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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传奇》第八章 憨刘熊剃须 勇静儿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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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比他夷狄尤顽傲,父母死,以不哭为勇,载其尸深山,置大木上,后三岁往取其骨焚之,酹而呪曰:“夏时向阳食,冬时向阴食,使我射猎,猪鹿多得。”其风俗与奚、靺鞨颇同。——《辽史》

麻答者,德光之从弟也。德光灭晋,以为邢州节度使,兀欲立,命守镇州。麻答尤酷虐,多略中国人,剥面,抉目,拔发,断腕而杀之,出入常以钳凿挑割之具自随,寝处前后挂人肝、胫、手、足,言笑自若,镇、定之人不胜其毒。麻答已去,冯道等乃南归。——《新五代史》

白马畅快地奔驰在平坦的草原上,静儿紧紧地抓住缰绳,她的骑术还不够好。蜷伏的身子,随着骏马有节奏的四蹄,上下起伏。近日来,她内心十分苦闷,可却无人倾诉。她狠狠抽了几下鞭子。那匹名叫“白玉”的良马腾起四蹄,卖足了气力向前奔,一会儿就将呼兰甩在身后。

呼兰恐出意外,紧随其后大声喊着,可静儿哪里肯听。一会,白玉越过了原野,一头扎入一片高大稀疏的桦树林中。树林越来越密,白玉渐渐慢下来。静儿望着高耸入云的白桦,那青青树皮上的皱纹,犹如一只只迷茫的眼。她勒住缰绳,仰望树顶,不禁长啸起来。

“啊——啊——”

契丹和唐朝之间的关系又开始紧张了,原因是卢文进,一个曾经投降契丹的汉人将领,带领手下重新归唐,这给了阿保机一个兴师问罪的机会。静儿清晰地记得那天梳妆盒里的信——

“启禀安心公主,罪臣卢文进叩首:臣遇战乱,先皇受惑,臣不得不暂居夷所,以待时机。久闻今大唐皇帝,慈善圣明,果敢坚毅。一朝践祚,天下清平。罪臣愿带领手下,全数归唐。万望公主,指点迷津。臣翘首以待。倘三日之内,不见回复,当自行南归。”

静儿不愿看到战争,战争是一场瘟疫,是永远不能消解的梦魇。可是,那个送信者已经自杀了,自己无法劝阻卢文进,也就无法避免这场战争。

阿保机带病平定渤海动乱未归,述律平下令攻打幽州,同时也命令呼兰一定要看护好静儿。

长啸罢,静儿仍未见呼兰跟上来,隐约却听到一阵咒骂声。她循声而去,约走了一百步,看见几个契丹兵,正用马鞭狠狠抽打着一个汉族青年。只见那青年不屈的昂着头,裸露的身上满是赤红的鞭痕,渗着殷殷鲜血。

“你们为什么打人?”静儿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怒喊。

那几个契丹兵,被这个穿着高贵的女子震住了,他们放下皮鞭,上下打量着静儿。

“你是谁?到这里做什么?”一个士兵走上前喝问。

静儿杏目圆睁,正义凛然道:“别问我是谁,你们凭什么这样打他?难道你这里就没有法律吗?”

那个士兵轻蔑地回道“这只汉狗,聚众滋事,不服管理,理当问斩,这还是便宜他呢!”

“狗?我们是狗你们就是狼,残忍凶恶的狼。”那青年愤愤地骂道,“你们骗我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结果是不分昼夜地伐木采石,可从来不给我们一顿饱饭,老子死也不干啦!”

一记鞭子劈头而下,青年的脸上顿时肿起一道鲜红的鞭痕。鞭梢碰到了他的眼角,他痛苦的惨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来揉,可双手紧紧地别绑在树干上。他又奋力地扭动着身躯。

“你混蛋!”

静儿气愤至极,浑身涌起一股莫大的力量。她冲上去,一把推过去。那士兵不曾防备,绊到了一截树枝,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于是他恼羞成怒,一骨碌爬起,抽出腰刀,就要行凶。

静儿一动不动,怒目喷火。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只短刀随着一声怒喊,破空而至。那短刀不偏不斜,正刺在士兵的手腕上。那士兵痛得“哎呀”一声,手中腰刀落地,右腕鲜血直流。

原来呼兰拍马赶到。这呼兰自幼习武,善使飞刀。后来被述律平选为贴身侍卫。见到呼兰,那几个士兵大惊,谁能不认识皇后的亲兵侍卫呢?他们连忙上前施礼。呼兰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静儿去解那汉族青年的绳索,绳索上面浸着血与汗,绑得很紧,难以打开。呼兰忙向一个士兵使眼色,那士兵赶忙走上前,将那青年放下。青年早已筋疲力尽,无力支撑。他顺着树干,滑倒在地。只有那双眼,还闪烁着愤怒之光。右眼角肿得老高,红红的。

“你们怎么这样对待汉人?难道他们没有生存的权利?”静儿转过头质问呼兰。

呼兰很窘,也很气愤。她涨红了脸,大声命令一个士兵赶快取些水来喝。静儿掏出绢帕为那青年拭血,并询问他因何到了这里。

那青年叫罗彦,老家济南,后迁居卢龙,属于契丹管辖。他平时在汉人和契丹人之间做小买卖,贩些粮食盐巴马匹等。不久前,契丹人忽然抽调大量壮丁修筑城池。他们虽然日夜劳碌,却得到很少的供应。因此,众人推举他和另外两个人作代表,同契丹兵谈判,谁料却遭到了非人的虐待。静儿又叹又恨,可怜的百姓,为何天下最苦最累的永远是老百姓?他们整日劳作,鲜有休息,却一辈子难以摆脱穷困的纠缠。

一会儿,取水的士兵回来了,并领来一群士兵,为首的是一位将军。静儿认识,就是阿保机给她接风筵席上,被她戏弄的那人,名叫耶律沙的。耶律沙恭敬地上前施礼,他很佩服静儿的智慧和胆量。他呵斥了那几个士兵,又命人给罗彦疗伤。

一个士兵上来,却被罗彦一把推开。他强努力着站起,贴着树干,指着耶律沙坚定地说:“快把他们放了,立即供应衣食帐篷,否则,我们决不会再砍一棵树!”

耶律沙大怒,瞪起眼睛,却碰到了静儿和呼兰的冷冷目光。

静儿上前搀扶罗彦,可他却再也无力支撑,又瘫倒下去。他努力抬起右臂,指给静儿。静儿飞身上马,顺着罗彦所指的方向前行。大约跑了二里地,在一块林间空地上,她看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场面。

几百名衣衫褴褛的汉人挤在一条山沟里,周围是拿着武器的契丹兵。

九月初的北国,晨风料峭,刚下完一场雨,湿冷的气流依然在空中还横行着。山沟里,一些积水,更增添了阵阵寒意。这些汉人不得不拥在一处取暖。静儿看到的是一张张冻着发紫的脸,一双双带着泪的恐惧的眼。他们有的鬓发已白,有的却仅有十几岁的光景。

更可怖的是,在沟的南边,燃着一堆篝火,火上烤着大概是麂子一类的野味,几个契丹兵,正有说有笑地吃着肉。火堆旁的树上,吊着两个赤条条的人,浑身血淋淋,头朝下,显然已经死了。地面,滴下来的血,积成两滩血污。

静儿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好像是一块海绵被壮汉紧紧攥着在掌心。曾经书本影片中的场景,如今化成令人恐惧的气息。这气息猛地涌入她的胸腔。没有氧气的清新,只有血污的腥臭。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想叫,可叫不出声;她想逃,可白玉也沉默了,一动不动。

“公主,我们回去吧,已经出来很久了。”呼兰跟上来,轻声说。

静儿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仿佛眼前这个端庄秀丽的少女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刚要发火,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一拉缰绳,狠抽几鞭子,白玉疾驰而去。“公主!”呼兰叫了一声,策马紧随其后。

白玉放开四蹄,昂起头,背上的鬃毛抖动着,它穿梭在树林间,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来时的方向。

“公主——公主——”呼兰在后面紧跟大喊。

静儿赌着气,偏偏不听她的话,索性又抽打几下白玉。委屈的白玉绕着树木前行,脚下的落叶被踏得四起。静儿从心底打算回去,可这个时候又怎么好意思求教呼兰。她由着白玉,幸运的是,跑着跑着,白玉也似乎走错了方向,慢慢停下来。静儿就势一览缰绳,抬眼一看,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但见面前一课粗大的树干上,赫然绑缚着什么。静儿催马近瞧,不禁吓得大叫一声。原来那是一具人的尸体。看情况刚死不久,衣服犹新,可面容却早已枯槁,狰狞至极。静儿赶忙拨转马头,却在旁边的树上又看到了几具同样的尸体。她一下子联想到了刚才契丹兵殴打罗彦的场景。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静儿圆睁怒目,“一定要找他们讨个说法!”她转过马头,没走几步,便看到了跟上来的呼兰。

“公主,没有什么事情吧?”呼兰见静儿安然无恙,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我好得很!”静儿催马便走。

呼兰愣了一下,看到了树上的干尸,她似乎明白了,催马跟在静儿后面,口中叫道:“公主,这恐怕是个误会,听我给你解释……”

“不必了,一会儿咱们到皇后那里解释吧!”静儿一鞭子抽下去,白玉狠命跑开了。静儿此时的心中,对白玉也产生了一点而怨气。她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更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呼兰紧紧跟在后面,告诉着前进的方向……

再说那边的郑毅,他跟随了铜佛,慢慢了解到了何龙子一伙人的真相。

果不出他所料,这何龙子的确在做着惊天的勾当。楼上,他所陪同的二位,一个叫李存渥,一个是刘玉娘。前者是李存勖的亲兄弟,后者为李存勖的妻子,也就是曾经权势通天的刘皇后。她贪婪成性,残害了不少忠臣良将,可以说,李存勖的失败与她有直接关系。可怜李存勖,虽对她宠爱无比,言听计从。不过,她却是水性杨花,一朝生变,马上投入李存渥的怀抱。如今,不甘失败,她们又联合反对李嗣源的势力,蠢蠢欲动,时刻准备反扑。

后来的那位胖子,就是大奸臣景进。自从孔谦被杀,他惴惴不安。兔死狐悲,他明白,若不是安心公主,李嗣源网开一面,他早就玩完了。于是,他也加入了李存渥一伙,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暗中操作。这次,他们想借着比武之机,窃取兵权。

郑毅也发现,这铜佛对何龙子并非顶礼膜拜,而是有着几分不满,甚至鄙夷。铜佛本也是穷苦出身,为了活命,拜何龙子为师。可他看不惯何龙子愚弄百姓,骗得钱财的把戏。他告诉郑毅,那所谓的金龙头,其实是铜的,是何龙子在寺院里偷取的。至于龙涎,更是胡扯。将两根羊肠塞入龙口,剩下的藏在宽大的衣服里。一根装着蜜水,一根注满马尿,见机行事。

郑毅慨叹,这种低智商的骗术却也被奉若神明。从古到今都是一样,世间许多看似光鲜的的事物背后,往往隐藏着无数鲜为人知的污垢。

郑毅抚摸着怀中的铜镜和玉玦,心想,在寻到另半面铜镜之前,应该帮助李嗣源铲除这伙邪恶势力。怎么办呢?他们不是想借比赛捞取砝码吗?我偏偏要你们竹篮打水,美梦成空。郑毅打定了注意。他不知道,另有一个人,也打着考试的算盘,他就是敬新磨。

原来,新磨伤好后,也时常来城里乔装打探。听说朝廷准备通过武举来选拔将领,借以反击契丹,他萌生了一个念头,于是赶忙回来撺掇刘熊参加。他暗想,刘熊如能中举,获得兵权,遇到良机,就可以联合契丹,反戈一击,杀死李嗣源,为李存勖报仇。不料,刘熊拍着大脑壳,抚着那条受过伤的胳膊,犹豫不决。三妹更是强烈反对。一是大哥身体尚未痊愈,二是曾经行刺过皇帝,一旦被认出,后果不堪设想。

新磨忙来游说。

他滔滔不绝地吹嘘刘熊的武艺,说武状元非刘熊莫属。

只要有你在,别人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论力气,你举世无双;论箭法,你无可匹敌;论马上功夫,你一杆钢叉,威震四海。他们是群星,你就是明月;他们是明月,你就是太阳;他们是太阳,你就是后羿。

刘熊被捧得晕头转向,顿时忘记了天高地厚,立马向三妹保证,自己的伤已经好透。新磨更是胸脯拍得啪啪响,说给刘熊用的药是宫廷秘方。又说这药曾给李存勖治过刀伤,疗效十足,还因此受到过重赏。至于被认出,那更是不可能,自己是伶人出身,化妆打扮是家常便饭,只要求到时候,大哥多念叨自己的名字,否则会忘记自己是谁了。

三妹说:“你云山雾绕,信口雌黄。要不是你夜刺李嗣源,哪有这一遭?”新磨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大义凛然,一脸正气。他说李嗣源荒淫无道,杀他就能拯救天下苍生,就是救黎民于水火,就会扶大厦于将倾。杀了他,就可以名垂青史,人神共仰,就可以光宗耀祖,就可以流芳百世。

新磨巧舌如簧,口若悬河。他横飞的唾沫,恰如甘霖,滋生了刘熊心中潜藏的富贵的种子,连三妹都动了心。

“若能早日见到毅哥,也是好事。”她心底想。

于是三人都化了妆。新磨暗暗高兴,这途中还有一段插曲,就是刘熊死活不肯剃掉他那标志性的络腮胡须。

新磨就对他说,你刘熊这半圈胡子,留着,顶多能起个防蚊叮咬的作用,连刷子也不如。平时吃饭,酒沫肉渣皆落入其中,藏污纳垢,久了发馊,熏得苍蝇都离得远远,嫂子一天总耷拉着脸,你就不知道什么原因?留着这半圈胡子,你就是个大猩猩;去掉这一卷胡须,你就是个美男子。三妹也劝,保证安全最重要,胡子算什么。

刘熊无比怜惜的抚着自己的胡须,好像要同一位多年好友诀别。不过,这个人有个特点,那就是犟的时候,九头牛也拉不回;耳软时候,什么都能听进去。总之,那陪伴他多年的老朋友,随着咔咔几声,就和他作别了。最后,刘熊安慰了眼泪汪汪的妻儿,随着新磨三妹等一些猎户,踌躇满志地奔赴洛阳城。

中断多年的大唐科考又开始了,很多人都因此兴奋不已:明里的,暗里的;光明的,阴暗的;冷眼旁观的,积极谋划的。

洛阳城里,主持科考的丞相任园,此刻却闷闷不乐。

今天是比武的最后一天,状元榜眼的归属似乎已成定局,就是彦氏兄弟。这兄弟俩,在比武当中,都表现出超强的技艺,刀法纯熟,射箭精准。虽然很多勇士登场亮相,也都展示出不俗的本领,可一交手就发现,自己同人家,显然不是一个档次。不过,这却并非是任园所期待的。

任园知道,多年战乱,莫说地主豪强,就是山野百姓,也都练武防身。这样尚武的风气,对于抵御外辱,自然有利,可若说治理国家,非有德之士不可。具包容万物之念,存兼济天下心,这样的人,才可为国所用。可那彦氏兄弟,却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全无君子之风,尽是得意之色。倘此二人掌握了兵权,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想,一定要将此事报给皇上。

而那副考官景进,此刻正咧着大嘴,挖着鼻孔,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任园瞥了景进一眼,下定了决心。

正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跑来,冲他耳语几句。

任园一听,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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