朋友哑然,不再说话,只徐徐吐出几缕青烟。

丁诺是我招的第一个店员,她虽然学历不高,但确实实实在在的一个咖啡师,她会调各种口味的咖啡,还会做好看的拉花。因为她朴素的穿着,起初我只当她是家庭条件一般学习又不出众的95后,我不觉得她会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可是我现在急需用人,不满意也只能勉强。

可后来,当我们渐渐熟络,当她在每个客人不多的下午给我特质一杯精美的咖啡;当她在每个雨天,站在柜台里,撑着下巴,看着门外和我说她的心事;当她在每次完成一件作品后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至少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我其实是个画家。”

丁诺不止一次说过这话,每次说这话时都很失落,我其实也想告诉她,我以前是一个优秀的程序员。

“拿起画笔的时候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彩色的。”

我也很喜欢代码,我喜欢我奋斗无数个日日夜夜之后,代码运行成功的那一刻。

我本来应该和她一起吐槽生活,一起感叹世界上那么多的不可得,可是我并不想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你现在也可以画画啊!”

“可以!”她垂下双眼,盯着脚下的地面,“可是没人会欣赏了,着不是我想要的。”

“怎么会,好的东西永远不会被埋没。”说外我自己都想笑,有时候若是命运不允许被埋没也只能被埋没,但是她还是个20出头的小姑娘,我不能让自己消极的人生观影响到她。

“哎呀!不要说这个了。”她笑着扬起头,笑嘻嘻看着我,道:“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拥有一家那么有情调的咖啡馆,没有上下班时间的约束。”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我能说什么呢?我不喜欢这种自由,我需要的是可以翱翔的天空,而不是贫瘠广袤的大地。

渐渐,我和丁诺变得和朋友一般,但是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那件如今会想起来依旧会让我恐惧不安的事情。这样的隐瞒,使得我觉得很对不起丁诺,没能将完整的自己的展示给她,也就剥夺了她作出正确选择的权利,为了弥补这一点,我试图在其他方面挽回,我带她去吃没一家新开的店,我将她的话装裱后挂在店里,并介绍给每一个看起来感兴趣的顾客,我还会在每个节日送上礼物和问候,等等。我做了所有朋友该做的事情,可是我的周全似乎让丁诺有所误会。

那天是丁诺的生日,我说我可以给你放一晚上的假。她兴奋的给了我一个拥抱,说她朋友为她安排了聚会。

到了夜里12点左右,照料完母亲,处理好家务的我早已深深的睡去,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我惊醒,自从我辞职以后几乎没人会在夜里12点找我了,这会儿会是谁。我打开灯,揉了揉眼睛,是丁诺。

“喂,丁诺?”

电话那般很嘈杂,我听到了动感的音乐声,还有人的呼喊声,就是没有听到丁诺的回答。

“丁诺,说话啊。”我有些着急。

“郁寒!”

在嘈杂声中,丁诺的声音显得很小,但是我依旧可以听见。

“我能叫你郁寒吗?”

丁诺一直都是叫我老板的,虽然我们已经和朋友一样,但是她可能是习惯叫我老板了,从没有直接叫过我名字。

“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又不是皇帝,名字还不让叫了?”

“郁寒……”丁诺带着哭腔喊道。

“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哪儿?”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丁诺可能喝醉了。

“我难受了,我想回家……”

“你给我发定位,我马上过去,我到了附近给你打电话,注意手机。”我一边说一边已经起床,并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电话刚挂,丁诺就发来了定位,果然,如我所料,丁诺一定喝多了,她发过来的位置是一家酒吧。我倒也能理解,她正是爱玩的年级,今天又是生日,和朋友去酒吧多喝了几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找到丁诺的时候她就坐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手机。

“丁诺!”我叫了她一声。

她抬头看着我,本来空洞无神的眼睛,在看到我那一刻,似乎放出了万丈光芒,她像一头小鹿一头扎进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将我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将她稍稍推离,让更多的空气能进入我的肺,问道:“怎么了?”

“郁寒,郁寒,郁寒!”她口齿有些模糊,但是竭力说清了每一个字。

“我在,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回去……”

“快点告诉我……”

“我要和你在一起……在一起……”她说着又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我有些恍惚,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喝醉了,她说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不希望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也许是作为朋友……

“我喜欢你,喜欢你!”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她突然嗫嚅道,并像小猫一样,将脑袋往我怀里蹭。

我脑子嗡的一声,要炸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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