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午两节课是自习，教室里乱哄哄的。

苏老师不在，大家便不学习，互相闲拉呱。还有几个男娃离开自己的座位，跑到其他同学的座位上去了。

苏红莲突然站起来，撩起自己穿的长裙，一下罩在了一直默默无声坐着的肖子远头上。

“耍流氓咧，呆瓜耍流氓咧！”坐在后排的肖强顺突然大喊起来。

几个同村的男生，好像商量好的一般，突然都站起来，冲到肖子远跟前，将他摁倒在地上。

有人去喊了苏老师来，苏老师让肖子远和苏红莲都站在自己的座位前，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子远一直没有锻炼出讲话的本事，就低着头不说话。

意外的是，事端的始作俑者苏红莲，竟然也一句话不说。

肖强顺从后排站起来，大声对苏老师喊：“苏老师，我看到了，苏红莲站起来有事，肖子远突然就掀她的裙子，接着就把脑袋钻到她裙子下面去了。”

苏老师说：“我没问你，你给我坐下！”

肖强顺坐下了。

苏老师走到肖子远身边问：“是这样吗？”

肖子远依旧不说话，就那样倔强地站立着。

苏老师连问了肖子远三遍，肖子远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不说。

苏老师没有办法，问站在一边的苏红莲：“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问好几遍，苏红莲声若蚊蝇说：“肖强顺说的，大致就是那样。”

这声音几乎不可闻，却如同在肖子远耳边响了一声炸雷。

这是他最信任，也是自认为最好的同学！

接下来，苏老师就要请家长了。

肖强顺就说：“老师，他爸妈都在很远的地方打工，回不来的。他家里只有一个又聋又瞎的爷爷，请家长没用的。”

苏老师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就在这时候，同村的一个女同学站了起来，对苏老师说：“老师，肖子远还欺负过我。前几天放学的时候，走在半路上，我去树林里上厕所，他跟在我后面偷看！”

苏老师脸色一定不好看了，肖子远听到她的喘息声加剧了。就如她上语文课，碰上下边有同学不遵守纪律一般。

又一个男同学站起来，大声说：“苏老师，上个星期，中午午休的时候，肖子远没在教室。我去上厕所，看到他趴在厕所隔墙的砖缝那里，偷看女厕所！”

农村学校的厕所，男厕和女厕只有一墙之隔。隔墙日久失修，砖缝间难免掉落些泥土，露出缝隙。

曾经有高年级的孩子，通过这些缝隙偷看隔壁女厕所的传言。

可肖子远才七岁，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呢？

苏老师将信将疑，让那个告状的同学坐下。

但接着，又有一个女生站起来：“老师，有一次，肖子远拿着我的手，往他裤裆里放，把我吓哭了！”

如果肖子远没做这些事情，为什么有这么多同学检举他呢？

苏老师感到事情有点严重。

她让苏红莲坐下，却不让肖子远坐，继续让他站着。

然后，她思索着走回讲台上，疑惑地看着台下她的学生们。

这时候，肖子远身后坐着的肖强顺站起来，大声揭发：“老师，肖子远不仅耍流氓，他还偷东西！我爸才给我买的铅笔刀，可好看了，咱们全班都没有重样的，被他偷去了。刚才，他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我的铅笔刀，就在他的桌子抽屉里！”

农村学生们用来上课的课桌，不是城里那样的，一人一个，而是像有两个抽屉的长条桌。

放抽屉的地方，并没有抽屉，是两个窟窿，用来放学生带来的书包。

这种两抽桌有两个窟窿，坐两个学生，苏红莲和肖子远共同用这样一个桌子，坐一条长凳，因此叫做“同位”。

听肖强顺这么说，苏老师又走下讲台，来到肖子远跟前。

她有些粗暴地伸手将肖子远从课桌旁拉出来，亲自搜他放书包的地方。

果然，书包下有一个漂亮的铅笔刀。不仅有铅笔刀，还有漂亮的橡皮，中性笔，活动铅笔，盛着铅笔芯的铅笔芯盒……

“老师，那个中性笔是我的，丢了好几天了。”

“老师，活动铅笔是我的！”

……

苏老师认真地看着肖子远问：“这些东西，是你偷来的吗？”声音还算和蔼。

肖子远低着头，只将头用力摇一摇。

苏老师又问：“那你说，它们为什么会在你的抽屉里！”

肖子远当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一个劲摇头。

“你说话呀！”苏老师终于火了，“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

肖子远还是不说话，连头都不摇了。

他认为苏老师应该相信他，他绝对不可能做同学们说的这些事情，他不是那种人。

可听苏老师的语气，她竟然相信了他们的胡诌八扯，他太伤心了。

越伤心，他越不肯为自己辩驳。

苏老师终于失去耐心，不再理会肖子远，回到讲台上，越想越生气，对着所有的学生问：“你们谁还有事情要对老师讲？现在可以都说出来！”

整整一下午的自习课，变作了对肖子远的批斗课。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站起来检举他对他们干过坏事。偷盗，耍流氓，思想反动，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

不，应该说，他就不配和他们同学，不配坐在这间教室里，应该报告警察，把他抓起来！

墙倒众人推，所有的同学都认为，面对这样一个坏典型，自己必须检举，必须用向老师检举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对他行为的义愤和鄙视。如果自己不站出来，说肖子远几句坏话，就意味着自己没有和他划清界限，没有一个明确的，对坏人绝不容忍的态度。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站起来发言，用所有能想到的，或许有或许没有的事例，来证明肖子远的可恶。

有的同学，像肖强顺，还不止一次站起来，检举出事实，来表达自己嫉恶如仇的态度。

只有苏红莲，没有起来检举，始终低着头，坐在座位上，一语不发。

即便如此，肖子远也不原谅她。

她为什么要这样陷害他？明明是她故意将自己的裙子，套在了他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