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莘国国都。

辛阳城内。

东宫紫宸殿。

太子莘天华凭几而坐，临月煮茶。他发束玉冠，一身黑黄相间的锦袍，威仪十足，不怒而威。

说来他与子华虽是兄弟，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容颜。

莘子华眉眼如画，清雅俊逸。而他则是五官坚毅如刀削，轮廓线条明显，有着上位者不可置疑的威严。

如果说子华是不属于人间的仙，那么这位太子殿下便是人间的皇，天生的王者。

只因他父皇一句“若华儿无疾，堪承大统”，便将子华视为其称尊的绊脚石，三番四次痛下杀手，欲除之而后快。

哪怕子华议储之事八字尚没一撇，哪怕有慈恩寺得道高僧慧远大师“岁在甲子，世事皆休”的断言在先，他也不能让自己掉以轻心。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莘子华真会如断言一般，在凡世间只存活二十春秋，期满便兰摧玉折驾鹤西归。

断言的真假只能交由时间验证，他不想待到那时诸事尘埃落定，追悔莫及。

为免节外生枝，不管是谁，只要是可能挡他道的人，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哪怕是被众人誉为“无心红尘，恍若谪仙”的莘子华也不行。

炉子里的炭烧的火红，茶壶里的水不一会儿就“咕咕”滚开，沸腾翻滚的茶了溢出来，又落在烧的正旺的炭火上，“兹兹”作响。

修长手指提起茶壶，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寄情山水无意皇位又如何？

便是这温和的水，看似与世无争，可有人添把柴火，还不是照样翻滚沸腾。

而朝臣中多的是不嫌事大的翻云覆雨手，哪怕是一潭死水，也能给你搅出滔天浪来。

何况他莘子华还是个活人，身在帝王家，若说对皇位无丝毫兴趣，那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更何况，不管他想不想，自会有人为他筹谋。

其外祖，先丞相薛从谏，曾多次促其早日成婚，延绵子嗣，若日后有何不测，也能为寿王府留下一脉。

看似亲情脉脉，可有谁人不知其心计，不过是想着陛下疼爱子华，极有可能让其继承大统。而子华又是被预言的短命之人，待他西归之后，留下稚子寡妻，他这位慈爱的外祖便可以辅政之名，行令天下之实。

对此，他既羡慕又嫉恨。

自己生母位分低下，直至去世前身份也只是个贵人。后来，虽在他被封为太子后，被追封为怜妃，可到底在陛下心中并无什么分量。

要不然，当初陛下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对她杖责一百。

她是因受不住刑杖而去世的。

母亲去世后，他便由皇后娘娘收养在宫中。皇后娘娘心性善良且无子，对他视如己出。虽非亲生，待他却是真心实意的。

这多少弥补了他少年丧母的遗憾。

只是，皇后当年之所以能位列中宫，母仪天下，也不过是陛下为防止外戚专权而选了家世清白的她而已。皇后娘娘一心向善温柔待人，其母家又安分守纪，族人皆是担着无关紧要的富贵闲差，对他所谋之事并无助力。

所以，对于莘子华不用自己争取，便轻易拥有他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只能自己苦心经营。

不过，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手。

案上的白玉茶杯香烟袅袅，松凝玉露特有的清香萦萦满室。松凝玉露极其难得，采自雪山之巅，入口满是雪之清冷芳香。

殿外夜深人静灯火阑珊，殿内他手持杯盏自斟自酌，看似意态神闲，眼睛却不时望向殿外。

他等的人还没来。

不过，他似乎并不着急，只要是他想要的结果，多等几盏茶的时间又有何妨。

待梆子敲过三声，案上的茶水隐隐见底之时，门外终于想起了脚步声。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人走了进来，一撩衣摆，跪在殿中。

“如何？”

“属下无能，搜查至今尚未发现七殿下踪迹。”

“蠢材，连个死人都找不到，本宫要你们何用？”

掷地有声的厉语，在黑衣人心中牵出阵阵惊悸，本就低垂的头颅又往下低了几分。“遥鹊崖千丈之深，属下无能，实在探不到崖底。”

闻言，莘子华握着茶杯的修长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

“遥鹊崖深不可见底，数百年来尚未有人能从崖下走出，七殿下既已坠落，断然无生还之理。”黑衣人仍然不知死活说道。

莘天华忍怒道：“空口无凭，本宫要的是证据，眼见为实。”

地上的人低头不语。

莘天华瞥了他一眼，半晌方道：“起来吧。”那人如蒙大赦，站起身来，却仍是低眉顺眼，恭敬待命的模样。

“现场可有什么发现？”

黑衣人道：“当日现场混乱，七殿下确实是受了我们一刀，被一掌打落崖底。可我们与他护卫思远正是难缠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伙人，武功不弱，两边都不帮，只是见人便杀。近几日，属下暗中调查，发现那些人乃是是墨阁之人。”

莘天华有些惊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神秘组织？”

黑衣人道：“正是。墨阁此番出现在遥鹊崖所为何求，目前尚未得知，但当日地上所留下的碧落银针确实是墨阁的独门暗器。”

“是吗？”莘天华嘴角一笑，说的意味深长：“看来，本宫的这位七弟还真是挡了不少人的路。”

那黑衣人冷哼：“这位七殿下出生之日紫气缭绕，庭花乍放，天降甘露，都以为是祥瑞。世人只道他外表清雅逸然，不似凡人，没想却屡屡卷入时局。”

莘天华道：“他模样再如谪仙，骨子那也只是一介凡人，既是凡人，自然免不了俗。”他眼中闪烁算计，“想办法进入崖底，自上而下不行，就旁敲侧击，挖地三尺也要进到崖底，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等等”，莘天华忽然道，黑衣人停住离去的脚步，恭敬回首，听他吩咐，“如果他真的死了，便把他抬回来。他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是天之骄子，自然不能暴尸野外。若是他还未死，那就让他死后再抬回来吧。”

“是。”

黑衣下属得令而去。

他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无暇的白玉茶杯，心中冷笑，超凡出尘，翩然若仙吗？

莘子华，本宫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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