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思路

中国共产党是全中国人民的领导核心，老百姓相信党：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全国人民都会唱，中国共产党，肩负着带领人民奔向幸福小康生活的重任。要在新中国开辟的这条大路上，去弯取直。改革、改制，寻找一条适合中国国情，有力于中国迅速发展，尽快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出路，这就意味着，建国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进步，一些体制将会面临一个很大的调整和改革。这是来自党中央的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消息：要修整原来的老路线，去弯取直，开辟一条最近、最新、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的新路线。

基层的领导，还没有真正深刻理解党中央的这个开辟新路线的深远意义，现实生活中，通往各个乡村，那一条条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对于那些占有全国人口很大比例的农村来说，有的能勉强解决温饱的问题，有的则干脆靠国家救济来解决温饱问题的农村来说，门前有一条宽敞明亮的大马路，这是一种奢侈的梦想。

整个兴鸾县开始了一个最辛苦、耗资、耗材的废弃原有弯路，从新开辟一条新道路的生产大会战。

这场大会战，在这个时候开始了，那是一九七七年的春天，大贵公社党委第一书记赵方宏，组织召开了公社有关开辟新道路的研讨、动员大会。大会在乡政府大会堂准时召开，参加这次会义的人员有：公社全体干部，各机关部门，包括银行行长、付行长，粮食部门、学校、公安机关的领导人。各大、小队全体干部。

赵方宏之所以要召开一个涉及人员如此广泛的大会，是因为他知道这次大会战，离不开这些部门的大力支持。

赵方宏讲话，从来不备讲演稿，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自由发挥：“从乡政府门前，通向各个大队的路线，一律去弯取直，实在不行，就从新开辟一条新路，要不惜一切代价，逢山开路、

遇水架桥。

这是一场及其艰苦的战斗，主力部队，当然是我们全公社的农民大军，各机关部分、学校，有钱的出钱，有物资的出物资，各中小学学校，在必要的时候，要调动全体师生奔赴前线，大力支援，这是一件造福于子孙后代的大好事，学生上学，送粮、采购，有一条平展宽阔的光明大道出现在眼前，这是全体老百姓的共同愿望，这是一场硬仗，要帮助百姓实现这个千年梦想。当然这不仅仅是一句话就能干起来的，资金问题是当前最棘手的问题，银行行长罗安也在坐，你的支持是少不了的，各村屯都或多或少的给贷点。”

银行行长罗安，立即站起来，举手示意要发言：“对不起，赵书记，我能插一句吗？”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研讨大会，就是要听大家的意见的，大家都多发表一些建议，您说吧，行长同志。”

“我不是不支持，银行实在拿不出多少了，春天把款都发下去了，你知道的，不到秋天我那钱收不回来，咱们全公社有三十二个自然村屯，你说我给张家贷李家就想要，这个真的是狼多肉少，你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呀。”

“看看，还没怎么着呢，门先封上了，最困难那几个村子，像两趟干、李富屯、八家子，这些没有水田的旱田区，穷得叮当三响，你多少给贷点。”

“哎，这几个村，都是没有还钱能力的，钱贷给他们，就等于判无期了，我真的没多少，一个村贷一千，就得三万二呢，我最多能放贷一万块钱，多了真没有了，情况就是这样，赵书记，我的发言结束了。”

“一万就一万吧，总比没有强，有的村子，不给点贷款真的就开不了工。”

星光村党支部书记，举手示意发言：“赵书记，我能说两句吗？”

“能说，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我们星光村能不能拖一拖在说，先让别的村干着，我们看看再说，你都知道，两趟干是咱们公社最穷的屯子，郑义屯、马喜珍也没好多少，都是旱田区，靠天吃饭，别说银行不愿给我们贷，我们自己也不想贷，这钱借来了，根本没有还钱的道儿，种地还多少有个望，修路，什么时候能回本呀？”

“你这狭隘了不是，要想富，先修路，这个你现在还一时转不过来弯子，等到路修好了，车出出进进畅通了，外面的进来，咱生产出来的农产品往外运，这样经济就搞活了，你不能看眼前这一点，花这点钱心疼肝儿疼的，这样不行，步子一定要放开吗。”

东升大队党支部书记刘长友，没有举手请示，气囔囔地站起来：“赵书记，我说两句，如果修路，咱就修得像样一点的，正八经地修一条砂石大马路，这才叫修路，如果只是挑两条沟，用黄土垫垫坑坑洼洼，咱就别浪费那资金了，白费，雨下来了，还是一脚踩下去一尺多，有多少车陷多少，如果修一条砂石路，不知你算了没？我刚才粗略算了一下，一条两米宽的路，修一米要大石六车，这六车大石成本就是60块钱，还要碎石，这大约要二到四车，又得四十到八十元钱，上面还要铺一屋细砂，要30元钱，人工、车脚加在一起，这一米砂石路修好了，最少要150到二百元钱，这条路要是修起来可是个不小的数字啊，我们不通过银行贷款，根本解决不了这个天文数字，所以，那一万块钱就是都贷给我，我也只能修个百八十米的路，因此，我们东升大队也和星光大队一样，先不修，拖一拖再说，你不要逼我们，有颜粉谁不往脸上抹，花那么多钱，修一条泥土路，跟不修没啥区别，这分明是劳民伤财。”

刘长友书记带着怨气，说了一大堆不中听的话，但是，确实是很实际的，刘长友坐下之后，随后又有几个大队书记起来发言，他们和刘长友的口气一样，先不修。

赵方宏明明知道，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资金，给各个自然屯修路，他不给出钱，哪个村屯也不会自己出钱修路的。可是，这是上级的指示，党中央的指示，必须响应执行的。大会开到这里，明显是卡住了，现在，大会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一了，大家也该上上厕所，休息一会儿了。

“大家的讨论结果，很让我失望，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几个公社的领导,还有行长罗安，留下来，再开个小会，研究研究。”

赵方宏没有想到，刚开局就遇到了一步死棋，大队以下的干部，到会场外面去了，大家心里都盼着修路，可是，又都知道，这路不是想修就能修得成的，不用砂石做路基，只是铺垫泥土，这样的路，跟现在的山路是一样的，经不起重压，一经雨水冲泡，行人车辆出行依然很艰难，不是不想修，而是想修一条像样一点的砂石路，自己手里没钱，银行又没有那么多钱贷给大家，所以，这个会，开到现在，也不过是让大家空欢喜一场而已。

政策是好的，可是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实施起来谈何容易。

赵方宏招开了内部人事商议会：“看来，要想村村都修一条取直的路，是很困难了，要不然，大家商议一下，修一条示范性质的路，我们目前的条件，大概也只能这样做了，把资金都投入到这一条路上去，现在，大家想一想，从哪里入手？”

“那就选一条最近的路线，从大贵东门到文家屯这条路，最短，只有三里路，我看，就修这条路吧。”行长首先推举了这条最近的路，而且他心里有数，文家屯是水田区，能有一些自己的资金，能相对少贷一些，把钱贷给他们，也很容易还得上。

立刻又遭到了反对，公社付书记摇摇头说：

“这条路，其实也不会很省钱，而且存在长期重护的隐患，因为，这条路两边都是水田，到了夏季，即使天不下雨，那稻田只要放水，路就被水泡上了，路基肯定要打得很高，所以，不见得省钱。”

赵书记明智地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公社秘书抢过话题说：

“赵书记，要不就从新开一条路，这样的影响力和轰动力都很强，你在原来的老路上，加上几车砂石，也不能突出当前的形式，要我看，就从星光大队出发，到咱们大贵东门，选一条路线，你想想看，那一代可都是开垦出来的农田，没有山，也没有水，在大田里量出一条路，两边个挑一道沟，泥土往路上一甩，既省时又省力。”

潘秘书的建议很在理，赵方宏点头赞同：“这个主意不错，在坐的领导同志，看看你们谁还有比潘秘书更好一点的建议。”

“就按潘秘书的意见办吧，我看这也是最好的建议了，虽然要损失一些农田，可是，总比挖山架桥省时省力，重要的是省资金呵，咱们没钱就得打没钱的主意。”

“只是怕占用了谁家的地，谁都不会高兴的，那个方向，大概是两趟干的地最多，郑义屯、项家岗只占了一点点，再往文家屯这边，就往项家岗通大贵的那条路上并拢，也不用去外面运土，路两边挖一条两米宽的沟，土就往路上甩，在沟两边栽上白杨树，这条路就修出来，哪级领导来了，都能认可。”潘秘书把自己的粗略想法全盘托出了，赵方宏刚才那一脑子浆糊一样的战略战术，经过秘书这样条条有道的指点，云雾顿开，一条平展展的，两边绿树成荫的大路，浮现在他的眼前。”

赵方宏拍案定音：“好，就这么定了！待这条路修好了之后，请县里的领导来验收合格，我们在往下修，争取每个大队至少要有一条这样的去弯取直的新道路。潘秘书，你去外面，把人都叫进来，继续开会。”

会场一片嘈杂混乱，赵书记站起身，不停的向大家招手，示意安静，大家落坐之后，赵方宏书记，继续他的大会工作讲话：“大家安静，接下来咱们还得继续开会。刚才，我把几位留下，开了一个小会，为了响应党中央的号召，给农民办一件实实在在的大好事，修一条笔直的大路，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我们决定先修一条示范路。考虑到星光大队，是咱们公社最贫穷的大队，没有水田，收入**，所以，这个指标给了他们，要开辟一条新大路，大至的方向是，从郑义屯村西出发，径直往公社这个方向修，一直修到项家岗到大贵那条路上，与那条并轨之后，一起往前修，修到进大贵东门为止。所有的资金，都由银行贷款。有个问题是，修这条路，恐怕要毁坏一些农田，涉及到那个村屯的土地，希望要密切配合，我们这是在执行党中央的指示，在不高兴，也只能搁在心里，党的利益，高于一切，何况这是造福与民的大好事。修这条路的总设计师，由潘秘书兼任，到时候，各部门领导要轮班到现场监督管理，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条新路修整好，因为，我们还要修很多条这样的路，这一条，只是示范，更大的工程还在后面呢。”

两趟干有两个小队，二队的地大多都在西南和正南的方向，三队的土地，都在正北、西北、正东和东南的方向，所以，这条公路毁坏的都是三队的土地。三队队长的脑子反应很快，从郑义屯出发，径直向西，那一片都是他们三队的土地呀，头遍地都铲完了，这不是糟蹋人吗，华队长无法保持冷静，他每次开会，都习惯地装两兜爆米花，为的是省下那块八毛钱的饭费补助，他嘴里咀嚼的爆米花还没来得急咽下去，情急之下一张口说话却呛了一下，他一边咳嗽一边讲：“赵书记，你这个决定我有意见，我不同意。”

“啊，是华队长啊，你有什么意见？咋个不同意？”

“这事儿搁到谁身上，谁都会有意见的，那一片可都是我们的土地，亏你还知道，我们没有啥出钱的道儿，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困难，你是知道的，东南到正东这个方向的土地，都是黄土包子，只有正北和西北这一代是黑土，一级地，这条路正是从我那片一级地里穿过去的，你们为了迎接形式，一条路修出来了，把我们坑了，本来就穷，这不是屋漏偏缝连雨天吗？所以，我不干，你们再从新定夺，另选一条路吧。”

“老华，刚才有了这个决定，我还真的想到你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是这么不配合，现在的形式这么紧张，咱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党中央的号召，你敢不听？”

“这不是听不听的问题，我就不信，党中央就是这么号召你们的，头遍地都铲完了，你们这不是活坑人吗？”

“要不然你看这样吧，华队长，我也理解你，庄稼人，就指望这点青苗，到时候，我们看最后一共毁坏了你多少土地，多少给你一些补偿就是了。”

“一点补偿就是了？你们给的只是眼前那一点点，我们损失的是一年一年的收成，一条路穿过去，一大片土地，分成两半，你们就不能避开吗？干啥非得从大地里穿过去。”

“要取径直的路线，这也是党中央的号召呵。”

华队长一甩袖子走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党中央的号召我是没办法，你们下得了手，就去挖吧，我们那些土地可是一锹一镐掘出来的，毁坏青苗跟刨人家的祖坟有啥两样，缺德做损！”

已经决定的事情，是不能因为一个华队长的反对就能停止的，潘秘书知道，这条路只不过是一条样板性的路，是一条迎接形式的路，修的时候，只能就近行便，能省即省。准备工作都派到各村屯去了，给每个村屯都划了自然路段，各个村屯，都要派大批人马，下到修这条路的大军行列。

第一批人员，是划线队，原计划修两米宽的路，到了现场，大家七嘴八舌一阵乱呛呛，又加宽了一米，加上两边各挖一条一米宽的沟，还要有绿化带，一大片土地，眼看着就这样没有了，华队长看不下去了。他心里不服气，可是却没有办法，即便是县上、公社上的指示，也不是他华队长能推翻得了的，最让他气不过的是，这条路修了，两趟干的人一点也借不上力，要向北绕出去二里多路，才能走到这条新开的公路上去，这样比原来的那条山路还要远许多。

他唯一的可以解气的举动，也不过是不往公路上派人，不出工，不出力，公社和大队，明明知道对不住三队的人，所以，也就暗暗依了他们，华队长也许还没有考虑到另外一点，待到两边的白杨长成参天大树，那绿荫遮盖下的庄稼也会减产一半......

到公路上巡视一圈儿，赵方宏对修路的进展比较满意。在潘秘书的指挥下，基本路况已经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了，只需要将两边的沟，向深了挖，挖到一、两米深，在把比较低洼的路面，往高了加一加，这条路也基本上就修完了。

“赵书记，您看怎么样？进度还可以吧？”

潘秘书问。

“可以，可以，辛苦你了，你看看，人瘦了一大圈，脸也晒得黝黑，等这条路完工了，我给你请功。”

“那就不必了，只可惜，我们没有资金，如果能铺上砂石，这条路可就漂亮了。”

“铺砂石是早晚的事儿，等有钱了，先治理这条路，这毕竟是这个时代的第一条路，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也更有纪念性。”

“赵书记，您看天空上飞着的那群野鸭？我找到它们的老窝了，就在马喜珍东，那片柳条通里面，你有没有兴趣，我带你去那里找鸭蛋去？”

“找鸭蛋去？那柳条通稀泥哈糖的，能进去人吗？”

“这些日子一直不下雨，那里面的水都晒干了。”

“那好，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赵书记跟着潘秘书，来到那片柳条通附近，这片柳条通，四处环山，身处低洼地段，一眼望不到边。星光大队没有一亩水田，这是赵方宏的一个心病。这个意外的机会，让他看到了、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潘秘书，你看出来没？这片柳条通，正是一座大坝的坯子啊！所以，咱们要对不起这群野鸭子了，不仅仅是要拿它们几只鸭蛋，而是要端走它们的鸟巢。”

赵书记手指着四处环绕的群山：“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座大坝，我们把这个大柳条通向深处挖，土堆及到四处的山根上，最后，在把四周的大堤楞子上，栽上果树，即是一笔收入，也能起到保护堤坝的作用，这个大坝建成了，大约有两万多平的水面，镶上闸口，这下游的旱田，就都变成水田了。”

潘秘书观察了一会儿，赞同地说：“赵书记，您真有眼力，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工啊？”

“这条新路完工了，就开始修这座大坝。”

“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啊，赵书记，光靠星光大队的老百姓恐怕不行。”

“当然不行，我们也要像修这条示范路一样，动员各机关、学校，让他们不定期地到大坝义务劳动，必要时，在这里打公棚，安营扎寨，大坝不修好，决不撤兵。”

“哎，对了，来咱们公社的知青，分布在各个村屯，如果在这里造上几趟大房子，成立个知青点，那可是一个庞大的队伍，把他们组织安排到这里来，造这个大坝，你说可以吗？”

“好主意，就这么干，能上阵的，肯定一个也逃不掉，这些下乡知识青年，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都把他们聚到这里来，让他们在这里大显身手，这项工程，将是所有参加建设的人们，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一群野鸭在头顶上盘旋飞舞，潘秘书举起望远镜，对准那群鸭子，仔细观望：“啊，赵书记，这群鸭子，好像是秋沙鸭，五颜六色的，像鸳鸯鸟一样，太美丽了！”

赵书记从潘秘书手里接过望远镜，那群美丽的鸟儿，在他的镜头里盘旋了一会儿，便一头扎进了柳条通......

“这些美丽的精灵啊，我真的不忍心破坏你们的家园，可是，为了我们能有一个更美好的生活环境，为了造福我们的子孙后代，我还是要动一动，你们先换个地方，暂住几年，想一想等到大坝修建成功的那一天，这个大柳条通将变成两万多平的水面，可爱的鸭子们，到那时候，你们再高高兴兴地搬回来，每天在这个大水面上，游玩戏水，到那个时候，你们一定会感激我的。”

“赵书记，咱们现在还是先不要开工吧，等到秋天以后吧，现在，它们正在这里面孵化小鸭仔呢。”

赵书记开心的大笑：“哈!哈!哈!你当我今天说了，明天就能干起来吗？秋天，秋收以后能开工就是快的了。这是一项水利事业，要报到县上去批一下，最起码能申请一笔国家的专项资金，大力兴修水利事业，这也是党中央的号召，会得到支持的，不然，我们拿什么去干这么大的一个工程呵。”

秋收以后，浩浩荡荡的大军，陆续扎进营地，星光大坝在一阵鞭炮声中开土动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