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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良缘》第六章、绿罗裙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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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除了守夜人的房间还点着灯,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即便是有人抬着巨大的棺材走过,一路上也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琥珀年纪小,明明打起了十二万的精神也只能记得跟着肖致谦走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院门,一路上迂回逶迤,依稀听到有小虫低鸣,夜风里还有说不出名字的花香淡淡飘散。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队人停在了一个大院子里,院墙高耸,院中有回廊联通各房,草地平整、院中有一棵高大的紫藤树,此时正开出层层叠叠的花来,浓郁的香气满院飘荡

紫藤树下,站着位中年妇人,看见琥珀,微微皱眉:“这是薄家的哪位小姐?”

肖致谦认得这妇人正是大少爷的乳母钱氏,原本已经回乡养老了,这次听说大少爷病了,又从家中赶过来,在这样人人自危的当口,显得尤为难得。

他上前拱手:“钱妈妈好,我刚才在门房遇到了二太太身边的珍珠姐,她让我把薄家的小小姐带进来。”

钱氏虽然只是一个佣人,见识却不短浅,眼瞧这小丫头虽然样子可爱,可是穿着打扮实在不像大户小姐的样子,心中料想那薄家八成是随便抓了什么人来顶包,不由恨的牙痒痒,冲着琥珀微微福一下:“小小姐好,少爷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琥珀被人支派惯了,当然是说让去哪就去哪,老老实实跟着钱妈妈进了后院,又穿过一重小院,方才到了沈嘉木的卧房。

春夏相交的时候,即便是深夜也并不寒冷,可是这一间坐北朝南的主屋却门窗紧闭,窗上加了淡绿色的封纱,门上还挂着厚重的布帘,让人怀疑是从春天来到了冬天。

惨白的月光下,矗立着这样一院诡异的房子,再加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诵经敲钟的声音,让那黑洞洞的房间变得更加阴森恐怖。

琥珀心里没底,眼睛的余光左右看看,这大院子里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心里害怕,不由向钱妈妈身边靠靠,小声的问:“钱妈妈,这院子只有大少爷一个人住么?”

钱氏低头,看这小女孩一脸惶恐,心中不忍,蹲下身来拉起她的小手:“小小姐不要害怕,少爷怕吵,所以把闲杂人等都清了,等他病好了,钱妈妈带你院子里玩去。”

她指指挂着深蓝色门帘的大门:“那就是少爷的卧房了,你进去后不要吵到少爷好不好?”

琥珀虽然心中害怕,但是也知道自己来是照顾病人的,鼓起勇气来,一步步走上台阶,又回头冲着钱氏挥了挥手,方才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不知为什么,房间里没有点灯,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一点点的月光看清屋里的摆设,堂屋里有桌有案,屏风后帐幔重重,依稀能看到沈大少爷的卧榻。

琥珀没吃晚饭,赶了很久的夜路而来,之前又一直提心吊胆,进了屋子才觉得饿累,脚一踩上厚厚的地毯,便立刻打了个哈欠。

也许是因为门窗紧闭,房间里又闷又热,空气中弥漫着药汁苦涩的气味,才进屋一会儿工夫,琥珀的额头上就有了细小的汗珠,还好桌子上有茶水,她倒了一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本想随便蜷在地上睡一觉,但是想起自己的使命,又轻轻绕过屏风,想问问沈大少爷要不要喝口水。

她走近床边,轻轻撩起纱幛,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只手抓住手腕。

“冷,关上……”

琥珀吓了一跳,想挣脱,却又停住。

那沈少爷虽然在喊冷,可是他的手却火一般滚烫。

她凑近了些,伸出另一只手去探探他的额头,果然触手高热。

不用说,沈大少爷是在发烧啊,而且还烧的很厉害呢。

琥珀自小也常常生病,打摆子、痢疾、还有说不出名字的小病小灾,病的次数多了,对应的经验也就有了,无外乎就是多喝水,多喝水、多喝水。

她想起之前在约翰那里,看到约翰给得瘟疫的穷人们治病,都是用兑了水的酒擦拭额头和身体,而他自己也是用酒水洗手洗脸来防止传染。这次疫病来势汹涌,教堂里每天都送来新病人,当然也有救活过来的,更多的却是被抬出去烧掉,按约翰的话说,是生是死全要看“上帝”的旨意。

现在,在这间屋子里,“上帝”的旨意降临了么?

琥珀歪起头,看看病床上的人。

病中的少年呼吸沉重,嘴角抿成一条线,是忍耐的表情,却没有多余的呓语,难道是因为他知道说再多也没人听么?

在这样的时候,身娇肉贵的大少爷身边居然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琥珀转转手腕,轻轻说:“放手啊。”

昏迷中的沈少爷居然似乎听懂了这句话,乖乖地松了手。

琥珀转身,在房间里四下看看,书桌、书架一应俱全,可是在这把书房搬到卧房的沈大少爷的房间,不像是能找到酒啊。

她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终于在堂屋的供桌上发现了一坛酒。

供桌上挂着长须老者的画像琥珀是认识的,薄家兄妹上的私塾里就挂着这老者的画像,大家都称他为“夫子”,琥珀学着别人的样子冲那画像拱手作揖:“夫子,我借你的酒来救你的学生,你可莫要怪我,要怪罪就怪到你那学生头上吧。”

她冲着画像又拜了拜,找来一只木盆,把酒倒进去,又兑上茶壶里的水,转来转去,在脸盆架和桌子上找到几块白巾,全都泡进盆里,再回到床边,探手去摸,沈家少爷的额头还是热到烫手,他鼻息咻咻,似乎又昏迷了。

这病人性命金贵,要是再这样拖延下去,只怕是会有不测。

琥珀有点急了,顾不上自己只是个客人的身份,掀开被子,去解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不是之前一直喊冷的缘故,这沈家少爷被子盖的厚,身上的衣服也不单簿,解开外衫还有里衫,里衫之内还有中衣,层层叠叠,几乎都已经被汗打湿了。

琥珀到底年纪小,光是解外衫就已经累的够呛,再去解他的中衣,已是满头大汗。

正忙活呢,那昏迷中的沈少爷突然又有了几分神智,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解下去了。

琥珀用力挣了挣,没挣开,心里暗暗生气。重病数日的病人不是应该软绵绵昏沉沉的么?怎么这位迷迷糊糊的少爷能这么轻松就掣人手脚?

她不服气,再使劲,还是动弹不得,只好开口哄他:“沈少爷,我给你擦擦汗。”

也许是病到失去了心智的缘故,一向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沈嘉木这一次却没再坚持,终于松开了手,任由琥珀轻易褪去他的衣服,用浸过酒的布巾擦拭额头身体,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折腾到后半夜,沈嘉木的体温终于没有之前那么高热了,而琥珀也累的够呛,找不到铺盖,就蜷在床边的脚榻上睡着了。

沈嘉木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他孤身走在荒芜的沙漠里,天气怪异,忽冷忽热,正在焦渴万分的当口,眼前忽然出现一棵大梨树,他伸出手去摘下一只白白嫩嫩的香梨,触手微凉,香气缭绕,刚想咬一口,那梨子和梨树却又不见了。

他又急又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一挣,竟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今夜月光甚好,月光铺进房间,可以清楚地看到蜷睡在脚榻上的小姑娘,在那沉睡的小小面孔上,笼罩着白白的微光,乍一看,还以为有温暖的气息从那里喷薄而出。

神差鬼使的,他竟然伸出手去碰触她的脸。

触手微凉。

梦里没有吃到的梨子,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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