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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太久》第七章: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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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在普天哀悼的日子里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九月九日,几个小姑娘正在跳橡皮筋,有线广播里一遍一遍响着哀乐。怎么回事儿?每天的这个时候没有广播的,今天在这个时候开时广播了。有线广播里还在一遍一遍地响着哀乐。一会儿,一个男播音员用一种及其沉痛的声音,通过广播告诉天下所有的人:“中国人民的大救星,我们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主席与世长辞,毛主席同志永锤不朽!”

几个小女孩僵住了:“啊!毛主席怎么可能去世呢?是不是我们听错了。”

广播里再一次播放那支哀乐,之后男播音员再一次用那种及其沉痛的声音:“中国人民的大救星,我们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主席与世长辞!毛主席同志永垂不朽!”

“啊!毛主席真的不在了,怎么办啊?毛主席不在了。”

妈妈头上顶着一篮豆角,刚刚走进院门,之素带着哭音喊着:“妈妈!您听见了吗?毛主席去世了!妈妈,怎么办啊?毛主席不在了。”

妈妈一愣,头顶上的菜篮子掉在地上,一蓝豆角散落一地。她喃喃自语:“天哪!毛主席也不在了。这是怎么的了,今年怎么了,周总理去了,朱老总去了,现在,毛主席也去世了,天塌下来了。”

生产队买来了一批雪白的纸和黑色的布匹,白色的纸放在会议室大讲台的桌子上,青年男女和一些手巧的女人们,满脸淌着泪水,用剪刀把一张张大纸裁剪成寸半见方的小块,经过简单修剪,三、五张这样的小纸块,在一双双沾满泪水的指尖上,制作成了一朵雪白的小花。黑色的布匹,也裁剪成了一个二寸半宽半尺长的长方形小块,村里的人陆陆续续走进来,把白色的小花戴在胸前,黑纱挂在臂上,然后庄重地走到围着黑布的毛主席遗像前,深深地三鞠躬,悲悲戚戚地走出会议室。

田会计的笔放在案板上,账本也不打开,今天给每个人发放的小白纸花和黑纱,都是免费的,不需要记账,他只是偶尔克制悲痛,对前来拿纸花和黑纱的社员们说:“一定要带好,开追悼大会的时候都得带上。”

屋里的人,都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哭出来,就会引起哭声一片......

一筐、一篮、一笸箩的纸花,肃静地摆在那儿,来的人拿几个没有人去过问,因为这是为毛主席尽孝,你挂在身上多少,也不会有人指责你。

学校的草场上,教室里,大树下,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悲痛欲绝的学生们,老师流着泪劝说学生:“同学们,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用我们的成绩,告慰我们的领袖,节哀吧!同学们,我们的任务很艰巨,我们的前程很迷茫。”

各班的班主任老师,把小纸花和黑纱拿到教室,同学们相互把白色的纸花和黑纱别在胸前,挂在胳膊上。

天下哭声一片,有组织的没组织的,都自觉的胸配白花,臂挂黑纱,学校里,田地间,道路旁,人们都在流泪,为敬爱的领袖挥泪送别。这一年人们的心情无比沉痛,十里长亭送总理,普天哀悼毛主席......

那是斗争最激烈的时期,学校的板报的内容,也漂浮不定,主要的倾向是要坚持阶级斗争。

政治课似乎是当时最主要的课程,现在,不仅仅是政治课堂上要背那一段一段的语录,第一节课的理论课,和最后一节课的自习课,各班的班主任老师,都要抽查同学们对语录记得扎不扎实,田之素正在接受老师的抽查,站在自己的坐位旁边,细声细语地背诵: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

老师满意地冲他点点头,示意让她坐下。下一个同学接着往下背诵:列宁为什么说,对资产阶级****,这个问题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不搞清楚,就会变修正主义,要使全国知道。

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能从有线广播里,听到一些来自党中央的消息,局势就像只钟摆一样,左右动荡摇摆,老爷爷念念有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管是哪堂风,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才是正经风。”

“中国共产党推翻了清政府,赶走了皇帝,建立了新中国,中国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这都是在毛主席领导下,毛主席思想就像天上的红太阳一样,永远光芒万丈。”

孙子、孙女们觉得爷爷很好笑,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还这样关心国家大事,现在是阶级斗争最激烈的时期,大孙女之英这几天放假回了娘家,她是在斗争风浪中成长起来的,是过来人,她唯恐爷爷说了一些反动的话,被人听见了,后果不可可思议。

“中国的命运一定会一天比一天更好的,爷爷,您年纪大了,好好静养晚年,不生病,身体健健康康的,这才是正经事儿呢,听大孙女儿的话,咱不要出去乱说乱讲,说不定哪句话说走了调,让人家把你抓起来了,我们回来上哪儿看爷爷去呀?”

爷爷哈哈大笑:“谁当权都是想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啊,只是路子的问题。”

“您看您呵,爷爷,我刚刚怎么说来着,咱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咱不议论国家大事了。”

爷爷笑哈哈的:“那咱们议论一下咱自己身边的大事吧,我说会计,二队都扯电缆要安电灯了,我们三队怎么就受得了这个阉?我临死之前,能不能点上电灯啊?”

田会计垂头丧气:“我也盼着安上电灯,这盏煤油灯,蓝盈盈的小火苗,那么一点点光亮,点上半宿,那煤油烟把两个鼻孔都熏得焦黑,想点,可是咱们没有本钱啊!”

之英又要跟爸爸争论了:“爸爸,您这个会计当得失职啊!”

爸爸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大女儿:“之英,你咋也这么说,收成不好,地里打不出粮食,跟我这个当会计的有多大关系吗?”

之英本来不想在爸爸面前,这样面对面地争论这件事情,可是,她每当听到人们这样议论纷纷,就觉得是爸爸做了对不起社员的事情,现在,爸爸既然这样质问她,她索性就跟爸爸面对面的辩论一番:“爸爸,连续两年了,社员们不挣一分钱,反而倒找钱,你想一想,社员们哪里还能有什么干劲了,出一天工,一分钱挣不回来,还要掏出去两毛钱,不出工的不是就落下这两毛钱了吗?所以呀,您最好能不下地干活,就别下地了,越干越赔钱你还干什么呀?”

爸爸有些压不住火气了,面红耳赤:“你们知道什么,别在哪乱说七、八说地,银行的欠款每年是要按百分比还的,地里产的粮食有数,可是银行的贷款是长了腿的,今年往上挑着算,明年的窟窿就更大,所以,只能这么以实为实,一是一,二是二。”

“爸,您有时间听听详细听听您家大姑爷跟您讲讲这账该怎么算?他的算盘打得不比您差,反正我听他也在埋怨您了,这样下去,每家每的欠账单都越来越大,父辈给子辈留下的,是越来越长数字的欠账,怎么得了哇?爸爸,你应该心里有数。”

“我有什么数?你想让我打国家的主意吗?那是要进监狱的,为了全队老百姓的个人利益,去损害国家的利益,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我说什么也做不出来。”

“哎哟!我的亲爹呀,想想咱们家吧,将来之林、之军和之民,要每人从你的户头上,分担几位数千位甚至万位数字的欠账,您到最后离去的那一天,能闭得严眼睛吗?爸爸,那是实实在在的钱,人民币呀。”

“你给我住口,你这是往死里逼我呢,我欠的债,我来还,根本没想过要让他们兄弟三人来还这个欠账的。”

屋里的空气紧张得另人窒息,爷爷倒背着手,向街上走去,二队的电线已经扯到了他的门前,因为田家西院是二队的社员,架线工正准备把电线从田家的大门前越过去,这时田家老爷爷就站在他们面前,二队的电工和队长会计都在,老爷爷从来没有今天这卑微过,他的声音高不起来,也很不仗义:“该贪多少钱,我分文不差,我老头子今年八十多岁了,拿我的人格担保,您们不要把我们越过去,往我的院子里拐个弯儿,也让我亮堂亮堂。”

二队的队长和会计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田家老爷子只会帮助别人,像今天这样求人的时候很少很少,怎么也不能让老爷子张开的嘴合不上,只是几米电线的事儿。

“好说,老爷子,高低给您老这个面子。”

“这几米电线,我们就不算钱了,您老只要花十几块钱,买一块电表安上,用了多少电,根据电表上的数字就计算出来了,我们到时候就安电表上的数字收电费”

田家老爷子感激的给大家鞠躬致谢:“十分感谢!我也安上电灯了,八十多岁,死了也不屈了。”

三天以后,线路检测合格,可以供电,这天晚上,街上吵吵嚷嚷,大家互相通告:“今天给电了,可以打开开关,用电灯昭明了。”

田家是唯一的一户三队的社员,二队社员都知道今天给电,他们是三队的,还不知道今天可以用电了,几个小男孩子跑进田家,一进屋就大声宣布:“今天给电了,你们家怎么还点煤油灯?”

这时有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找到了田家的用电开关,上前抓住那根细细的尼龙绳,一把拉开了开关,屋里豁然大亮,田家的人对这样忽然的亮起的强光,很不适应,一个个眯起眼睛,“啊!太亮了!”

之素跑到爷爷面前:“爷爷,好不好哇?电灯比煤油灯亮吧?”

爷爷翘起胡须,笑着看看顶棚,再看看四周:“亮!真亮,电灯就是比煤油灯亮。”

三队的社员有的沉不住气了,东西临街的两个队,二队人都开始用电了,电灯,电磨米碾,一小时能磨完一家的米,三队还是老规矩,打更老王把每家每户拿来排号的小米口袋,挂上写着编码的小纸壳片,一个挨一个地放在订在墙上的案板上,来的人看看自己家的号还排得很远,气急败坏地骂道:“老王!我家快没米下锅了,能不能给我往前窜一窜?你想让我烀整苞米粒子吃吗?一天一夜,就磨那么三四家,多久才能到我这儿吗?”

老王一点不急,也不生气,他呲牙一笑:“你还跟我来脾气呢,我每天看着你们这些贡品,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活着呢,还是死了,每天都有人给我上贡品,你看看,这一小堆一小堆的,还挂个纸牌,写着大黑墨子,像不像庙堂上摆着的一个个小灵位?早晚被你们这些龟孙子的幽灵给咒念死了。”

来人一转身走出磨坊,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地数落着:“妈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去问问二队队长,还收不收户了,直紧往二队转了,能点上电灯,还有电磨米碾,不跟你们这些臭鱼烂虾一起沤着受大穷了。”

三队的第一个社员户口转到二队去了,这样就开了头,三队的社员都活心了,二队队长家里,南北炕沿上坐着的,都是三队想要往二队过户的社员,没有多久,就跑过去四十多户,华队长虽然心里生气,但是嘴上却是笑容可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鸟儿还知道奔亮处飞呢,谁要去二队,我都高兴放人,决不阻拦,不过你们欠的债可不能黄,我每年秋收以后,都会和会计去你们家收回一部分欠款的,猪、羊、粮食都可以顶债啊。”

二队队长要的都是人口少,劳力多的户,华队长相当不满意,二队队长的头扬得很高,他看不惯他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在路上远远看见他走过来了,华队长或者绕到别的小胡同子里走路,或者掉转头向回走,就是不想和他搭讪,每到这时他就在心里这样想着:谁爱去谁去,剩下的人越少,我越好领导,捡几片好地种,那些黄土岗三级地一律不要,全部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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