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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良缘》第七章、绿罗裙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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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天空灰蓝,有鸽子在屋檐上咕咕叫。

琥珀被吵醒,揉揉眼睛坐起来。

没想到那位沈大少爷已经醒了,远远看着她,态度倨傲而疏远:“你”。

他冲她抬抬下巴:“去叫他们进来。”

……

沈嘉木病重,为了防止传染,他房里的人清出去了大半,只留下鸿泰、鸿全、鸿顺三个一起长大的跟班,再加上钱氏和昨晚来的肖致谦,统共四五个人,俱在前院张落棺材落地、过病作法的事情,听闻沈嘉木醒了,都惊的什么似的,那钱氏见多识广,怕是回光返照,一边找人传话给西跨院里候了一夜的道士和尚,一边要去取早就备好的寿衣寿袍,自己走不脱,只得拜托琥珀从东厢房的箱子里取来。

东箱房的那跨院子幽静,院中种着几只梅树,偌大的院子里连个人影也没见,琥珀做惯了伺候人的事,最知道有钱人家规矩多,所以进了院子目不斜视,开了主屋的门便去找那只樟木箱子,这间屋子同南院沈嘉木的那间大屋不同,墙边有大大的穿衣镜,桌子上摆着小巧的胭脂盒,被子铺盖上绣的都是素雅好看的花样,房间里淡香盈盈,让人说不出的喜欢,琥珀按照钱氏的描述,卧房的墙边找那只箱子,一抬眼,看到墙上的两张照片。

左边那张大一点的照片上,是一对年青夫妇站在院子里的梅树下,男子负手而立,身形挺拔清俊,他身边的女子稍显瘦弱,却也依稀能看出眉目如画,再看右边的照片,是那女子怀抱着个小婴儿卧床而眠,小婴儿尚在襁褓,却一脸的不高兴,不动声色的睁大眼睛,幽黑的眼瞳似曾相识。

这婴儿……就是小时候的沈嘉木?

琥珀想起沈大少爷那张苍白严肃的脸,只觉得不可思议,但又联想到这照片上的夫妇俱已故去,若是他们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儿子在重病中煎熬,必也是万分难过的吧?

琥珀合掌,对着那照片低声嘟囔道:“老爷太太若是能听到,就请保佑沈少爷早日康复吧。”

她转身,找到那只半人高的樟木箱子,又拖来凳子踩上去才能打开,箱子用料十足,连里面的衣服上也浸染着陈旧的樟木香气,捧在手里煞是好闻,她年纪小,明知道这衣服是用来做什么的,却一点也不害怕,临出门时还不忘冲着墙上的照片再拜拜,这才慢悠悠地出了东院。

……

琥珀捧着衣服走回卧房时,沈嘉木已经被人扶着坐了起来,有人在他身后垫上了靠枕,让他坐的更舒服些,也许是因为喝了参汤,此时他脸色稍显和缓,不像夜里见到时那么惨白骇人,细长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眼睛微闭,睫毛在眼睑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他冲着琥珀点点手指:“你,是薄家送来的人?”

“是。”琥珀老老实实地回答。

沈嘉木顿了顿,方才缓缓睁开眼睛。

琥珀看到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因为高烧遍布红色的血丝,但仍旧是一双令人心生畏惧的眼睛,带着她所熟悉的那种毫无感情、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冷笑:“薄家是打量着我必死无疑了么?”

他一只手撑着身体向前,为了离她更近:“你看到外面的棺材了?”

琥珀点头,歪着脑袋,不像是被吓傻了的样子。

“你知道躺在里面是什么感觉么?”

“知道。”

琥珀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很黑,很冷,就像死了一样。”

沈嘉木力气用尽,闭上眼睛喘一口气,冷冷哼了一声,眯着眼睛看着她:“说的跟真的一样,你死过么?”

她想了想才回答:“小时候打摆子,正巧遇上镇上闹瘟疫,大太太怕我给家里人传染,我一个人在祠堂里躺了一周才好,老爷都说我命硬,牛头马面也怕我。”

“所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们就把你送来了么?”

支撑身体这个动作要耗费太多力气,沈嘉木叹一口气,身体靠回去,眼光却还留在她脸上。

“他们给你说让你来干吗么?”

琥珀眨眨眼,干干脆脆的说:“说了,大奶奶说沈少爷生病了,让我来照顾少爷,珍珠姐说我来,是给大少爷过病的。”

沈嘉木冷笑,暗暗叹一口气,冲着站在一边的钱氏点点头:“好吧,去叫那些人准备吧。”

琥珀本以为过病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没想到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不但需要请道长来作法,而且和那沈大少爷在同一间屋子里呆上三天,为的是确保她能把病灾过走,才能容她走出那间房子。

琥珀惦记着早点回家吃樱桃,只希望这讨厌的大少爷快点好,所以很配合道长的作法,老老实实的跪在道长面前听他摆布,沈大少爷也被人抬着坐在她旁边的躺椅上,双目微闭,等着那道长做法。

眼见那身着彩衣的道士把写着两人八字的黄纸点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那纸片就被烧成黑灰,风一吹,四下飘的无影无踪。

“你看。”

沈嘉木突然睁开眼睛,指着那四散的纸灰,冲着琥珀低声说:“从现在开始,你得同我一起死啦。”

他的眼神清亮,眨也不眨的盯着人看,不像是个病人,到像是个要吃人的妖怪,琥珀忍不住打个激灵,伸出手摸摸脖子上的铜钱,笃定的说:“你放心,我是不会死在这的,我还要回家吃樱桃呢。”

沈嘉木还没见过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家里的女人都是胆小卑微的,看上一眼就会低下头去,多问几句话就抖个不停,若是遇上眼前这大阵仗,就只剩下躲在角落里流眼泪的份了,可眼前这秀里秀气的小女孩儿,明明脸上稚气未脱,个子还比不上他六岁的小表弟,不但手脚利索能干,说出话又清楚又有条理。

之前那些来瞧病的大夫和长辈们不知说了多少吉利话,却比不上这小丫头的这一句话有效,他突然间就放心了,烧了生辰八字,他们俩个就算是过了性命,她不死,他就不会死,即便他死了,也不会孤身上路。

有这小丫头作陪,是生是死似乎都没什么可畏的了。

这一晚,沈嘉木睡的极安稳,原来来势汹汹的病症,竟然真的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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