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踩着月光穿过酒馆后门来到马厩，先把马灯点亮，又从旁边的棚子里搬出一捆干草。最近镇上来了不少带着坐骑的旅客——这在以前可不多见——让维克多每晚的活计多了不少。

维克多一边铡草一边在心里盘算：“床板下面已经有7个银币了，算上今晚的，就是8个。如果酒馆生意能保持现在的样子，大概再有一个月就能攒够10个银币，足够去玛法来回的路费。到时候我就去城里参加骑士扈从的招募。老板娘应该会同意我去吧，要是不同意，我偷着溜了，他们会担心吧，店里这么忙，要不要先找个人来替我呢？”

铡碎了一捆干苜蓿，往里面撒了两把豆子，维克多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玛法城的骑士路过河谷镇的情形。闪亮的盔甲，华丽的佩剑，还有头盔上鲜艳的羽毛，要是能被招募成骑士扈从，就有机会成为那样的骑士了吧。

一捆苜蓿已经铡完，维克多又搬来一捆，忽然手上传来的奇怪的触感，草料好像被什么液体泡过，又湿又黏。维克多把手凑到马灯下面，立刻明白自己摸到了什么。他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呼吸困难，但并没有惊慌失措或者大喊大叫。也许是因为不久之前刚听了一堆奇谈怪论，好奇心让他遗忘了恐惧。

取下马灯，绕过草料堆，维克多大着胆子照亮了草堆后的阴影，发现那里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个人，血从那人身下渗出，在昏暗的光线里透着铁锈般的褐色。

“你，你还好吗？”维克多将马灯靠近那个人的脑袋，发现自己之前见过他。那是几位奇怪的客人，他们几天前来到酒馆，包下了酒馆最大的房间，然后就基本没怎么出来过。饮食都是由维克多送到房间门口，由客人中的一位中年人拿进去。而那个人，现在就躺在这里。

“得马上告诉盖德大叔！”维克多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解决情况，酒馆里醉鬼打架是家常便饭，可谁要是敢动刀子，肯定会被老板娘扔到了大街上。

维克多站起身正打算去喊老板大叔过来，突然一阵风吹过，将地上的草杆碎屑扬了他一头一脸。这阵风倏忽来去，维克多用手背揉了一下眼的工夫，草料堆旁边凭空出现了三个人。

他们出现的无声无息，如同鬼怪故事里的幽灵。身上的灰袍与地上的人一摸一样，脸孔被兜帽的阴影遮住大半。

为首的灰袍人大步走到草垛边，蹲下来试了试那人的脉搏，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将尸体半翻过来，检查了一下后背的伤口。又摸了摸死者的手指，回身对另外两个灰袍人说：“唐吉是被人从背后袭击的，戒指里的‘伤害抵消’被激活了，但没起作用。看来对方用的是破魔武器。”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灰袍人中个子较高的那个走向维克多，朝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维克多下意识点点头，眼看着最后一个灰袍人走过来抱起唐吉的尸体。

为首的灰袍人看了维克多一眼，对高个子说：“唐吉是被杀死后藏在这里的。对方有备而来，我们的身份和行踪已经泄露了，最好先离开这里。”

高个子点点头，从长袍的袖口里抽出一截巴掌长的木棍，指向维克多，口中快速发出几个奇怪的音节。

“魔法师！”这个词刚从脑子里跳出来，维克多就感觉眼皮沉重，无法思考，只想忘掉眼前的一切，昏昏睡去。而下一秒钟，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麻痒，整个人又清醒了过来。维克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向高个子手中的短棒，心里激动万分。酒馆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来过不少，可魔法师却从未光临过。他们只存在于各种传说和异闻中。这些神秘的人被描述的稀奇古怪，无所不能。如果不是当下的环境太过诡异，他一定会把脑子里关于魔法师的种种疑问一股脑问出来。

三个灰袍人对维克多也同样的惊讶和好奇。高阶法师使用魔杖加吟唱施法，而且还是最简单的初级睡眠术，几乎不可能失败。难道是这个男孩身上带着能自动激发的抗魔物品？无论如何，这个酒馆小伙计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为首的灰袍人很快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掀起兜帽，来到维克多身前：“别怕，孩子。我们不是坏人，”说着话，他将右手轻轻搭在男孩的肩膀上。

这下维克多看清了魔法师的长相。浓密的头发、眉毛和胡子都是灰白色的，整张脸上布满皱纹却并不显得苍老，蓝灰色的眼睛好像深邃的夜空，维克多只看了一眼就再无法移开目光。

“你也看到了，今晚这里发生了灾难，我们的一位同伴被人杀死了。恩佐刚才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怕你受到惊吓，想让你睡上一小会。我是哈伦·罗贝尔，来自玛法城。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贝尔先生，我是酒馆里的伙计，叫维克多。刚才我在这里给牲口添料，看见有血，然后就发现了您的同伴，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一动不动了。然后您和这两位老爷就出现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哦，刚才我正准备把这事告诉盖德大叔，也许您可以跟我一起去，他是这里的老板。”

“不必了，”老人摇摇头，将右手收了回来。“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店里，我们现在要马上离开，你跟我们一起。”

维克多连忙拒绝：“我不能跟你们走，盖德大叔和妲妮婶婶不在，我得留下来看店。要是跟你们走了，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现在这里很危险，带你走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到了玛法城之后，我会安排人给他们送信的。”老人直视着维克多的眼睛，“如果你能帮助我解开几个疑惑，我也会尽量满足一个你的愿望。”

听到老人提到去玛法，维克多的心脏不由的跳快了两拍。老板大叔和老板娘的下落，留守酒馆的责任，对玛法城的向往以及魔法师的许诺纠结在一起，让他不知如何应对。他用力抿了抿嘴唇，好像害怕一开口，“同意”两个字就会脱口而出。

灰袍老者说完话后没有理会维克多，而是对另外两人说道：“恩佐、西尔维斯特，你们带着唐吉的遗体从传送阵先回玛法，这个孩子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会尽快把他带回去。”

两人对老者的话没有丝毫质疑，微微躬身后离开。老者从马厩牵出一匹高大的栗色骏马，翻身上了马背，对维克多招了招手。维克多茫然的走上前来，任由老者像拎小鸡一般把他提起来放到马上。

马匹没有装鞍具，维克多坐的极为别扭，老人的骑术却十分精湛。一只手扶着摇摇欲坠的维克多，单手提着缰绳，催马前行。

当马匹走出小镇的时候，维克多扭头看了一眼小酒馆，他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离开小镇，出发去远方的场景，但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两侧的群山在月光下显出黑黢黢的轮廓，前方的道路却延伸向夜幕里。维克多感到有些后悔，如果刚才坚定的拒绝巫师的要求，也许就能留在酒馆里等盖德大叔回来吧。盖德大叔和妲妮婶婶为什么半夜离开了，他们也遇到了什么危险吗？”维克多茫然的望着前方，随着马儿奔向未知的黑暗。