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肖子远才从网络里看到，他的这些遭遇，被称作学生“凌虐”。

而一向有耐心和爱心，被学校全体教师公认的“优秀教师”苏老师，竟然这么容易被一群孩子欺骗，成为孩子们整治他的工具。

肖强顺策划这场整治他的“闹剧”，无非就是要叫他屈服，再不要考出好成绩，让肖强顺们的父母们，将他做为衡量自己孩子好坏的“标准”。

他屈服了。

因为不屈服，他就无法再去学校上学。不屈服，肖强顺还会“策划”更大更狠的“凌虐”，直到他被学校开除。

他写了深刻到无法再深刻的检查，来回重写了三次，终于通过了苏老师，通过了校长的审查，并在全班的讲台上，向着全班同学，磕磕巴巴的宣读一遍。

他用这种屈服，换回了自己继续上学的权力。

同时，他还需要用不好的学习成绩，来换得肖强顺们的原谅和放过，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从此，他更加无声无息，只把所有的心事，放在心里，放在愣愣出神上。

在班级这个集体里，他不是可有可无，而是隐形人。

所有的同学，都不会记得他们的同学中，还有一个叫肖子远的存在。

就是苏老师和其他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也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上课回答问题，所有的老师都会出奇一致地忽略他。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竟然没有一个老师点过他的名字，让他回答过任何一个问题。

在整个小学期间，他有没有旷课、请假，有没有生病发烧，没有一个老师可以说的上来。

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每一次考试，几乎都是倒数第一。

他无所谓，因为再没有人关心他到底考了第几。

他再不将自己在学校的遭遇告诉爷爷，即使过年爸妈回来，他也对学校的事情闭口不提。

爸妈也没有在意他的学习成绩。

在他们心里，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呆瓜”，脑子不灵光，学习不好当然是必然的事情。

他们早就打消了要儿子争气的念头。

他们的儿子，将来会和他们一样，去城市里给老板打工，做力气活。而做这些，是没必要读书识字的，有把子力气，身体好就可以了。

这是很正常的，大多数农村孩子都在走着的路。甚至有的孩子，大字不识几个，不一样在城里混发了吗？

所以，爸妈不在乎肖子远学习如何，只要他身体好好的，能吃能睡就行了。

只有像苏红莲这样学习拔尖的学生，他们的父母，才会关心自己的孩子学习怎样，成绩是上去了还是下来了？只有他们才会指望他们的优秀孩子，将来为他们光宗耀祖。

眨眼之间，小学就要毕业。

毕业之后，会有不少孩子直接回家务农，或者跟随自己的父母，到打工的城里去，做些小工挣钱。

还有一部分孩子，会到再远一些的，乡里的中学去上初中，完成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

这些孩子，都是家里有些钱的，父母舍得给他们钱让他们读书浪费。

因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初中毕业之后，还是要回来，和那些上完小学就替大人干活的孩子一样，去干活挣钱。

而像苏红莲们一样的尖子生，则要在小学的最后阶段，愈发认真努力，争取考上在县城的重点中学。

考上重点中学的学生，是很少会回到山里来的。

他们会继续努力，考上重点高中，然后就是上大学。

大学毕业，他们就可以到城里的单位应聘，舒舒服服地挣工资，过城里人的生活去了。

不过，县城里的重点中学，是十分难考的。

每年，村里顶多有一两个学生娃，会考到县城去上学，有时候一年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考上重点中学。

考上县城重点中学的学生娃，那是给他们的爸妈脸上贴金了，全村都会羡慕他们。

爸妈们会不惜血本供他们去县城，像过年一样，买新衣服，新鞋子，新书包，把自己的娃像祖宗一般供着。

就是这样，他们也高兴，也自豪。在村里走路，都把胸脯拔的高高的，说话的语气都会改变，仿佛一下就长高了一头。

肖子远的爸妈，做梦都不会想这样荣耀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是，他们常年在城里打工，还是挣的手里有闲钱。

肖子远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不想亏了他。

娃不是学习的料，可咋也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初中还是要念完的。

再说，他们在城里见识的多了，虽说念不念书都得下力气打工，可知识多学一点还是没有坏处的。

他们就找肖子远商量，无论如何也要把初中上完。手里知识多，将来打工就能学东西快。

能念懂更多的文章，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将来出去，在工厂里打工也好，在工地上抗活也罢，就不会被老板欺负。总之，不会吃亏。

他们原本想，呆头呆脑的儿子，恐怕早就厌倦了上学，不会轻易听他们劝说。要儿子继续上学，需要费不少口舌，甚至要诉诸武力的。

可是，事情竟然出人意料的顺利。

肖子远没多说一句废话，立刻就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这让两个城里的农村打工仔和打工妹，吃惊了好几天，在被窝里议论了许久，都闹不明白儿子心里到底在想些啥？

但是，更让他们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中考过后，县城的重点中学，只来了两份录取通知书。

一份，是苏红莲的，这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另一份，就是肖子远的。

肖子远的中考成绩，在全县排名五十以里，远远高过了苏红莲。

肖子远的爸妈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他们的儿子，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县重点中学。

“这不可能，一定是同名同姓，给弄错了！”

而爷爷却相信，不会有错。

国家机关，发出录取通知，是慎之又慎咧，你以为跟你们一样，会差哩啰三？

爸妈还是不相信。

娃儿瓜，怎么可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你们才是真瓜！”爷爷大怒，随后叹息一声说，“这娃，将来会有大出息咧！”

还有一个人相信肖子远，那个人就是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