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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江湖传》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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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头一过,头顶的太阳又不知藏在了哪片云的身后,偶尔露出头来,偷偷瞄上一眼,陈惊蛰跟在柳岱远身后,一路穿街绕巷,花了大概有两三盏茶的工夫,终于到了兄妹二人落脚的地方,也是间三层高的客栈,匾额上写着“神来”二字,想来店家是想借慕神来之名招揽生意,不过陈惊蛰压根儿不知道慕神来是谁,只觉得这名字念着有几分气派。

其实两间客栈离着倒也不远,不过柳岱远刻意绕了绕路,方才多花了些工夫,其中缘由嘛,陈惊蛰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哪还猜不出来。

“你这做哥的,怕自己妹妹也就算了,可怕成这样,也未免太窝囊了吧……”

客栈就在眼前,柳岱远还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陈惊蛰瞧在眼里,不由翻了翻白眼。

“惊蛰兄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怎么能说是怕啊,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怕一个小姑娘不成,谁让瑶池是我亲妹妹呢,我这做兄长的,总得疼着点儿不是?再说这和窝囊有什么关系,这叫……这叫……大度,对,就是大度!嗯,大度!”

柳岱远闻言立即开口辩解,只是面上神色瞧着多少有些尴尬,说话间还不时扫着左右,好像生怕话音一落,柳瑶池的身影便突然出现一般。环顾了小片刻,柳岱远没瞧见柳瑶池的身影,拍着胸口长呼了一口气,装模做样咳了两声,赶忙拉着陈惊蛰快步进了客栈。

“客观,您回来啦!”

兄妹二人在这客栈中住了已有不少时日,小二自然也认识柳岱远,见他进了客栈,便迎上前去大声与他打了个招呼。

“哎呦哎呦!嘘!嘘!嘘!”

柳岱远只顾着柳瑶池,也没注意到迎上来的小二,委实被这招呼声吓了一跳,赶忙摆着手让小二小声些,瞧他的样子,哪像是店里的客人,仿若是重金悬赏的盗匪暴漏了行踪一般,倒是让小二愣住了。

“咳咳,过来过来过来。”

柳岱远见小二神色古怪瞧着自己,知到是自己一惊一乍的缘故,回头又见陈惊蛰摇头偷笑,不禁面色一红,赶忙正了正神色,揽在小二肩上低声耳语起来。

“我问你个事儿啊!”

“客官有什么吩咐,您说就是。”

小二也不知今日柳岱远为何神秘兮兮的,可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小二,也自知身份低微,哪敢多嘴多舌问上一句半句。

“早些时候和我一起出去的那个小姑娘,她回来没?”

“您说的是令妹吧,小的还没见她回来。”

柳岱远闻言顿时心头一松,一挺腰板儿,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偷偷摸摸的了,他可知道柳瑶池的性子,若是被堵个正着,那这客栈八成会被掀个底儿朝天?不过柳瑶池虽风风火火贪玩胡闹,时不时耍起性子,可心性倒是不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至于柳瑶池的安危,柳岱远倒是不甚担心,这城里称得上绝顶高手的,九成九都在一剑天里观着残垣断壁潜心悟剑,至于剩下的那些,柳岱远只盼着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了这小祖宗就好,免得被她出手杀了,命丧黄泉。

“那就好,送些酒菜到我房里,菜不用着急,但酒可要好的,还有再来壶好茶,和酒一起送来,你这就去置备吧,腿脚麻利点儿,银子少不了你的。”

柳黛远说着在怀里摸出了些散碎银子赏给了小二,他出手也是阔气,加起来有二三两之多。

“好嘞!”

店小二一见银子,立即喜笑颜开,按他的工钱,这些银子他够他攒上个两三年了,还哪敢耽搁,也不需柳岱远再多嘱咐,拔腿便奔着后厨跑去了。

“走,惊蛰兄弟!”

柳岱远说着拉起陈惊蛰胳膊,噔噔噔几步拽着他上了客栈二楼,直奔自己住的房间。

“来,你先随便坐,我再去催下那小二。”

想是喝酒心切,柳岱远才将陈惊蛰引进房间,便要转身出房再去催促小二,他陪柳瑶池来此悟剑,说来也是辛苦,正月十五一过,兄妹二人便启程动身了,时至今日已过了有两个月,期间滴酒未沾,可是将柳岱远给馋坏了。

柳岱远方出了房间,就见小二端着四方托盘上了二楼,其上酒坛酒碗,茶壶茶杯,一样不少,甚是齐全,大概赏了银子的缘故,只前后脚的工夫,小二便依他吩咐将酒茶给送来了。

“客官,您要的酒茶来了,酒是藏了十年的‘火烧云’,还没起泥呢,茶也是店里最好的,您看还满意不?”

“这酒还真不错!”

柳岱远将小二让进房间,待小二将壶杯坛碗摆在桌上后,一把将酒坛提起抱在怀里,拍开泥封,脖子一低狠狠嗅了嗅,立时觉得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坦,瞧着模样,恨不得将头都扎进酒坛里。

其实喝酒这种事情,苛求仙酿琼浆倒也没有太大必要,是劣酒也好,是佳酿也罢,其中滋味,入肠入心是否痛快,真要说起讲起,多半还是与共饮之人有关,不过能有好酒作伴,自是再好不过了。

“您先慢用,我这就去看看饭菜置办的如何了。”

小二腿脚麻利,脑子也甚是灵光,不等柳岱远开口,便躬身退出了房间。柳岱远也是个急性子,小二方掩上房门,他便起身替陈惊蛰倒了杯茶水,又给自己到了满满一碗“火烧云”。

这酒唤作“火烧云”,倒也名副其实,倒进碗里立显橙红之色,似是暮夕霞彩一般,暂不说滋味如何,单这卖相,便惹得柳岱远腹中酒虫大动。

“来来来,惊蛰兄弟,我先敬你一杯,谢你能让得这一时清闲。”

酒香四溢,屋内只剩二人,柳岱远也不赘言,一端酒碗,递上前去与陈惊蛰手里茶杯碰了碰后,仰头便将碗中酒送入喉中,一饮而尽后大呼“好酒”和“痛快”。

“惊蛰兄弟,这酒真是不错,你真不尝尝?”

陈惊蛰以茶代酒,饮下一杯茶水,也不知是否是这酒颜色的缘故,听过柳岱远之言,也不由有几分心动,不过这几日委实喝了太多,一想起那烧心烧肺的辛辣滋味,身子一震,一时犹豫起来。

“先喝一杯尝尝滋味,若不喜欢,再换茶水也不迟啊!”

柳岱远将陈惊蛰的神色瞧在眼里,也不容陈惊蛰多言,便起身拎起酒坛给他倒了杯酒,小心翼翼,生怕撒了一滴半滴。

“好……那我尝尝看……”

杯中酒既已倒好,陈惊蛰也不愿扫了柳岱远的兴致,再者只一杯而已,并无大碍,便也不扭捏推辞,将杯里的“火烧云”送入口中。

酒一入喉,陈惊蛰眼神立时一亮,这“火烧云”的滋味确实与众不同,入口虽略有辛辣,却不甚浓烈,更无呛喉难咽之感,待滑肠入腹后,也与寻常酒水颇为不同,觉不出半点儿烧灼腾涌,只觉得腹中一阵融暖温热,体内似是多了个手炉一般。

“如何?”

“这酒,滋味确实与平常喝的大不一样。”

“那……再来一杯如何?”

“好。”

柳岱远闻言喜上眉梢,乐呵呵的又打算再给陈惊蛰倒了一杯,这喝酒嘛,对饮总好过独酌。陈惊蛰初尝过“火烧云”的滋味,一时也觉得有几分难忘,便干脆弃茶改酒,手托着茶杯让柳岱远倒酒方便些。

二人年纪相当,又有好酒助兴,一杯一碗,喝的好不痛快,期间谈天说地,有说有笑,愈发觉得投缘,大有相逢恨晚之感,便也互报家门,交了底细。陈惊蛰此时才知兄妹二人是出身于横剑谷,不过他听也未曾听过,加之柳岱远更未详说,便也不甚在意,至于他自己,倒也未藏着掖着。

只小半刻的工夫,一坛“火烧云”已见了底,可两人尚还不觉得尽兴,小二送来饭菜时,柳岱远便又遣他再送来一坛“火烧云”和一个酒碗。

柳岱远虽只虚长陈惊蛰一岁,可他十三岁便入江湖,见闻哪是陈惊蛰可比,些许芝麻大点儿的寻常小事儿,也能让他添油加醋讲的精彩异常,仿若是个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一般。陈惊蛰阅历不多,便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倒也津津有味,并不觉得无趣。

两人认识虽不过才半个多时辰,此时却已似是推心置腹的多年老友一般,陈惊蛰也觉得柳岱远是值得深交之人,待柳岱远讲过些江湖趣闻,稍作思量,索性将这几日之事说与他听。

“惊蛰兄弟,你要是信得过我,那短剑让我瞧瞧,我横剑谷世代习剑,收录在册的名剑不计其数,说不定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听了陈惊蛰之言,柳岱远也不禁错愕,宫乙木之事,在屠狗城里传的也算沸沸扬扬,他亦有所耳闻。

“就是这把短剑了。”

陈惊蛰闻言也不迟疑,当即解下腰间短剑递给了柳岱远,盼着他能瞧出个究竟来。

“这短剑……我横剑谷里还真没有半点儿记载……”

短剑入手,柳岱远便察觉出了些许异处,这剑虽只有小臂长短,可斤两却是十足,比之双手长剑也不遑多让,可除此之外便再无所获,纵使回想着谷中剑册,盯着剑身上所绘花纹翻来覆去瞧了半晌,也未瞧出一星半点儿的门道来。

“惊蛰兄弟,这短剑不像是凡物,只可惜我也瞧不出是什么来路,要是家祖说不定能看出什么一二来。”

“至于那些传出来的疯言疯语,兄弟你大可不必理会,信以为真的人,多半都是些不长脑子的,过些时日也就风平浪静了,倒是那个獾子岭和宫乙木,兄弟你得小心提防着点儿,都是些不择手段的狠茬子,别的不会,下三滥的手段可多的是。”

柳岱远将短剑递回给陈惊蛰,也忍不住替其担忧起来,知交好友最是难得,柳岱远可不想陈惊蛰遭人毒手。

“反正梁子都已经结下了,他在暗,我在明,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了呗!”

陈惊蛰将短剑绑回腰间,双手一摊,也颇为无奈,都说宫乙木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可几日小心提防着,也没见有什么后手阴招,除了多加小心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说得也是,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

“哦?快说来听听!”

柳岱远忧人之忧,可也算旁观者清,眼珠一转,心上便有了计较。

“惊蛰兄弟,若以后再有人问你来历,你便说是横剑谷的人,那獾子岭虽是北境一霸,可借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我横剑谷头上动土!”

“你不说横剑谷并没什么了不起的吗?”

“喂喂喂!惊蛰兄弟,你这话就让我很伤心啊,我不过是谦虚谦虚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呢!再说像我这样俊气的少年,又出身名门,若不低调些,那还不得有成群的千金闺秀往我身上扑啊!”

陈惊蛰不过婉言拒绝柳岱远的好意罢了,并非看低了横剑谷,柳岱远也听的出来,便也不再强求,将话头岔开了。

“好好好,是小弟我说错话了,那我自罚一碗赔罪可好?”

“这可不行,你自罚一碗,那我岂不是要少喝半碗,看似是罚,其实却是你占了便宜,你说我哪能吃这亏啊?”

“好,你说的在理,那你看如何是好?”

陈惊蛰闻言扶额一笑,着实觉得有趣,这听着颇有道理的胡说八道,竟能被柳岱远这般一本正经的讲了出来,陈惊蛰也是佩服至极。

“这酒嘛,自然是一起喝了!”

言罢,两人哈哈一笑,各自端起酒碗,碰过之后仰头送入喉中,颇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

“惊蛰兄弟,你……”

“糟了!”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柳岱远正想开口,忽地神色一变,慌张至极,陈惊蛰更是错愕,还不待询问究竟,便听“砰”的一声,房门已被人一脚踢开了,正是身着绿裙的柳瑶池,二人只顾着喝酒,一时倒是将这小姑奶奶给抛在脑后了。

“柳岱远,你可让我好找啊!”

柳瑶池一脚踢开房门,此刻正在火头上,气鼓鼓的咬牙切齿,杏目圆睁,也顾不得什么兄妹礼数,直呼柳岱远之名,让柳岱远不禁打了个冷颤。

“小妹啊,你先消消火,听我给你解释,我可不是有意撇下你,只不过……只不过……”

“这花脸丑八怪也在,柳岱远你竟然和他一起骗我!”

不等柳岱远解释,柳瑶池便扫见了屋中的陈惊蛰,一瞧清楚样貌,霎时将贝齿咬的嘎嘎作响,像是遇到了深仇大恨之人一般。

柳岱远见柳瑶池目光转向陈惊蛰,暗道一声不好,还不及出声阻止,一道银光快若电闪,直奔陈惊蛰眉心射去。

银光乍现,陈惊蛰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便施展出身法,身影随即一虚,让这银光落了空,免了被穿颅而亡的下场,饶是如此,陈惊蛰亦是心头大骇,若不是身法神奇,此刻他已是一具尸体了。

“咦?”

柳瑶池见陈惊蛰未死在银光下,不由微微诧异,眸子里秋水一闪,银光悬在身前,隐有嗡鸣之声,宛若活物一般。陈惊蛰此时也瞧清这道银光的真面目,乃是一柄筷子长短的袖珍小剑,若非险些被这小剑穿颅而过,陈惊蛰多半会将其当做是小孩儿的玩物。

“小妹!小妹!”

柳瑶池出手突然,着实也将柳岱远惊出一身冷汗,见陈惊蛰无事,也是松了一口气,瞧柳瑶池没有收手的意思,赶忙挡在了陈惊蛰的身前。

“小妹,惊蛰兄弟是受我所托,骗你也非他本意,怪不得他,你快把‘月钗’收起来,不许胡闹!”

陈惊蛰险些丧命,柳岱远得语气也不禁重了些,柳瑶池一听此言,眸子里顿时山雨欲来,柳岱远瞧在眼里,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好!柳岱远你既然和他称兄道弟,那就当是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柳瑶池自幼便被宠着长大,柳岱远平日里虽常常数落她的不是,可小姑娘知道,除了爷爷之外,最疼她的便是柳岱远这个哥哥,此刻见他为一个外人训斥自己,当即心生委屈,眼眶决堤,泪珠吧嗒吧嗒掉在地上,撂下一句气话后收起“月钗”,一甩衣袖转身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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