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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传奇》第二章 钵盂村遇险 山林路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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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宗初即位,推恩天下,除百姓田租,放诸场务课利欠负者,谦悉违诏督理。故事:观察使所治属州事,皆不得夺达,上所赋调,亦下观察使行之。——《新五代史》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四月的天,纯净如水;四月的岭,花团锦簇,到处都呈现出一派生机,令人不禁生出几分欣喜。可这美景,却正与人间悲剧形成鲜明地对比。李嗣源几乎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洛阳城。他迅速发布命令,禁止一切杀戮行为,整顿秩序,大赦天下。可是庄宗余党,仍在暗中行动,尤其那些乱兵,无不借机滋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所以,尽管这钵盂村地处偏僻,山林中的百姓的日子也好不了哪儿去。放眼之处,田地荒芜,鸡犬无迹,一副破败的景象。

官道上,走来两个装束素朴的男子。年轻的一位,面目俊朗,英气勃发,对眼前景物,无不充满好奇,指指点点,评论再三。略长的一位,身材较矮,肤色粉白,不时地东张西望,似有忐忑之心。不用说,前者是穿越了时空的高中毕业学生郑毅,后者是李存勖的伶人敬新磨。

走累了,俩人寻块阴凉处坐下,喝水。

郑毅问:“老兄,如果李嗣源就在你面前,你能杀了他吗?”

“当然不行啦,他可是我们大唐最勇猛的将军之一,莫说是一个我,就是十个捆在一块儿,也是枉然。对了,我们小点声儿。”新磨道。

“那李嗣源今年多大了,用什么武器?”郑毅躺在树下,嚼着一块煮熟了的马肉。这是杀完了游兵后,一位大妈给的。她的老伴因为不服从那群强盗的指令,被杀害了。

“该有六十了吧,使的是一杆大枪。”新磨道。

“什么?六十了。廉颇老矣,一个老家伙,你还这么胆怯。可也是,看你那宝玉脸,黛玉眉,就知道结果了。”郑毅取笑道。

“你不知道,他那条铁枪,重四十几斤,横扫一片,直刺穿串,勇冠三军,所向披靡。别看那王铁枪出言不逊,可还是被他活捉了。”新磨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王铁枪李铁枪,我们那才是真正的好枪,巴掌大,手指稍微一动,你们就完蛋。”郑毅看着敬新磨的那副憨样轻蔑地说。转念一想,也是,在那个冷兵器时代,比的就是谁更有力气。

“还有这样的枪?就巴掌大,那也碰不到对方啊,小兄弟你说的是峨眉刺吧?呵呵,你想象力真不错,也许以后会有这样的武器,到那个时候,我就谁也不怕了。”敬新磨当然不信。

郑毅想若是再给他讲飞机导弹核武器,他一定会先发疯然后他自己也跟着真发疯,算了。有时候,在学校,他和徐文等同学们会在一起,谈论世界上的尖端武器的优劣。徐文喜欢坦克,从一战的英国公母坦克到中国新亮相的九九式,他都能讲得头头是道,甚至能把一一把图形画出来。可惜,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没有被开除吧。这样一想,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静儿那张可爱的脸来,活泼的眼,动人的笑,还有右眉角上那颗朱砂小痣。

静儿在哪里呢?她现在还好吗?她知道我也随她而来吗?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呢?无数的疑问犹如树林中纷飞的壳虫,转着圈儿,在郑毅的眼前舞动。

是啊,我们的静儿在哪里呢?静儿此时正和十几名年轻俊俏的农家女子在一起,被大奸臣景进以皇帝选妃为名,押送进京呢。这景进,是李存勖所宠爱的一位内务官,也是伶人出身,以善于阿谀逢迎著称。听闻庄宗中流矢而亡,他马上投身于明宗,又献珠宝又献骏马。这次,为了献媚,又私自打着皇帝的旗号,四处强抢美女,制造了很多家破人亡的惨剧。

牛车缓缓,哭声一片,这些强盗押着民女,就走在这条充满罪恶的林间沙路中。可惜的是,郑毅与静儿,这对情投意合的朋友,虽心心相印,却背道而行。

昨天晚上,郑毅与新磨,几乎一夜未眠。他们和附近的村民掩埋了那群士兵的尸体,又同饥饿的老乡连夜杀了一匹受了重伤的马。看到百姓苦难的生活,郑毅不禁阵阵心酸。一定阻止这种非人的行为,他暗下决心,于是和新磨第二天早早出发,直奔洛阳。这是新磨的主意,他的计划是先为李存勖报仇雪恨,杀死李嗣源,然后奔赴蜀地,将其首级献给庄宗的儿子李继岌。可两人毕竟累了,躺在道边的树荫里,各自想着心事,一会都打起了呼噜。

睡梦中的郑毅又回到了学校,马上就要高考了,同学们有点闹心,于是约在一起踢球,还请了善解人意的体育老师当裁判。他们跑啊喊啊笑啊,忘记了一切的压力,一切的不快。这时,徐文一个直传。好机会!郑毅左脚一扣,右脚一拨,灵巧地晃过一个防守队员,快速带球往前冲。不料,对方一个同样敏捷的后卫斜刺里杀过来,两个人都受不住脚,撞在一起,滚到球场边的草丛里。也许是碰到了拉拉藤,一种茎上有刺儿的野草。郑毅感到浑身疼痛,奇痒。他翻滚着想起来,可对方那硕大的身子死死压着他。他忍不住叫起来。

“救命啊,徐文,快拉我起来啊——”

“救你?没门。”一阵冷笑打破了郑毅的梦。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树上,旁边的敬新磨正被一个大汉用树条猛抽,疼得他龇牙咧嘴,讨饶不迭。一群猎户装束的人,正在玩弄着自己那半块铜镜。

“你们为何要绑人,这可是犯法呀!”郑毅怕他们把铜镜弄坏了,急着喊道。

“犯法?你们还讲法吗?你问问他,他同那个好打猎的声色天子干了多少坏事?”为首的一个汉子指着新磨道。“法就如同蜘蛛网,网住的是我们这些卑贱的苍蝇蚊子,捉不住你们这样的肥硕的老鼠。”

原来,此处名为钵盂村,离洛阳城很近,李存勖时常在此纵马打猎,往往踏坏了庄稼,碰伤了家畜,却从不有半点儿赔偿。百姓们都知道这皇帝杀人不眨眼,所以敢怒不敢言。可现在,李存勖已死,这片皇家猎场已为百姓所有。这群久不出猎的百姓,期望借机弄些食物,以填饱空空的肚子。领头的叫刘熊,他们恰巧碰上了熟睡的这哥俩。有人认出了新磨,于是把他捆在树上抽打泄恨。

郑毅纳闷,这群百姓为何要大新磨呢?他想知道个究竟,所以装着挣扎一番,便不动了。。

“老大,杀了他们吧,别耽误我们的正事儿,老婆孩子在家饿着呢!”一个光着半截膀子,手上拎着链子锤的小伙子道。

“好,那我现在就顺应民意,送你们到西天!”刘熊捋了捋毛茸茸的络腮胡子,面带笑意而眼露凶光。他缓缓举起大刀,雪亮的刀锋迎着正午的太阳,反射的光芒逼得新磨睁不开眼。

“英雄住手!英雄快住手!”新磨放开喉咙喊,“我有一句话,可以决定你们的富贵生死,希望英雄们听我一讲,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新磨眼看要做刀下之鬼,赶忙开始编瞎话。那猎户老大耳朵最软,又天生一颗好奇心,听新磨这样讲,便把刀放下。

新磨见他把刀放下,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继续编道:“那李存勖确实该死,可那李嗣源比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听说他准备提前征收三年的税,四处抓丁准备平荡江南,到那时咱们大家还有个好?这个老头还是好色之徒,正准备纳妾三千,百姓人家到婚配年龄的女子,一年之内不可再嫁。为了铸造兵器,他下令各家各户的多余铁器一律上缴,违者立杀无赦。我刚从宫里逃出,是听他亲口说的。”新磨边说边转动着他那墨玉一般的玻璃球眼。

新磨滔滔不绝,煞有介事。这一段话,不由得你不信。包括胡子老大在内的所有猎户都静了下来,片刻的沉静立刻转化为愤怒的咆哮。

沉默啊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这是不让我们活啊!”一个须发皆白的猎户仰天而叹,继而嚎啕大哭。众人也跟着落泪。郑毅斜看了新磨一眼,看他眼珠和脑壳一起乱转,心想这家伙还挺能煽情,可以当主持人了。

“世无绝人之路,天自好生之德,大叔大哥大英雄们,听我讲啊”,新磨继续胡侃,“那李存勖之子魏王李继岌,仁厚和善,礼贤下士,宽以待人,乃当代之太宗皇帝。此时,他正从蜀地赶来,声讨李嗣源。大军十万,战将千员。你们手中那铜镜便是李存勖留给他的信物,假若你们能将其交给他,功成之日,至少也能当个节度使。”

郑毅差点儿笑出来,心说李存勖我可不认识,我只是要找到我的静儿。

听新磨如此渲染,胡子老大好奇心来了,他对着阳光仔细看着半面铜镜。

新磨又道:“对了,那铜镜上面有符文,只有我能看懂,到时候我一解释,那李继岌一定会信我的。”

“那好,你给解释一下,看上面说些什么?”胡子老大将铜镜拿到新磨的眼前道,“我看只有花纹什么的,不像什么字啊?”

新磨这下傻眼了,他支支吾吾解释不清了。

“别听他们满嘴喷粪,讲得驴唇不对马嘴。”猎户中一个跛脚的上来,仔细看看郑毅道,“家父曾在那李嗣源手下当差,并多次称赞李将军为人谦恭,廉洁正直,这次杀死了李存勖一定也是迫不得已,没准儿他能给我们带来好的日子呢!我想他那么大的年龄,怎么会下那些旨令啊?”

“是啊,是啊,听说李嗣源也是平民百姓出身,爱兵如子,不像个昏君啊!”众人七嘴八舌。

大家都这么说,胡子老大有点挂不住了,看来是别蒙骗了。他大吼一声,钢刀举过头顶,就准备向新磨劈去。

郑毅见状,刚要挣开绳索,这时,对面一个姑娘哭着跑过来。

“大哥,不好了,嫂子被官兵抢走啦!”姑娘气喘吁吁道。

“啊!什么,真有这种事情?”胡子老大他回过头来,紧紧盯着新磨。只见他面目狰狞,目光炯炯。新磨见状大骇道:“不是我抢走的,是李嗣源!李嗣源!大胡子,胡子爷爷,你听明白了吗?”刘熊却没有听见一般,径直向他走去。

“你这个大胡子住手,你蠢得像头猪!抢你媳妇的不是他,是李嗣源!”郑毅气得起来。

刘熊停下来,瞪着眼睛看郑毅。

郑毅心想,怎么又冲我来了。

那个姑娘抢身来到郑毅身边,挡住刘熊喊:“哥哥,别乱杀人了,他不像坏人!”

大胡子停了一下,看看汗淋淋的妹子,依然向前走去。他来到郑毅跟前,一刀下去,新磨吓得闭上双眼。就听砰的一声,刀砍在树身上,绳索断了。

“快带我去杀李嗣源!”大胡子冲着新磨怒吼。

美女救英雄!

郑毅见惯了红蓝校服的娇娇女生,面对突然眼前出现的英姿飒爽的山野村妞,不禁怦然心动。但见那姑娘,短衣襟,小打扮,面色略黑,眼眸清澈,身材适中,凹凸有致,浑身散发出一股野性的魅力。这种感觉对于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青春萌动的高三学生来说,的确如麻辣烫,又刺激又爽快。他好奇地看着那姑娘。

“嘿,你这个小人盯着我干嘛,还不快带我们去找李嗣源?”那姑娘早已停止哭泣,一双杏目,两股寒光。郑毅赶忙露出笑脸示好。

“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我熟悉宫中地形,快放了我啊,大英雄们。”新磨破着喉咙喊。有人给他解开了绳索。

刘熊将铜镜还给郑毅,然后冲着二人施礼。“二位义士,多有得罪,山野刘熊一时冲动,还请原谅。”二人还礼,郑毅起初想去握手了,后来忍住了。这是在五代!他提醒自己。

“你们这点人也太少了,怎么能杀得了李嗣源,这不是以卵击石嘛!”新磨揉着麻木酸疼的胳膊说。

大家从狂热中清醒,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都指向了刘熊。

刘熊左看看,右看看,一声长叹,:“可怜我刘熊,一身武艺,确保护不了自己的媳妇,羞见先人,惭愧之至,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呢?”说完,引刀自刭。这事情来得也太快了,大家猝不及防,一时间愣在那里,张口结舌。

这刘熊,是个憨直莽撞之人,做事常常是不加考虑,一意孤行。

千钧一发之际,郑毅左脚尖点地,一个旱地拔葱,身体犹如弹簧一般弹射出去。他跃到刘熊头顶,右腿伸出,脚尖上挑,一下子将刘熊的刀踢出一丈多高,刀尖恰巧刺在一个鸟窝上。这刀连同一抬手,唧唧叫的幼鸟和带着鸟粪的巢一同掉了下来,不偏不斜,正扣在新磨的头上。郑毅看也不看,恰好接住大刀,然后放声大笑。

这个笑有两层含义,一是看我郑毅,武艺绝伦,人前显圣,傲里多尊,这是给那姑娘看的。一是取笑刘熊,怎么叫这个名字,熊包一个啊!

众人将刘熊围在中间,埋怨他不该如此莽撞,姑娘更是气得不行,狠狠捶了哥哥几下。刘熊这时也回过味来,拍着脑壳懊悔。

那边新磨得意地喊道:“还不感谢恩人?”

郑毅干净利落的身手,早就令众人刮目相看。这头经新磨提醒,这十几名猎户齐刷刷跪在他面前,包括那位姑娘。郑毅倒是生了几分羞赧,忙将众人一一扶起。

刘熊拱手道:“义士气宇非凡,武功出色,敢问尊姓大名?”

郑毅踌躇着如何作答,新磨接过话茬道:“告诉你们吧,这位便是魏王李继岌的结义兄弟,麾下第一员猛将,官拜川蜀马步兵总管,邺都招讨使李毅李将军。”他撇着嘴,晃着脑,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全然没了刚才哭爹喊娘的样子。

郑毅暗想,好你个敬新磨,先是给我封个什么讨屎拾粪的官,又接着改了姓儿,等有机会非教训你不可!他不知道,沙陀人有喜欢收养义子的习惯。新磨这样说是为了博得对方的信任。

刘熊等连忙再拜。郑毅说刻不容缓,无需这些繁文缛节,只是不知道大嫂她们被劫持到哪里,对方有多少人马。说完,目视那姑娘。

“三妹,还不快讲,都是大哥一时糊涂。”刘熊重重拍了一下自己那圆圆的大脑壳。别看他胡子不少,可脑门却没有了几根头发,阳光下,闪闪发光。

郑毅心中暗笑,心想怪不得他的额前没有头发,原来是拍的。爱思考的人往往会摸下巴,刘熊从来都是凭感性做事,哪里会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因此胡子也就特别多。这个道理同劣质的足球场地上,球门位置的草比别处少的道理一样。

“大概有一百多个兵,大嫂她们分乘六辆牛车,往东而去。”三妹说完,也用商量的目光来看郑毅。

事不宜迟,追!众好汉沿路而奔。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知了聒噪,鸟兽息身。这十几人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里的路,个个大汗淋漓,成了强弩之末,眼前却是踪迹皆无。那新磨本来就弱不禁风,更是呼呼直喘,伏在道旁的一株弯弯柳上,一动也不动了。

郑毅问三妹,方向有没有没搞错。

三妹坚定地摇头,汗水浸湿了她的双鬓,那双宝石一般的大眼睛,愈发显得灵秀。

“那为啥没有一点的车辙之痕呢?”郑毅俯下身子,仔细察看。是啊,众人如梦初醒,怎么忽略这一点了呢?

刘熊又是自责,又是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脑壳,好像那错误的主意都从那里冒出来。

正纳闷之时,突然从身后跑来一匹惊马,隐约见其背上还趴着个人。众人忙散到马路两旁,郑毅飞身上前,一把抓住缰绳。骏马长颈高挺,一声嘶鸣,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也跌落下来,背上插了一支长箭,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整个后背。三妹定睛一看:“咦?这不是抢我嫂子那个官差吗?”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众人晃过神来,又掉头西去。大约十几里处,一段较为宽敞的山路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二三十名士兵的尸体,死态各异。他们或倒在地上,或趴在车边。青蝇乱舞,惨不忍睹,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众人皆掩住鼻息,只有那拉车老牛还在安详地反刍,仿佛这一切它们已经是司空见惯。三妹等人赶忙掀开牛车的帷帐,里面空无一人。

是谁杀了这群士兵?那些被劫持的女子都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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