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樱花祭

江圣宇失踪了。

黄柠檬第二天来到学校时，他的座位一直空着。她望向了窗外，校园的大门口，一辆辆的车子驶入，就是没有他的那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

见到萧逸尘时，萧逸尘正满肚子的怨气和不解。

原来，江圣宇昨晚根本没有去餐厅，萧逸尘等到的是薇薇安。

萧逸尘说：“圣宇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线了，居然玩起当红娘的游戏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懂不懂这个道理？他如果敢再乱牵红线，我就给他和都星若当红娘。”

“咦？圣宇呢？”这时，萧逸尘才注意到教室里没有江圣宇的踪影，“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黄柠檬问：“你昨晚没有见到他吗？”

他们同时开口问，同时闭嘴。

然后，萧逸尘先开了口：“你们两个人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吗？”

“我昨天从他家里搬出来了。”

“为什么？”

萧逸尘终于明白圣宇失踪的原因了，也猜到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黄柠檬不相瞒他，他是江圣宇最好的朋友，也是江圣宇最信任的人，如果有谁可以帮到她和江圣宇，这个人一定会是萧逸尘。

她坦言说：“我订婚了，我未婚夫以前在外地工作，现在他调了回来，所以，我没有办法再继续住在江圣宇的家里。我希望可以有多一点的时间陪伴他，我们分开得太久了。”

萧逸尘听完她的话，第一个意识是完了！第二个意识是圣宇怎么办？他取出了手机，拨通了圣宇的号码，手机关机。

“我给玛丽陈打过电话，玛丽陈说他整晚上都没有回家，我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黄柠檬说，她的心中，隐隐浮起担忧。他的性格那么臭那么烂，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萧逸尘那么一个朋友，他没有去找萧逸尘，那么，他会去了哪里？她起身，“我去找他。”

“我陪你去。”萧逸尘追上了她。

所有江圣宇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他们找得筋疲力尽，他却杳无音信。他会去哪里？他还能去哪里？

萧逸尘的车子停在路边，初春的天，黑得早，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黄柠檬的额头抵在车窗的玻璃上，眼中辉映着窗外的灯火辉煌，是璀璨的寂寞。他总是这样，外表让人觉得很强势的样子，他的人就像是风中的樱花般敏感脆弱。每一次受伤，都会一个人躲起来。

她忽然直起了身子：“我知道他会去哪里了。”

站在山脚下，远远的，听见《樱花祭》哀伤的曲调在晚风中自山上飘渺传来，夜色仿似也被这哀伤的曲调凝结成悲伤，浓得再也化解不开。

萧逸尘说：“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上去吧。”

她拾阶而上，月光如水，映照了一地的苍白。

已经发了疯似的寻找了他整整一天，如今他近在眼前，却是距离他越近，心中怯意越盛。

明明早已经知道他英俊无筹，俊美无匹，明明与他朝夕相处，早已经看惯了他的那一张脸孔，可是不经意间，他总会令她惊艳无比。

月光下，他似一个无助的孩子似倚靠在母亲的墓碑上，怀里抱着吉他，闭着眼，一连串忧伤的音符自他的指尖倾泻而出。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无语。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江圣宇张开了眼，眼中氤氲不定，阴晴难辨。看见她，他站起身子，转身就走。

她情急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江圣宇，我们回家吧。”

“我们认识吗？”他的声音冰冷，脚步不曾停留，“你认错人了吧？”

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丢下她，径自离去。

她独自伫立在暮色中，暮色四合，山风寒冷，却敌不过江圣宇的刻意冷漠。心在一点点的凝结，沉落。他的冷漠，让她的心结成了冰。

江圣宇——真的生气了。

一夜，心神不宁，她甚至忽略了钟寒眼中的担忧。她的心里，都是江圣宇。

明天，他会去学校上课吗？

明天，他还会像是陌生人一样的对她视而不见吗？

明天，明天，明天……

第二天，江圣宇就已经来到了学校，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樱花学院的校花——都星若一起走下了他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一起走进了教室。全校上下，一片哗然。

都星若喜欢江圣宇，在樱花学院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大家猜测，都星若的美丽和痴情，终于融化了江圣宇这块比钻石还要坚硬的冰块。他第一次任由都星若围绕在他的身边，却一眼也不曾看向她。

她没有生气，没有妒嫉，只是心疼他掩藏在冷漠之下的受伤。也许，终有一天，都星若真的可以溶解他心中的冰雪。

江圣宇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脑海中神智清明。

他失眠了。

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他了无睡意。夜色越来越深，他越来越清醒。他起身来到了黄柠檬以前住的房间，推开门，一室清冷。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孤单寂寞过。

他走进去躺在她的床上，一点也感受不到她曾经的温度和气息。

他取出手机，开机，短消息和未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地纷沓而至，都是黄柠檬和逸尘的。看过，他又关上了手机，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想起了她，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跑出了家里，跑过了那一条斜长的山路，跑过了空无一人的街道，跑到了筋疲力尽，跑到了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忽然觉得心没有那么痛了。

他笑了，笑容中没有一丝笑意。

也许跑步会是一个好办法，以后，再想她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就跑步吧。

也许，和都星若订婚结婚以后，就会慢慢地忘了她吧？

成全她，让她过她想要过的日子。

抬起头，他惊梦般地呆住了，他居然停在了黄柠檬的窗下。

他呆呆地望着二楼的窗口，窗内一片漆黑。她——睡了吗？睡得好吗？做梦了吗？梦中是否有见到他？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无言地笑了，嘲笑自己的无聊。他真的是够无聊的，所以才会在听到她和钟寒订婚的消息以后，在看到她手上戴的戒指以后，冲动地找到了都星若，向她求婚。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无聊。

在黄柠檬告诉他，她和钟寒订婚的消息时，他知道，黄柠檬反复犹豫以后，已经做出的选择。

他真的是一个无聊的没有长大的小孩子，即使订婚，也要在她之前。

转过身，他寂寞地走向归程。

他和都星若的订婚典礼无限盛大的传开了，当两家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时，自然是乐见其成。

都星若几乎邀请了樱花学院全部的师生。

当然，黄柠檬和陆浩宇排除在他们的嘉宾之外。

在众人的视线里的时候，他只和都星若在一起。即使逸尘，他也形同陌路一般。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他对都星若说，他要温书，不要来烦他。

他是真的在温书，黄柠檬一直希望他用心功课，一直为了他能够认真上学认真念书而费尽了心思。

黄柠檬如果看见了现在的他，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吧？念书的时候，好像她就陪伴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读书。

他会按时上课，好好念书，考上老头子期望他考上的大学，这样，她就可以赚到一百万，也可以重新回到樱花学院当老师了。

习惯性失眠以后，他养成了跑步的习惯。跑步回家以后，他会接着温书。

订婚典礼的前期筹备，他什么都没有过问，自有两家的父母和都星若在打理得井井有条。也许一起长大的玩伴成为夫妻，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都星若总是知道他在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从来都不会在他想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来烦他，打扰他。

订婚的消息传开之后，不用他再躲着萧逸尘和黄柠檬，他们两个人看见他，视同不见，自成一个小国，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

都星若美丽，富有，爱他，了解他，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是，他就是不开心，就是总会想起黄柠檬。

明天，六月二十八号，夏日里一个美丽的日子，也是他和都星若订婚的日子。他的心里疏无欢愉，做什么事情都无情无绪的。

今夜，他像往日一样跑步到了黄柠檬的窗下，在这样的深夜里，她窗口里灯光意外的亮着。为什么她还没有睡？辗转反侧，是否会为了他？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仰望着她的窗口，他径自痴了。

自从和都星若订婚的消息传出以后，他第一次拨通了萧逸尘的电话，没头没尾地就说道：“是不是如果我真的喜欢她，就应该放开她，让她去过她想要过的生活？不应该紧紧地抓住她不放，任她在我的身边流泪难过？”

萧逸尘的声音在电话的那一端冷冷地响起：“江圣宇，你的脑袋没有进水吧？还是，你根本就不是江圣宇？我认识的江圣宇不是这样没有出息的样子，不战言败，不战而退。什么叫做真的喜欢她就应该放开她？如果真的喜欢，就会舍不得，就会放不开。怎么可能在喜欢上以后，再离开？”

窗外月光如水，让他想起了黄柠檬如水般的面孔，如水般的笑容：“可是，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啊。”

萧逸尘不以为然：“一厢情愿就让她变成两厢情愿啊，还没有努力，怎可轻言放弃？”

他只是受不了她的伤心难过，看不得她流泪哭泣。

萧逸尘拖长了声音，卖关子地说：“况且，你怎么知道她的心里没有你？”

“什么意思？”江圣宇小心翼翼地颤声问道。

唉！萧逸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死党好友的终身幸福最重要，一辈子也只得他这一个朋友而已，不逗他了：“这段时间，我都和黄柠檬在一起，我们聊了很多。我觉得，也许以前她的心里只有钟寒，可是现在，她喜欢的人是你。”

“怎么可能？”江圣宇轻声吐气，“我现在一点自信都没有了，钟寒——我亲眼见过，他真的是一个很出色的人。他英俊，优雅，成熟，有气质。站在他面前，我竟然会感到自惭形秽。”

萧逸尘的语气里平添了几分嘲讽的意味：“我要挂电话了，因为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江圣宇！最后奉劝你一句话，幸福——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要握紧，还是要放开，你自己选择。”

挂断了电话，萧逸尘疑惑地自问：“是不是每一个人恋爱了以后，智商都会降至为零？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恋爱。”

握着电话，他呆呆地望着黄柠檬的窗口，一时间思绪千头万绪，纷沓而来。他做事，从来都是选择最简单的那一种，他只听自己心里的声音。为什么遇到黄柠檬以后，就变得这样举步不前？思前想后？

都星若和黄柠檬，他喜欢的是谁？他的答案很简单——黄柠檬。

都星若和黄柠檬，他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是谁？他的答案很简单——黄柠檬。

都星若和黄柠檬，他心心念念思念着不能片刻忘怀的是谁？他的答案很简单——黄柠檬。

都星若和黄柠檬，他想要谁？他的答案很简单——黄柠檬。

他一步步地后退，然后转身就跑，他终于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和自己的选择。当他面对着都星若的时候，他终于如释重负。

他们彼此凝望无语，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久久，都星若说：“你——终是舍不得她？”

“对不起。”

都星若轻声地笑了：“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却是为了另一个女生。”

“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

“我早已经猜到此刻的结局，”都星若颔首，“谢谢你没有在典礼上弃我而去。很老套，却是真的伤人。”

“明天，我会亲自登门向叔叔阿姨解释和道歉。”

“不必了，我会和他们说。”

“那——再见。”

望着江圣宇喜悦的、奔跑离去的背影，心中虽然不免伤心难过，却已不想再挽留他。如果你最爱的人，连看你一眼都嫌多余，那么不如放弃也罢。

爱——已经失去。

姿态——至少要保留。

江圣宇再一次返回黄柠檬的窗下时，窗内的灯光依旧亮着。就在那一刻，他决定了，他不会再犹豫不决，不会再左摇右摆，他就要她，要定了她！也许现在逼她做出选择会令她为难，但是，他会用他的一辈子来补偿她。

他会好好爱她，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他会成为全世界最爱她的人，让她一辈子也不会后悔选择了他！

他拨响了她的电话，静夜里，他甚至可以从窗口里听到她的手机铃声。

她不接，他就再拨，一遍又一遍。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了她的声音：“喂？”

“我要见你。”

“我已经睡了。”

“我知道你没睡，你的灯还亮着。”

“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楼下。”

十分钟后，黄柠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的头发凌乱地散乱了一肩一背，脸颊苍白，双眼红肿。

她——哭过了吗？为了他吗？他小心翼翼的猜测，却没有自信。他走上前一步，将她拥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紧，脸孔埋进了她的发间，深深汲取幽香。

只冷战了短短月余，虽然其间每天都有见面，可是他却觉得他们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没有见过面了。想她，好想她。

“你明天就要订婚了，还没有恭喜你呢。”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哀乐。

“没有订婚典礼了。”

她的眼中毫无惊奇地充满了意外：“你说什么？”

江圣宇肯定地说：“江圣宇要娶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黄柠檬！”

江圣宇拉着她的手就走，不理会她的声声质问，拉着她上了他的车。

为什么？

为什么今夜她会心乱如麻、彻夜难眠？

为什么想到明天江圣宇会和都星若订婚，独自一个人时，就会忍不住偷偷地流泪？

为什么在听到江圣宇说订婚典礼取消了以后，心中会窃窃的欢喜？

她不知道。

江圣宇的目的地——是他母亲、林若樱的墓地。

他始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望着墓碑上他母亲的照片，难得的严肃和认真地说：“妈，我想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是我的老师，比我大四岁。我真的很喜欢她，可是，她总是对我强调我们之间的种种不可能，但，我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她。”

“她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子，可是，因为遇到了我，我再也看不到她脸上的笑容。有时，她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会偷偷的哭泣。也许，如果我真的爱她，是应该放开我的手。”

“妈，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了，试着放开她的手，试着让她过她想要过的生活，试着和别的女孩在一起，试着爱上别的女孩。妈，我真的努力过了。可是，不行，我就是忘记不了她。”

“离开了她，我会相思成狂。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我会嫉妒成狂。如果她视我如陌路一般，我又会愤怒成狂。妈，我努力过了，努力过想要离开她。可是，只是试着离开她，天天还可以见到她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那么的难过。我做不到，我离不开她，所以，我决定了，我不想再那么为难自己。我想要听从自己的心意，努力争取她，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放开她。妈，我已经决定了，你在天上看着我，帮我一起努力，好吗？”

江圣宇转过了头，正视着她的眼睛说：“黄柠檬，从现在起我不会管你的心意是怎样，不会管你要不要接受我，不会理你和我身边所有反对的声音，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黄柠檬，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就算你会拒绝，就算你不理我，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定了你！就是这样！”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不想哭的，她一点也不想在他的面前掉眼泪。可是，眼泪就那么突如其来地到来。

“为什么哭？”江圣宇举手轻拭她脸上的泪水，慢吞吞地问，“是不是你的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她只是哭，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圣宇怜惜地抱住了她，许诺：“我知道，我知道我令你为难了。可是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加倍地补偿给你。”

她哭着摇头，只是哭着摇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圣宇放开了她，深深地凝注她，霸道地向她宣言：“黄柠檬，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要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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