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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江湖传》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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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沉月落,陈惊蛰早上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临近晌午头了,稍稍洗漱了下后,腹中尚不觉得饥饿,便坐在床边发起呆来,离开村子前,陈驱虎只告诉他了一个屠狗城,其他一字未提,陈惊蛰暂时在屠狗城落脚,可之后的去处却是毫无头绪。

“唉!先打听打听十九哥的消息吧,两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估计是迷恋上哪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了吧,要不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

思来想去,陈惊蛰也没琢磨出个去处来,整个江湖中,与他沾亲带故的,貌似也就只有陈十九一人,不过陈十九先他两年多离开村子,自那之后也不见寄回一两封书信,江湖茫茫人海,若单凭个名字去打听,怕是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陈惊蛰更不知应在何处撒网。

陈十九虽说两年多来杳无音信,陈惊蛰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是被人害了性命,只当是被哪个狐媚子勾了魂儿去,若不提轻功身法,单论武功内力修为,百八十个陈惊蛰,也不见得能伤到陈十九分毫,陈惊蛰十一二岁时,便亲眼见过陈十九三拳打断了山里腰肢粗细的大树,惹得他好生羡慕,故此陈惊蛰时不时数落陈驱虎偏心,让那姓樊的瘸子教了陈十九一身极厉害的功夫,而轮到他这儿,却只让教身法轻功。

“反正十九哥就在这江湖里,丢也丢不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还是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琢磨了片刻,打听陈十九之事也没个头绪,陈惊蛰肚子里倒开始敲锣打鼓了,叨念着绷起了身子,摸出方枕下压着的短剑插在腰间,便准备下楼吃饭。

这短剑便是昨夜陆长柏匆匆离去遗落在铁笼前的那柄,剑身宽近四指,长有小臂左右,厚不足半指,剑身两面皆绘有金银纹,一面鱼虫花鸟,一面山河日月,像是生在剑身上一般,触之觉察不出半点儿后雕后琢的痕迹。剑柄与剑身一体而铸,呈虎卧状,虎首为柄首,口内衔环,环上刻有“彧虎”二字,也不知是匠人之名,还是这短剑之名。

也亏得陆长柏遗落了这短剑,不然陈惊蛰还真放不出锁在笼子里的祸害。说来也是奇怪,这短剑摸着无锋,剑刃钝似劈柴的斧头,却不知为何三两下便能砍断手腕粗细的铁栏杆,陈惊蛰回房后琢磨了个把时辰,却是毫无收获,索性不再费神了,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若没点儿稀奇古怪的事,反倒奇怪了。

陈惊蛰将短剑随身带着,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换做旁人,多半小心藏着,可于陈惊蛰看来,这短剑得来不偷不抢,更非豪夺他人之物,倒也算于心无愧,心安理得,若不巧再在城中遇上了那对师兄弟,谎称捡来的还给他们便是了。

“客官,您醒了,昨夜可睡好了?”

客栈小二见陈惊蛰下楼,赶忙迎上前招呼,也不知是不是陈惊蛰脸上伤痕的缘故,瞧着有些许狰狞,不像是个好惹的主儿,小二满脸堆笑,颇显殷勤。

“您看看要吃点儿什么,小的这就去吩咐,若您嫌大堂中吵闹,我给您送到房里也行!”

“不必了,在大堂里就好。”

陈惊蛰随意点了些饭菜,便在客栈大堂里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隔窗向外望去,街上已有了不少小贩,时不时吆喝上两句,瞧着倒还热闹,提刀带剑的江湖人也不在少数,或是独行,或是二三为伴,大多风尘仆仆,行色匆匆。

“客官,您的饭菜。”

陈惊蛰瞧着街景一时入了神,听见小二声音回过头来,馒头小菜和稀粥已都摆在了桌上,热腾腾的惹人生津,想是之前只顾着窗外的街景路客,也未曾留意,与小二言了声谢后,便动起了筷子。

“小二,结账结账!”

不等小二与陈惊蛰道上一句“慢用”,离着不远的一桌客人忽的嚷叫着结账,小二听见有人唤他,一时也顾不上再招呼陈惊蛰了,匆匆应了声“这就来”,便拔腿去给客人结算银子了。

陈惊蛰夹起两片菜叶送入口中,目光不经意撇向了那桌食客,打眼过去,似乎有五六人,穿着打扮略有几分寒酸,不过腰上皆挎刀带剑,举手投足带着一身匪气,瞧着都不像是什么善茬。

几人中一个蜡黄脸色的汉子有所察觉,侧过头迎向陈惊蛰,嘴角轻轻扯了扯,微眯着眼,手按在刀把上,警告之意溢于言表。陈惊蛰见这汉子看向自己,目光不善,不愿因此招惹是非,低头喝下口粥,也不再瞧这一伙人。

蜡黄脸的汉子见陈惊蛰识趣,转过头与其他人使了使眼色,似是有紧要的事,在怀中掏出锭银子拍在桌上,与小二道了句“不用找了”,便急匆匆向着客栈外面走去,脚下三步并作两步,眨眼的工夫便不见了身影。

剩下几人见这汉子离开,却没有起身,反倒吩咐小二送来坛酒,就着桌上剩下的饭菜,有说有笑喝了起来,不过醉翁之意似是并不在这酒里,几人聊不上几句,便悄悄扫一眼陈惊蛰这边,仿若是在暗中盯梢一般。陈惊蛰有了前车之鉴,不想再触这伙人的霉头,心思便也不在这些人身上,只自顾自埋头吃饭,倒也没有察觉。

“小二,来壶茶水。”

不过小片刻工夫,馒头小菜和稀粥就被陈惊蛰打扫了个干净,陈惊蛰本想就此回房歇着,可暖阳透过窗子打在半边身子上,融融暖暖的,一时颇感舒坦,索性也不急着回房了。

“好嘞,您稍等,我先将这桌子给您拾掇了。”

小二听见陈惊蛰的招呼声,几步赶到桌前先收拾起来。

“自打我下楼,就见你一个人忙前忙后,这客栈里就你一个小二啊?”

“唉,原本算上我有三个人,不过有一个俩月前不小心崴伤了脚,正在后院屋里养着呢,现在倒是能下地了,可出来招呼客人还得等些时日,剩下一个奔丧回乡了,临走前虽没提辞工的事儿,不过估摸着多半是不回来了。”

“那你可真是辛苦啊……”

“辛苦倒谈不上,都是应该的,江湖上不也讲个知恩图报嘛,掌柜的待我不薄,这店里暂时还没招来新伙计,我就多跑跑腿儿呗!”

陈惊蛰闲来无事,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小二聊了起来,小二答着话,手头上的活儿却也没落下,左手托着堆叠的勺碟碗筷,右手不停抹着桌面,两三句话的工夫,便已将桌子收拾干净了。

“这就给您拎茶去。”

小二收拾完桌子,片刻也不多耽搁,与陈惊蛰言语了一声,抹布顺手往肩上一搭,转身奔着后厨方向迈开了步子,眨眼间,身影便消失在了布帘之后。

“听说没?昨天逮住的那个祸害,夜里不知让哪个杀千刀的杂碎给放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唬我,晚上我还想睡个安稳觉呢!”

“老子唬你作甚,吃饱了撑的啊?不信你这就去城南杂物堆瞧瞧,那祸害若是还在笼子里,老子他娘的跟你姓!”

“他奶奶的,让爷爷知道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放了那祸害,爷爷一定狠狠抽他两个大耳刮子!”

陈惊蛰靠着椅背正等小二上茶,忽的听见右手边一桌客人聊起了那祸害,便有心听了一耳朵,才听过几句,神色就略有些不自在了。这二人并不认得陈惊蛰,更不知他就在附近,口无遮拦,张口闭口便是杂碎王八云云,陈惊蛰听得真切,却又不能发作,仿若是吃了黄连的哑巴,只得摇头苦笑。

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小二也端着茶壶回到桌前,低腰给陈惊蛰倒了一杯茶水,又与陈惊蛰道了一声“慢用”,随即便将茶壶放好在桌上,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陈惊蛰端起茶杯,顿时茶香扑面,便低头抿下一小口,入口清香多于涩苦,茶水润舌,香气绕齿,惹得陈惊蛰不由暗道一声好茶。其实这客栈中的茶叶,不过是些寻常货色罢了,只是陈惊蛰于茶叶一窍不通,只觉得滋味喝着比昨日茶水摊要好上太多,便也当作是上好的茶叶了。

“让开!”

未等陈惊蛰喝上第二口,店门口忽的传来一声呵斥,陈惊蛰抬头瞧去,见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闯进了客栈,约有十一二人。为首一人,陈惊蛰颇感眼熟,皱眉盯着瞧了片刻,便记起了这人,正是方才结账离开的蜡黄脸汉子。

“诸位不必惊慌,小生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寻回我寨中失窃的旧友之物,惊扰了各位,还望大家海涵!”

众人正思忖着这些人的来历,一人迈步进了客栈,着一身书生长衫,瞧着约有三十四五,笑着与大堂中众人拱了拱手。

“宫……宫乙木?”

“什么?宫乙木!真是他?”

“宫乙木是谁啊?”

“蛇眸书生你都不知道?獾子岭的二当家,心狠手毒,被他盯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死于非命的!”

“小点儿声,别被他听到了,听说这人睚眦必报,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这宫乙木不待在獾子岭,跑来这屠狗城作甚?”

这书生扮相的人一站出来,便有不少人将他认了出来,即便有些许不知的,身旁也有人告知解答,一时间客栈中私语声不断,不过不难听出,这宫乙木在江湖上,可谓是声名狼藉。此前与蜡黄脸汉子一伙的几人见这蛇眸书生现身,忙起身移步到宫乙木身前,躬身道了一声“二当家”,随即与那十一二人站到了一起。

陈惊蛰挑着眉打量着宫乙木,倒是有几分明白为何此人被唤作是“蛇眸书生”了。这宫乙木着一身水秀书生长衫,手中握着一把折扇,面色略有几分惨白,瞧着还真有几分书生气,只是眼神太过阴冷,虽是笑着,眼中却仍闪着森森寒光。

客栈中私语愈烈,宫乙木却是置若罔闻,目光紧锁在陈惊蛰身上,片刻不曾移开。陈惊蛰被这目光瞧得极为不适,仿若自己是个不着片缕的可口小娘子般,被他瞧了个通透。

“将隋千带过来!”

“是!”

宫乙木淡淡一笑,对着陈惊蛰仰了仰下颚,目光也自陈惊蛰身上移开。众人见这架势,便知宫乙木是奔着陈惊蛰来的。

“二当家的,隋千带过来了!”

话音未落,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去而复返,压着一个头上扣着麻布袋的人进了客栈,其中一人抬脚狠狠踢在这人腿侧,这遮着脑袋的人便跪倒在了地上,麻布袋中也传出了痛叫声,只是声音极为含糊,听着甚是古怪,像是口中塞有异物一般。

“隋千你仔细看看,与你里应外合之人,可是那个?可千万别看差了眼!”

宫乙木唤手下将隋千头上的麻布袋摘去,扇子在他肩头点了点,随后一抬手指向了陈惊蛰。

随千头上麻布袋一除,众人也瞧见了隋千的面目,无一不倒吸凉气,背脊发凉。这隋千自嘴角至耳后皆被刀子划开,鼻尖也被削去,左眼更是被挖去,只剩下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血窟窿,堂中几个眼尖之人,更是留意到随千的左手小指,森森白骨,不见丝毫皮肉,想是被人剥剃了去。

“呜呜呜……”

隋千一瞧见陈惊蛰,口中便“呜呜呜”个不停,脑袋更是如捣蒜一般。众人这时方才发现,这隋千的舌头也被割了去,一张嘴呜咽,面上的伤口受了牵动,血痂崩裂,本就狰狞恐怖的面目,此时更如妖魔鬼怪,瞧得众人暗暗嘬牙。

“好了,既然正主儿找到了,这污眼的东西也就没用了,拉去城外活埋了吧!”

宫乙木随意摆了摆手,也没再瞧隋千一眼,仿若只是处置牲畜一般,毫不在意。

“这位少侠,还请将旧友之物还于小生,小生也好回去给岭上大当家的一个交代。”

宫乙木几步移到陈惊蛰桌前,折扇握在手中,躬身与陈惊蛰抱了抱拳,好言好语面露和善,与之前那个下令活埋随千的宫乙木大相径庭。

“你旧友之物怎会在我手上?我想,你们是认错人了吧?”

陈惊蛰闻言顿时眉头紧皱,着实不知这宫乙木意在何为。

“那吃里扒外的隋千已经招了,更何况旧友之物,少侠此时就带在在身上,人证物证具在,少侠又何必矢口否认?”

“若少侠能迷途知返,将旧友之物归还,我獾子岭便当这事从未发生过,更愿与少侠交个朋友,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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