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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和江湖》第一章 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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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活得便是一个,自己。

命运这样的东西,从来不是人所定的。

淅淅沥沥,雨滴落了下来,放佛有些不情愿,更像是一道天幕遮蔽苍穹,最后伴着血水,混入林子的泥壤中。

还有比这雨更加冰凉的,那便是青年人的身体,他浑身上下都冷了个透,若不是鼻子里还冒着热气,旁人都以为那只是一具尸首。

“海哥,还不快救救二少爷,怕是又犯病了!”身形健硕,不苟言笑的汉子喊道,下巴处两指宽刀疤格外醒目。

他又惊又急,惊的是北江船帮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来了不下二百人之众,急是为本盟人马虽不在少,但全都拥在“红枫林”正中央,树林狭隘,确实施展不开,反观北江船帮四方八面散开,大有要将他们聚而围奸之势。

汉子身旁传出冷哼,一人凌空飞起,身形快如鬼魅,眨眼间便将身着白衣的两人踢翻在地,右手长剑一转,便结果了二人性命,招式狠毒无比,不悦道:“楚飞,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挥老子做事了?再说那废物救了也是白救,我四海剑盟怎么会出了个连剑都提不起来的白痴!”

那名叫楚飞的汉子面色无奈,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叹道:“楚海你这厮,那好歹也是盟主的子嗣,若是死在别处也就算了,可死在你我二人跟前,如何交差?”

楚海不以为然,朗声大笑,纵身杀入战团,所过之处竟是白衣人断肢鲜血横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讪笑道:“这有何难?将尸首带回就是,答约,二少爷武功不济,遭贼人乱刀砍死,了事!”

楚飞瞧他去地方向,心中安定了不少,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知道楚海一定会去救二少爷,因为那是二夫人的唯一的孩子。

青年人就这样静静地瞧着,不论眼前的人群如何厮杀,多么残忍与血腥,仿佛都与他无关,却又不得不置身其中。

两个白衣人互使眼色,明晃晃地利刃,还有刚刚染上的血渍,左右夹攻,慢慢袭向那个仿佛痴呆的青年人。

“啊!”一声痛呼,声音十分怪异。

青年人遭受痛击,因这一脚让他为之气闷,仿佛这口气怎么也上不来,想痛哭却又不能,所以喊声十分怪异。

人到了一定地步,是十分疯狂的,尤其是今日这般,四海剑盟与北江船帮,都是杀红了眼。

“你说我是一刀割了他鼻子呢?还是砍掉他的耳朵。”白衣人面色狰狞,脸上充满邪狞的笑容。

另一人沉思道:“瞧他的服饰,不像是个四海剑盟的小角色,可又呆又傻,不过小白脸儿,模样到生得清秀,就割了他的鼻子吧!”

青年听得他们议论,惊恐无比,慌忙之中抓起一柄硬物挡在身前。

“呦!能耐了,若是能将你爷爷指甲盖削上一点,今日便饶了你。”两白衣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青年,他们看来,这是不可多得的玩物。

恍然间,青年才瞧见自己手中的是什么,是一柄卷刃长剑,像是刚刚饱饮人血,坚韧的骨骼,还在剑锋上留下几处缺口。

青年脸色惨白,汗流不止,双手也哆嗦个不停,“嘭!”的一声,剑被重重甩出了几丈远。

“哈哈哈哈!原来是个连剑都提不起的废。。。。。。”两个白衣人还想嘲弄一番,殊不知四海剑盟,还出了位这样的人物,连剑都提不起来,着实好笑。

可是到死,最后一字怎么也发不出,喉头早已被剑贯穿,就是青年扔掉的那柄破剑。

二人怒目圆睁,仿佛不愿相信这一切。

雨混杂着血,就这样淋了下来,青年沐浴其中,浑身早已湿透,神情一片茫然,瞧模样还未回神过来。

“白少爷,与其这般苟活,还不若死了的好,你说是么?”楚海神情冷漠,丝毫不在意刚才,就有两人丧命于他的剑下。

浓浓的血腥味刺鼻,青年瞧过四周一遍污浊狼藉,“哇”的一声,呕吐不止。

作为四海剑盟之主,楚南天的儿子,楚白自认为是最无用的,及不上大哥楚恒万分之一,连剑都提不起来,更别谈如今日这般与人厮杀,可楚南天未有丝毫宠溺的意思,越是危险,越要“打磨”小儿子这块岩石。

楚海淡淡问道:“想要活下去是么?”

擦拭了嘴角的污秽,楚白重重点了点头。

树林幽暗,而楚海的话比这幽暗还要深邃。

“那便拾起剑来,除了它,无人能护你,以后谁不让你活,你便刺他!”

混迹江湖中的人,话语简单直白,如楚海这般,没有感情,更没有隐瞒。

沉默半响,像是下了很艰难的决心,楚白缓缓摇了摇头,自从母亲去世那刻起,他便不打算再去用剑,也不打算习武。

“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若是你手中无剑,你什么也改变不了!”楚海愤怒地揪着楚白袖口,将之重重摔在地上。

天色渐晚,皓月初升,红枫林更显婆娑,激斗的痕迹让落叶掩去了不少,东岸亮起了点点红光。

楚海神情不安,大少爷楚恒把守东岸,以其作为退路,如今亮起火光,或有大事发生,当下纵马狂奔,往红枫林中央赶去。

而他身后,楚白吃力地抓着马背,武功微弱脚力很是不济,险些掉下马去。

众多白衣人,也就是北江船帮的人马,将十数人围在中央,当首白袍中年人神色冷峻,瞧不出任何神情,一口大环刀下,躺了不下数十具四海剑盟弟子的无头尸首。

沉默半响,那白袍人幽幽道:“四海剑盟就是这般不堪一击么?你们三大堂主之一的“孤剑”楚海呢?怎么的,也学起缩头乌龟了么?”

随着白袍话落,其旁的百人怒吼连连,声震四野。

楚飞面色难堪,疑惑不解,始终不明大公子楚恒的去向,本应把守东岸退路,防止腹背受敌,何曾想到这“白袍”段刀却从东岸杀出。

如今想或做什么都也无济于事,他身旁十几人早已吓的双腿抖如筛糠,握剑的手早也拿捏不稳,毕竟白袍可是北江船帮里出了名的凶狠残暴。

楚飞暗自叹息一声,朗声道:“久闻白袍段刀之名,今日甘拜下风,楚某自愿一死,奉上项上人头,望段英雄绕过我手下十数兄弟。”

输了便是输了,不仅没得到虚无缥缈的《万佛慈悲》,更没见到易家的一个人影,也没遇到袭击的贼人,富甲一方的易家仿佛人间蒸发,率众兄弟来援,不料却与北江船帮生了事端。

段刀冷笑道:“楚飞虽说你也是一堂之主,但我从未瞧得起你,你们今日谁也跑不了,我何苦做赔本的买卖?你还是快些交出《万佛慈悲》,如此还可以考虑放过你等几人。”说罢,舌头舔舐了大环刀上血渍,露出一副痴迷的神态。

楚飞面色一寒,这教他如何拿得出来?再说就算得到了,更不会交与他。

瞧见楚飞若有所思,却未有答复,段刀身影一转,便欺身到了一个四海剑盟弟子跟前,那人惶恐万分,大叫道:“堂主,救。。。。。。”话音未落,便尸首分离躺倒在地。

楚飞紧紧握住了手中剑,心也渐渐热了起来,他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与其瞧着手底下兄弟任人宰割,不若放手一搏,冷声道:“想来不论我如何作答,你也未必会信,既然如此那就拼个鱼死网破,也好拉几个倒霉鬼垫背。”

其身旁十几名弟子神色慌张,但见地上数十具无头尸首,就已知晓落在这段刀手中的人,没个全尸,心中一横,不若死战到底。

段刀收住笑意,轻摆手臂,怒吼震天,手下百人尽数向四海剑盟等人围杀过去。

楚白有一丝犹豫,下一刻还是抓住了那人的衣袖,剑盟里大概只有他二人会救他,可眼见他二人性命堪忧,他却无能为力。

“不要去。。。。。。”

“怕了么?走吧!”

“。。。。。。”

“当一个连剑都提不起的废物,至少还能苟活下来。”楚海仰天叹道。

电光轰鸣,“哗!”的一声,大雨倾盆,楚白一颗悸动的心狂跳着,多么愤怒不甘,只要握紧了剑,便能斩碎那些嘲讽与不屑,可是他不能。

只能任凭冰凉的雨水,浇灭最后一丝火焰,目送楚海远去。

“啊!”狂吼不止,响彻红枫林。

不知是泪还是雨,青年发疯般的狂奔,他除了逃走,剩下的只有一无是处。

“段匹夫!”楚海长剑破风,万钧力下荡起落叶纷纷,连将雨水也一扫而开,化作银花朵朵,格外刺眼醒目。

段刀似笑非笑,仿佛早已猜到,没有半分意外模样,刀上金环铿锵有声,双脚霍然拔地而起,气势不输半分,朗声道:“我可候你多时,若是再不出现,只怕也人教我杀得差不多了。”

树林阴暗,仿佛幽冥鬼魅狂舞,青年像是发疯一般,狂奔!生怕慢上一步,便要被强脱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最后他双脚终于软倒在那泥水之中。

瞧着泥水中那个软弱、胆小、一无是处的人,楚白笑了。

“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我这个不会武功的废物,会活下来?”

“阴间鬼魂不少,偏偏独我投胎生在楚家。”

“娘!我答应你不学武功,这是错么?”

也不知走了多远,反正楚白是不知晓,如同行尸走肉,行到何处,便是何处。

只见不远处,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到处是火光肆虐的痕迹,池中倒落价值不菲的奇石,诉说着此地昔日的辉煌。

行到池畔,一阵打斗声惊醒了楚白,是从瓦砾后头传来,借着月光可瞧见衣角。

楚白手脚冰凉,期望是自己看错,可那就是北江船帮的服饰,那人身下还压着一位女子,意图不轨。

虽然女子浑身上下,教木炭染得漆黑,但也难掩清秀绝伦的容颜,比那皎月凝珠还白了几分,神情却是羞愤无比,牙关咬出血来,誓死不从。

“小娘子倒是烈性,不过大爷喜欢,看你今日如何逃得脱我的手心?”不管北江船帮那人如何使力,女子始终一言未发,可能是知晓无人能救她,到不如省点反抗的气力。

只是她意想不到的是,此时居然还有人在此处,这人正是楚白,二人四目相对,女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热泪盈眶,用眼神向楚白求救。

若是旁人,可能会挺身而出,可偏偏是楚白这剑都提不起的废物,他立马吓得缩头回来,躺倒在瓦砾上,重重地喘息。

女子心如死灰,眼见逃脱无望,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断了,便放弃了挣扎,任凭歹徒肆意妄为。

就在她绝望之际,身上那人,一声痛哼,恼怒道:“是谁!”。

女子惶恐一瞧,只见一位唯唯诺诺的青年立在当前,手足无措,掌中还托着手掌大小的石头。

此人正是楚白,临到末了他还是胆怯,可女子那凄苦的神色,触动了他的心底,可笑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要想助他人。

就是二人呆立片刻,又是一阵痛呼,这回换做楚白,只见他手臂殷红一片。

那壮汉实在不曾想到,居然会教人偷袭,可他习武多年,根基深厚,这下重击只是让他神智迷晕片刻,稍稍清醒时,举起腰间短刀,便斩了过去。

楚白本能身子斜侧,右臂上被削去不少皮肉,若是壮汉未曾受伤,只怕楚白这条右臂已失。

瞧他躲过,跟着便是一脚将之踢飞丈远,举刀便要砍杀,危急关头,“嘭”的一声,那清秀女子紧紧捏住木棍,打掉了壮汉手中短刀。

壮汉三番两次遭人坏了好事,怒不可遏,大手掐住女子喉头,将她重重摔在地上,回头便要捏死楚白。

楚白眼前渐渐漆黑,人之将死,可是内心却十分坦然,想起小柔儿,那是楚家的傻丫头,从小没了父母,是楚白的娘亲白灵儿收养了她。

实在不知怎么想起她来,心底暗自问到:“我今日为救他人而死,虽是实力不济,但或许在小柔面前,我也不是那般无用。”

“废物!还不帮忙。。。。。。”一阵呼喊惊醒了楚白,正是那位清秀女子,只见她手持一柄短匕,死死抵在壮汉胸前,不过气力不及后者,渐渐挟住手臂,要反转过来,那女子又惊又急,只得向楚白求救。

壮汉左手捏住楚白脖子,右手抓着女子手臂,狠狠笑道:“如此废物,还要英雄救美,坏了本大爷的兴致,看我不捏死你这只臭虫。”

壮汉的冷嘲热讽,勾起了楚白心底的火焰。

眼见女子渐渐体力不支,楚白怒吼一声,猛地抬脚蹬在刀柄上,匕首直没入腹,壮汉的笑声戛然而止。

“纵然是臭虫,也有活在世上的权利,不是么?”

壮汉怒目圆瞪,到死也不相信,居然死在一个废物的手中。

雨愈来愈大,将楚白与女子的身影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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