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10分，海无涯和郭钰同车抵达了燕都国际机场三号航站楼。

海无涯飞纽约的国际航班是下午3点整的，郭钰飞南都的国内航班是下午3点40分的，时间比较宽裕，两人的姿态也比较休闲。

在航站楼出发区的“金大碗牛肉面”等餐的时候，郭钰在笔记本电脑上把《谁是柯向南》、《谁要伪造一个悔过的叶青如》、《谁是幕后黑手》匆匆浏览了一遍，两人之间的话题也自然就聚焦到了柯向南和“剽窃风波”上。

看到许丽对猪大肠诉说衷肠的那一段时，郭钰乐不可支，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问道：这个动漫和这个视频都是你策划的吗？真是太有才了。

海无涯也笑道：创意是我，制作是“盛世佳汇创意工作室”。一年前在朝阳学术交流中心听讲座，看到了一个挺生动的动漫片，就特意把制作者也记下来了。

郭钰叹道：你就是处处留心，所以才处处有收获。

海无涯还没来得及接话，郭钰又问道：虽然这场风波尚未完全平息，《启明星报》的重磅文章一发，大局应该已经扭转过来了吧？

海无涯说道：前天一整天闭门不出，我力求站在柯向南的基点和角度，遵循他的思维和习惯，好好琢磨了一通。

郭钰问道：你现在能够演绎他的心路历程了？

海无涯回道：不敢说百分之百，百分之七八十还是有把握的。

郭钰笑得花一般灿烂，说道：你快开讲吧，我用录音笔录下来。

海无涯摆摆手，说道：我昨晚闲来无事，索性把柯向南这次做局的思路举措整理成了文字，包括我破局中几个关键人物的来历，这些人物有的你知道，有的你原来不知道但现在需要知道了。一会儿上了飞机，你慢慢看好了。

说着，他拿出一个优盘递给郭钰。

郭钰随手把优盘插进笔记本电脑中，说道：等不到上飞机了，你先吃着面，让我一睹为快。

说完她就把目光投向屏幕，只见优盘里有三个word文档，第一个就叫《柯向南巧做十步局》，文中写道：

两年前，在海无涯出头相助崔合捧脱困“太虚幻境”之后，柯向南就把这个“强出头”的年轻人列入了重点关注目标之列。不过一开始他并没有亲自上手，而是由一个号称“双面妲己”的神秘女子童忆衡登台，试图通过步步深入的心理诱导把海无涯一举拿下。

“双面妲己”失利后，柯向南心知遇上了硬茬子。人才难得，值得动心思做局的打击目标同样难觅。他怀着猫玩老鼠的游戏心态亲自设计了一个局，这个局大兜大转、伏笔极深。形象地说，他是用五彩的电光搭起了一个高耸入云的天梯，这个天梯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一步一步地登天，过程极其逼真、前景颇为诱人。但是在关键时刻这架天梯会在瞬间消失，让登天者一脚踩空，转而落入直下地狱的悲催境遇之中。

在柯向南的局中，海无涯被定位为一个才华出众、前程似锦的青年学者。正因为前程似锦，才会有对成功的孜孜以求，也才会有对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殚精竭力。也正因为孜孜以求的渴望和殚精竭力的难耐，才会生出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希冀，而柯向南提供的入云天梯正是一条让人不能不动心的成功捷径。

这个局共分十个步骤。

第一步是兴趣引诱。通过动车上的偶遇，制造一个看似自然而然的机会，形成一个能够激起海无涯创造欲的话题，激发他发表高见、展示才识的欲念。人都是有表现欲的，越是自认为才高八斗的人，表现欲就越强。难点在话题选择上，为了找到这个有深度和厚度的话题，柯向南先后和七八位知名学者作过探讨。

第二步是才女青睐。不漂亮的女人可能缺乏对男人荷尔蒙的刺激，但也能让男人不加提防、更加放松。更加奇妙的是，一个不漂亮、有修养的才女对男人表示的景仰，多半会强化男人“非好色也、是爱才也”的自我标榜之心，让男人陶醉在“品位不凡”的自我欣赏之中。柯向南此前大概也反思过，“双面妲己”童忆衡之所以很快败下阵来，应该与她的艳丽夺人有一定关系。基于这样的考虑，叶青如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登台出演了，许丽则是担当着穿针引线、旁敲侧击的推动者和诱导者。

第三步是合作研究。这个步骤中，柯向南采取的战术是放任自流、静观其变，任由叶青如和海无涯在自然而然的情境中开展学术研究。他认定叶青如和海无涯都是名副其实的学者，学者遇见了好的课题，就如工匠大师遇到了未琢之玉一般，总是不禁技痒的，想丢开手都难。这一点，他自问看得清、吃得准。果不其然，叶青如和海无涯“不需扬鞭自奋蹄”，很快就沉浸在了对主观与客观玄妙关系的探索中。

第四步是膨胀自信。通过漠北学会的课题品鉴会，通过步步惊心的过关斩将，让海无涯和叶青如感觉到，他们的研究课题绝对经得住各方高手近乎挑剔的审视，他们的才学足以傲视群雄、昂首望天。柯向南深知，人的自信是最容易受到外部环境影响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听到几句好听话就飘飘然，所以才会有“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千古箴言。可想而知，从樊家口归来之后，海无涯和叶青如一定会沉迷于“一览众山小”的虚幻高度之中而难以自拔。

第五步是高层鼓励。国家层面的领导人专门接见包括海无涯和叶青如在内的优秀青年学者，勉励他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追求卓越、做到极致。这种来自官方的巨大精神鼓励，特别契合古今学者“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的价值追求，会让海无涯和叶青如更加无暇他顾，唯有紧盯着就要到手的名利双收这一条道走下去。与此同时，一些学术权威纷纷出来点评这个课题，把大把大把的赞誉送给他们。誉满天下、谤亦随之。捧杀不仅是让对手在充耳的阿谀奉承声中丧失理智和警惕，更是因为捧成了名人才更好下手毁之。如果不是誉满天下，诽谤之声也很难引起世人的瞩目。

第六步是暗伏杀机。在海无涯和叶青如合作研究伊始，就有一个人也在同时关注着这个课题，并且总是比他们提前一步，而且是每提前的一步都要留下足以成为法庭证据的痕迹。这个人是燕都一个二流大学的哲学副教授，叫牛有恒。一个天资不高却善钻牛角尖、能下死功夫的中年教师。他是个刻板的人物，把研究成果的每一步都发表在自己的空间日志中，每一步都比叶青如海无涯形成定论的时间早了一半天。事实上，这个牛有恒没有这样的天赋和学识，只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而已。关键要靠许丽及时窃取海无涯和叶青如在研讨过程中的思想火花，并伺机留下叶青如通过黑客软件进入牛有恒邮箱的记录。这一个环节不太好把握，实现起来难度也较大。好在认定剽窃的标准，不一定是完全抄袭，有几分相似就够了。

第七步是虚晃一枪。伴随着一片赞誉声，出现了一些说三道四的杂音，这些杂音以八卦的面目现身，对海无涯和叶青如的男女关系恣意娱乐了一阵子。这些杂音不免会让他们尤其是叶青如难受难堪，但这样一来，就算他们稍有戒惧之心和警惕之念，也会在无形中松懈下来，以为“人怕出名猪怕壮”的关口就此过去了，“福兮祸之所伏”的祸不过如此而已。柯向南对这个步骤的设计尤其得意，自以为是洞悉人性的匠心之作。

第八步是风云突变。苦主牛有恒先是在网上发声，然后向国家不久前组建的学术道德重建委员会提出申诉，申诉海无涯和叶青如涉嫌剽窃。牛有恒还提供了数次由叶青如的电脑登陆自己邮箱和空间日志的记录，为剽窃行为描绘出一条清晰可行的路径。有了这些，就算得上是铁证如山了，打官司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柯向南专门咨询过法律专家，这类官司官方是不会介入取证的，单凭海无涯和叶青如肯定没有获取反证、戳穿对手的技术手段。

第九步是覆手为雨。对于海无涯和叶青如而言，一时之间黑云压城、大祸临头，因为这是学术道德重建委员会成立后受理的第一例案件，裁判者摩拳擦掌、旁观者群情激奋，大有法庭未开、判决已定之势。就在海无涯和叶青如即将坠入身败名裂深渊的关键时刻，柯向南闪亮登场了。他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轻摇杨柳枝驱走了海无涯和叶青如头顶的狂风暴雨。当然了，他的救苦救难之举是有前提的，是需要回报的。海无涯必须感激涕零、心悦诚服，从此甘心为柯向南所驱使。至于牺牲牛有恒甚至许丽，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第十步是左右逢源。按照柯向南的设计，要么海无涯彻底服输，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态投到自己门下，要么就被彻底毁灭，从此一蹶不振。服输最好，被毁灭了也没什么不好。做心理学研究离不开各种典型案例，海无涯被毁灭就是一个比较经典的典型案列。再者说来，杀一儆百的立威作用和警示效用，综合效益也是难以估量的。

三天前，柯向南入住了西山别墅。这是他的一处闭关修行的隐秘住所，除了几个贴身的心腹几乎无人知道。他打算在这里躲几天清闲，等待着风到急处雨到密处时，再如腾云驾雾般飘然登场。他喜欢这种羽化成仙的感觉，喜欢在举手投足间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觉得人生的终极享受只能是精神层面和心理层面的，人生的价值就在于这些精美的瞬间，这些精美的瞬间就是人生的价值。他抱着一种期待的心情，悠闲地寄情于西山别墅的幽静之间。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狂风刚刚大作了三天，就被一股更强劲的力量给镇住了。这股力量好像是来自一个从天而降、盘旋直下的巨大金钵孟，正好罩在狂风源的位置上，刹那间肆虐无忌的狂风就无影无踪了。

看到这里，郭钰抬起头来，正好碰sh无涯等待的目光。她心里一动，问道：柯向南处心积虑做了这么一个局，为何如此这般就被破了呢？

海无涯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轻敌。在柯向南的视野里，海无涯不是一个同等重量级的对手，这个局也不是旗鼓相当的对战。柯向南已经是国内知名的学者，影响甚大的高端智库掌门人，旗下经常联系着几十名各个领域的一流学者，还拥有一家医院，三家各有专攻的心理咨询中心，一家国际文化交流杂志，而且与十多家学术杂志和研究机构有着固定的合作关系。而海无涯不过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孤身一人，号称是独立学者，只有一笔不知道怎么发来的横财，和几个朋友如郭钰、俞叶弘、詹洪峰、崔合捧等，而这几个朋友要么是刚刚有了个事业的平台，比如郭钰和詹洪峰，要么是跑单帮的角色，比如俞叶弘和崔合捧。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把海无涯放在对手的位置上，只是想着要么收服了海无涯，要么就灭了海无涯。

郭钰顿了一下，说道：我想，这个优盘里也应该有为什么刻意让我置身事外的理由。

海无涯点点头，笑着说道：你不妨试着说说这些理由。

郭钰凝神思考了片刻，模仿着客观叙述者的口吻说道：在海无涯应对柯向南精心策划的“剽窃风波”过程中，郭钰始终是袖手旁观的姿态。当然，她是在海无涯的有意安排下才如此的。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海无涯调度力量和使用资源的理念和手法，每个大项目、大事件都要有意识地预设一些旁观者和局外人，这样的好处不仅是留有余力，而且是留有余地，更是留有余眼。比如这次与柯向南和漠北学会斗法，郭钰和她的运河系列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一方面是重要的战略预备力量，另一方面也是潜在的和平沟通使者。因为郭钰没有加入战团，就避免了与柯向南一方有个人化的、情绪化的磕碰和冲突，一旦需要有人扮演摇橄榄枝的角色，她就可以心无挂碍、轻装上阵了。这个理念和手法是海无涯从投资领域讲究的“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推演过来的，郭玉一开始并不太理解，但理解了之后就是认同和钦佩了。至于留有余眼之说，则是海无涯的原创，因为置身事外，观察问题的视角也就避免了个人化、情绪化。

郭钰话音刚落，海无涯也正好把一大碗牛肉面消灭光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鼓了鼓掌，说道：这就叫心有灵犀、不点就通。不过我也知道，你虽然一直置身事外，但对各种动态却是及时关注着的，心里更是时刻都操着一份心的。你这个余眼名副其实、不可或缺。

郭钰把剩下的半碗牛肉面推到一边，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收拾碗筷，又转头审视了一下周遭人来人往、纷乱嘈杂的环境，感慨道：刚才一点儿也没有觉到身边的吵闹，相反倒好像是我们两人端坐在幽窗之下、静室之中。

海无涯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道：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去办理登机手续了，我们起来溜达两步吧。

两人各自拖着行李箱向国际出发区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郭钰忽然觉着海无涯的情绪似乎有些异样，再悄悄打量了几眼，发现他眉眼之间隐然飘荡起几片乌云，整个人也显出魂不守舍的样子。

郭钰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显见得海无涯有什么不愿与他人诉说的惆怅，但她在心里几度揣测却不得要领。担忧柯向南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厉害招数？不应该！抄袭事件真正的攻击点是在人的心理，而对海无涯来说这些攻心之术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担心那个叶青如会就此而一蹶不振？有可能。郭钰与叶青如仅有刚才视频上的一面之识，印象不真、知之更少，不确定这个有些书卷气的女子能否抗得住社会过度关注和舆论刻意炒作的摧残。再想了想，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海无涯关心叶青如当在情理之间，但关心到有些惆怅的程度，就让人难以理解了。不是说海无涯心硬如铁，而是说惆怅这种情绪一般都是伴随着触动心灵的情感而出现的。触动心灵的情感，就只有爱情了。海无涯与叶青如之间或许会有爱情的影子，但肯定是来自叶青如单方面的，这一点郭钰自问不会看走眼。

郭钰又想起了那个曾经与柯向南一起出现在“心海慈航”的红衣黑裙女子，那个背影就足以当得起美艳入骨的评价、正面更是让郭钰有惊为天人之感的妩媚女子，那个海无涯不愿多谈、甚至讳莫如深的神秘女子。虽然已经知道了她叫童忆衡，但童忆衡究竟是谁呢？童忆衡又在剽窃风波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想着想着，郭钰禁不住涌起了试探一下海无涯的念头。当然，无论出于何种心理去做试探，最终的目的都是关心他、为他好。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郭钰出声问道：那个叶青如，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呢？

海无涯说道：不是我打算怎么安置她，而是要看她和湛卢剑的缘分有多深。顺其自然吧。

郭钰顿了一下，问道：是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海无涯叹了口气，说道：论到根本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交集都脱不掉一个缘字，就像你选择运河上郡住户时我们说的因缘和机缘，现在想来当然还少不了一个情缘。

郭钰再次注意到了海无涯眼中淡淡的惆怅，心下更加有些纳罕。略微想了一下，她问道：同出缘字，因缘、机缘、情缘有什么不同呢？

海无涯也沉吟了片刻，才凝视着郭钰一双关注的眼睛，说道：简单地说，因缘是因事儿起，机缘是应时而生，而情缘大约就是来自冥冥之中的宿债了。

郭钰缓了一缓，问道：那个叫童忆衡的女子，你找到了吗？

海无涯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说道：这个女人来自何方、因何而来，又去往哪里、在干什么，甚至她到底属何门派、为谁效力，我都一无所知。

郭钰眼中闪过一丝疑云，问道：你的意思是，在柯向南之外还有一股势力在关注着我们？

海无涯说道：你这个余眼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是有所疏忽，而是信息不对称所致，是我从未给你详细说过当时与童忆衡交往的具体情况。

郭钰说道：是啊！那是我们相识之前的事情了。

海无涯用简洁平淡的语言把童忆衡的出现、“心海慈航”的场景、《世界文化学刊》杂志社总编室毕主任和课题部王主任所说的话等关键环节陈述了一下。郭钰察言观色听下来，又问道：你觉得柯向南会就此认输吗？

海无涯说道：我们不过是打了个防守反击，挫败了他精心策划的攻势而已，目前还远远谈不上取胜，他也就谈不到认输。

郭钰摇摇头，说道：虽然你把他做局的招数琢磨透了，但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明白，这个柯向南到底在干什么？为了什么？想要什么？好端端的干吗非要去控制别人呢？

海无涯说道：不能拿正常人的视角去审视他，但也不可把他妖魔化。说到底，控制欲不过是人的本质属性之一，只不过多数人不具备一定的条件、不敢生出妄想罢了。再者，我也研究过他的那套心理重构理论，应该说还是很有见地、颇有价值的。这几年来，无论是公开营业的“太虚幻境”还是隐在深闺的“心海慈航”，也并未闹出什么骇人听闻的劣迹和丑闻。

郭钰随口问道：这说明什么呢？

海无涯没有吭声，而是用眼神鼓励郭钰继续说下去，郭钰点下头接着说道：这说明他们不是以害人为终极目的，而是以采集人深层次的心理信息为主要目的。比如崔合捧在“太虚幻境”遭遇的事情，还有你在“心海慈航”经历的场景，都是旨在挖掘研究样本的隐秘心理动态。

海无涯轻轻点头，不过到最后又微微摇了一下头，有些怅然地说道：你的判断基本是正确的，不过不完全适用我在“心海慈航”经历的场景，那应该是一个非常规的特例。

郭钰最不忍看到海无涯若有所失的样子，忽然掉转话题说道：也算是与你朝夕相处的了，可这次你动用的那几位大神，是何时交下的、怎么交下的，我却是一无所知。

海无涯神色开朗了一些，笑了笑说道：有句俗话说得好，隐蔽着的实力最有实力啊！

郭钰说道：看来你现在是愿意揭开谜底了。

海无涯说道：所谓谜底，都是为了有一天揭开而设置的。而且对你而言，没有刻意设置的谜底，只有何时让你知道最好的时机把握。这两天直接动用的五个人，前两个人叫做“交人于无心之间”，后两个人叫做“助人于危难之刻”，还有一个人是目睹了我助人于危难之刻的情形从而倾心相交的。优盘上第二个文档和第三个文档上，你想知道的故事都有，甚至可以说这些故事是专门为你写下的，因为这几个大神，除了那个姓乌的小伙子，其余几个今后都要由你来联系了。

郭钰眼睛亮了亮，说道：现在你突然出国了，柯向南肯定会很不爽的。

海无涯说道：要说现在出国，确实显得对柯向南这个超级对手不够尊重，但咱们真不是故意而为。出国的日程是一个月前就安排好的，事关那颗夜明珠能否顺利变现。我如果不去，就得委派个可靠的人把夜明珠送过去，虽然咱们现在可动用的人手不算少，但能够承担这个任务的也只有你了。而你在南都的事情也很紧要，你去我去都差不多，所以就顾不上柯向南怎么想了。

在国际出发入港处与海无涯道了别，又叮嘱了几句旅途中的注意事项之后，郭钰就独自拖着一个小号的行李箱回到国内出发处。办理登机手续后过了安检，来到登机口附近的贵宾休息室坐下。时间是算好了的，她刚刚翻了几页随身携带的《中篇小说选刊》杂志，服务员就过来提醒登机了。在头等舱宽敞舒适的座位安顿下来，她闭目靠在椅背上，在心中追随着海无涯忽隐忽现的那一点儿惆怅。

郭钰可以确定，对心中为了什么惆怅、是怎样的惆怅，海无涯是自知自觉的，他也应该清楚这点儿惆怅刚才被郭钰捕捉到了。

彼此相知太深，就算一个眼神、一次沉吟都能折射出不少信息，更不用说海无涯还是透露了不少。郭钰把这些信息串起来，在想象中模拟了一场与海无涯的对话。

在想象中，郭钰直截了当地问道：是那个童忆衡让你惆怅吗？

海无涯有些尴尬，说道：你的问题让我进退两难啊！谈论另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能够搅乱我心绪的女人，你真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不过既然已经问到这里了，我什么都不说一定会让你更操心的。

郭钰凝视着海无涯，说道：正如你刚才所说，谈论一个让你心神不宁的女人，真不是我的所愿。可是既然察觉到了你的心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会让我更加受折磨。就如半年前面对我那个短命的婚姻和夭折的爱情时，你恐怕也有过类似的心态吧？

海无涯轻轻碰了碰郭钰的手，说道：真是抱歉！竟然勾起了你正在极力忘记的那段往事。

郭钰淡然地说道：忘却是需要时间的，也许是时间还不够长，再过一段就好了。

海无涯说道：惆怅确是因为与童忆衡那一段无法释怀的情缘而起的，正如我自己所解释的那样，这样一种情缘大约就是来自冥冥之中的宿债了。这种宿债总是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属性，总是呈现那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状况。

郭钰问道：你就是找不到她吗？

海无涯说道：两年来，我一直在暗中寻找童忆衡的下落。我把这件事情视为自己的私事，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愿让别人插手，即使亲近和信任如你也不能例外。

郭钰主动伸出手去，挽住海无涯的胳膊，轻声说道：我理解。

海无涯眼睛有些湿润，直视着前方说道：这两年里，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找个理由，约上《世界文化学刊》杂志社总编室的毕主任和课题部的王主任见个面。当初王主任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警觉，一直让我记忆犹新、不能释怀。可是从他们嘴里再也得不到关于童忆衡的任何信息了。我还暗中调查了那家叫“明礼堂”的民营国学学堂和那辆亮蓝色的奥迪q7，发现这家学堂与柯向南的漠北学会以及“太虚幻境”、“心海慈航”等均无任何关联，显然是属于另外一个力量体系的。这个力量体系是什么？我一时也搞不明白。

郭钰再问道：那个“心海慈航”，你肯定也再去过吧？

海无涯说道：我三次借着路过或专门拐弯，到“心海慈航”附近观察探访，却三次都是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心海慈航”，第一次是门庭若市，第二次是门可罗雀，第三次干脆是大门紧闭。一个月前我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进入到了“心海慈航”内部，遭遇到的是因没有预约而来的闭门羹，看到的和听到的也有些高冷、有些玄奥，但终究还是一个高档的心理咨询会所的样子，并无那次与童忆衡相携而来时经历的幽暗和诡异。

郭钰想象不下去了，但脑海中却闪过传说中的爱尔兰诗人罗伊·克里夫特的一句诗，“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她真的很想知道，海无涯和童忆衡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呢？与和她郭钰在一起的样子又有哪些区别呢？

过了一会儿，她又情不自禁地默念起了诗经中的那一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念得整个人都有些痴了，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直到飞机转到跑道上开始加速，空姐最后一次提醒乘客关闭手机并弯下身子替她系好安全带，她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