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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之血》第二章 伪装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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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克走到那堵矮墙后面时,它正百无聊赖地蹭着青苔,一闻到鱼腥味,顿时欢快地“喵”了一声,抖一抖脏兮兮的毛,冲到鳕鱼面前,却又向后退了几步,将尾巴对着他。

“行了,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王子。快过来吃吧。”

猫不为所动,抬起前爪轻轻舔舐。

“那我走了。”埃迪克无奈地笑笑,把鱼放在地上,转身准备离开。未曾想,它却紧紧咬着他的斗篷下摆,并且用力拉扯。“今天这是怎么了?”埃迪克伸出手来,然而猫拒绝了他的抚摸,绿宝石般的双眸中闪着几分愤怒。

他没有时间去揣度一只猫的心思,只好略抱遗憾地离开这个“秘密场所”。希望它在自己离开之后会对那条鳕鱼感兴趣吧,也不知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埃迪克收敛起笑容,开始尽量在阴影下行走,不时注意着身后是否有人跟踪。潜行的艺术如一首歌,跟随风的节奏、光影的节奏、人群的节奏,控制自己的脚步,即便略微偏离路线,也好过出现不和谐的音符。

言川收起法术,心里却在暗暗猜测着。依照喻海城法律,治安官原则上一年只能发布三次临时封锁令,想必是昨夜在白岩区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不过,这些与他无关。既然他们说自己可以走了,应该有能力搞定后续的一系列麻烦,那么自己也无需再去蹚这里的浑水。

他突然想起什么,向车夫说道:“不用去码头了,到羽空区就让我下来吧。”

“啊?可是,您……”

“放心,你的报酬一分也不会少。”

远处高墙褪去落晖的色彩,灯火未熄,铁闸门映出几点星辰幽冷,隔开了白岩区与其他区域。埃迪克裹紧斗篷,步履匆匆。几个夜巡的守卫昂首阔步经过他身旁,忽略了这位明显形迹可疑的行人——这似乎早已成了破帆区心照不宣的规矩。

埃迪克瞥见有个年轻士兵把手放在剑柄上,警惕地注视着他。火光下,能看出他的锁甲衣略有些破旧,罩袍却印着崭新的喻海城纹章——帆船剪影上两根交缠的黄金橄榄枝。旁边的老兵轻轻拍了他一下,附在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年轻士兵才略带不甘心地离开。

他暗暗捏了捏那张纸,感觉它无比沉重地压在心头,每一笔墨水都凝着黄金与鲜血。

火炬渐渐远去,他闭上眼又睁开,以适应蓦然降临的黑暗,没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巷口。

“出来吧。”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人影,在寒风中飘忽不定,语气似有些遗憾:“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呢。”

待埃迪克终于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扯到了架子背后,若不走进小巷,从任何角度都不可能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一抹冰冷抵上颈间。

幻影术,幻影术!喻海城怎么可能会有未被发现的法师?

面前的人影从腰部开始撕裂,走到街道中央时,已化为齑粉飘散。不过一个劣质卷轴,意料之外的使用,让他被如此简单的把戏迷惑。

“你想要什么?”埃迪克冷静地问道。

“你现在带着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如毒蛇吐信。

他沉默了一会,道:“右边有两枚纳塞尔金币。”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术士小老鼠,不想为自己留条活路吗?”匕首压得更紧了,“我杀了你,依然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那就动手吧。”埃迪克右肘猛地向后一击,却似乎打到了一片金属。匕首轻易地划破了他左手临时凝结的风障,在颈侧留下一道浅浅地伤口,血珠从其中冒出。

“天赋是御风啊……杀人于无形,可真是厉害。”

所有连接瞬间被切断,一股麻痹感由伤口传向四肢,原灵亦不作任何回应,如沉沉睡去般。“抑魔符文……”一直以来依赖的底牌,尚未翻开便已被对手撕成碎片,埃迪克微微颤抖地问道,“法师的猎犬。你为哪方卖命?长风堡,还是宿曦城?”

“多少年了,你们还未意识到,正是目光的狭隘制约了你们的发展……学院又算什么?盛大的剧目即将开场,这不过是提前为观众呈上的一出小小闹剧罢了。”

“你想要那份情报?”

“我们认为这会让事情变得很有趣。”接着是一阵刺耳难听的假笑。

“‘陌影’的情报都敢抢?你们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的。”

“狐假虎威。一旦交付,概不负责。这从来就是‘陌影’的规矩。现在它弄丢了,也只是你们自己的疏忽。”

“……你什么都知道。”

“从我以前接触的几个人看,‘星火’一向以为三洲其他人都是傻瓜,还常为自己所谓的阴谋沾沾自喜。看来你很好地继承了他们的优良传统。”

埃迪克缓缓从斗篷内抽出用特殊手法折叠的一张纸,虽无蜡封,但任何人试图打开都会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迹。未曾想,身后那人也递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纸。

“这是何意?”

“交换。难道你想空着手回去?”

若完不成这个任务,他无疑将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显然,对“星火”的行动来说,收到一个假情报,后果会比拿不到情报严重得多。只是……

“承认吧。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你们永远都不可能为了组织利益而献出生命。”

默然。

“暂时不需要你为我们效力。回去复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之后适当的时机,我们会有办法通知你。当然,为了这个秘密,你肯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埃迪克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揣着伪装后的情报走出小巷,步伐机械僵硬。他回头,瓦砾荒草,木架残破,檐角凝着三分寒意,那人早已在深远曲折的巷径中隐没。埃迪克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想知道情报的具体内容,无论是真的那份还是假的那份。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光溺亡在黑云中。

他来到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除了地上的鳕鱼骨头以外什么都没看到。

言川哑然失笑:“躲着我?你真的以为换个地方我就看不见了?”

他最终在一堆乱石后找到了浑身是血的猫,他轻轻抱起,发现它尚存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待在这样积满灰尘与血秽的角落里,一定很不习惯吧?不过你表现得很好,完全就像只真正的流浪猫呢……”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街道上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言川温柔地抚摸着猫的后背,“我们要回衍洲了,要回家了……你还记得那栋房子吗?门前就是一片湖,屋后竹林凉风习习,栀子花开的时节,分外清美。”

一声极细微的“喵”,听起来像是呜咽。

“你知道吗,若懿替我们把‘钥匙’拿回来了……真是有惊无险呢,万一‘钥匙’落到他们手上,这场戏可就演不下去了……惊喜要在**时刻抛出,才最有意思啊,你说是不是呢?虽然他做得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也是一种不错的方式呢。傻傻地站在舞台上,照着剧本念台词,可不是个好演员应有的表现。”

猫吃力地睁开右眼,瞳孔中尽是哀惧,左眼却被血痂粘连而不能视物。它颤抖着,似有逃离的**,却只能无力地摆动爪子。

“可是你呀……竟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甚至还想阻止他。怎么?难道这数月来的鱼肉,便让你忘记自己的主人是谁了吗?我让你回到‘房间’,你却以自残的方式相对抗,真是令我失望啊。现在知道了吧,他只是把你当成玩物,而我,才是那个会在你受伤最深时给予你温暖的人。”

心弦一动,是精神深处的某个小家伙正在苏醒。它正借着他搭建的通道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不似人类的心灵逻辑清晰,而只是毫无章法的潮涌。言川耐心地聆听着这些话语,不时微微颌首,嘴角勾起的笑意,不知是悲还是喜。

“可是我,需要一只更听话而无需时时为之担忧的猫。”

他轻轻地把手放在猫的前额上,勾勒出颅骨的形状,口中念诵着古老的语言。因为过于熟悉,甚至仿佛早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它对他的进入并没有多加抵抗。言川也不想直接撕裂它,只是用最温和的手法,让它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白墙黑瓦,竹海花香。这个梦很长很长,那模糊的情绪,便渐渐融解,化为虚无。空缺出来的位置,则由他来填补。

羽空区渐渐喧闹起来,四处都能看见正被搬运着的一桶桶淡水和干粮,身强力壮的艾斯诺水手喊着号子起锚,那些格安普货币兑换商也开始和装在亚麻小袋里的克洛尼、希林铎、纳塞尔、邺四铢、法罗嘉、安文打交道。

天边扬起白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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